“英妹来了。”
“遇到麻烦了……”
傻大头吴钦奔出家门，一路上无人敢挡。来至刘世言家门口，用力打门。要是在往常，深更半夜，人都睡定，不会及时来开门。今天不同，刘师爷安排有家丁守夜。听见有人打门，急挑灯笼来开门查看。家丁见是呆头太岁，谁还敢拦？问他何事，吴钦๔只口口声声找刘师爷要媳妇。他不问青红皂白，手持铁ກ棍挨屋敲打寻找。守夜家丁提着灯笼跟着他屁股后面转，口中不住地劝他回府休息，有事明天再说。惹得吴钦๔性起，一棍子将灯笼打翻在地，恰巧滚到เ柴草堆旁，‘呼咙’一声给点着了，火苗呼呼上窜，愈烧愈旺，照得院子通明。刘ถ家并非深宅大院，很快把全院人都惊动了，连邻居也来救火。刘世言不知生了什么事，忙披衣执剑出来查看。火光中见吴钦๔正砸惠玉住房的门锁。他顾ุ不得救火，竟直来劝阻吴钦：
刘世言知道他有些傻力气，不敢用剑硬挡，赶快后撤几步。吴钦๔不去追他，回头又照着门锁，狠狠砸一铁棍。‘咣噹’一声，门扣开了。吴钦憋足了劲，用全身力气去撞门。忽然，门洞大开，吴钦撞了个空，‘咕咚’一声跌了进去。人们还未看清黑洞洞的屋内吴钦跌得怎么样了，却见从里面嗖地一下窜出一条黑影，在刘世言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宝剑。人们定睛看时，惠玉一踨身单手抓住了房簷下的椽子头，一个猴子倒卷帘动作，便上了房顶。刘世言哪里见过这场面，惊得舌头伸老长，连声叹道：
“噢？送师爷家？大老爷他……？”崔班头半信半疑。
崔班头依计来到望嵩沟。他熟悉地形，在沟口留两ä人准备接应。在元家大门口安排四人守门，不许内外出入。然后带领其余五人，不等通报，直接闯入院内。
元永安急于知道情况，开门见山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家里人都急死了。”
“后来多亏吴知县家的千金小姐和她母亲从中调解说情，才没有再受多少罪。”
凤鸣抬头见是玉莲，忙站起笑道：“哪里，哪里。小姐休取笑。我正奇怪怎么会有‘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呢？原来是小姐大架光临ภ了。”
他们二人是借用孟浩然的诗句在开玩笑。诗的最后两ä句是：感此怀故人，终宵劳梦想。凤鸣故意把‘故人’改为‘可人’，把‘终宵’改为‘中午’。二人说罢，相视哈哈大笑。然后各自落座。
“二少爷醒了？您要啥？”
“不，不。我没事。现在啥时辰了？”
“纯粹是胡扯！”宋太肯定的说：“我出门的时候，凤翔烧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怎么会去行刺上房？这不知道是谁家和县太爷有仇，闹出事来，栽赃到เ咱们头上来了。”
惠玉对凤翔的病牵挂着不放心，插话道：“干娘，二哥在人家家里病着，别的先不着急，赶快把二哥先接回来治病要紧ู呀。”
崔班头一看阵势有些不妙，身上鼓鼓囊囊的东西被人家看出来了。不过这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以攻为守，毫不气馁地拔刀在手，大言不惭地说道：“我奉了知县大老爷差遣，前来执行公务。谁敢阻拦，我一齐带走。难道还怕你们造反不成！”
“家母年老，小弟年幼，有事请对我说。”
妻子仍不放心，拿过簪子到瞎子的脚๐上扎了一下。瞎子忍痛缩脚也没敢吭气。等小两口放心大胆行事忘乎ๆ所以的时候，瞎子操起三弦弹唱起来：
你们干啥事——我都不管哪——
第二天，刘ถ世言特意修饰打扮一番。让家人给刮了脸，把唇上留了多日的胡须ี也剃掉了。按照当时的文人秀才的束装进行穿戴。头戴有红疙瘩顶的黑缎子瓜皮小帽。上身穿酱色绸布长袍，外罩花缎子面的马褂。下身穿一条深蓝色的绸子面薄棉裤。脚蹬千层底的新า布鞋，特意搭配一双新า缎子绑腿带。刘ถ世言对着穿衣镜自我欣赏，显得上下一新，光彩照人，自己也觉得精神焕，春风得意。
“那当然，那当然。”长信一迭连声应承：“跟刘师爷出门办事，那没有说的，真长见识。请刘师爷随时点拨。”
“理当尽微薄之劳。不知您老给何人……？”
永安从怀里掏出已经写好的生辰八字，递了过去。陈歪嘴接过之后，翻眼瞅了永安老汉一眼，怀疑：是这个土财主写的吗？然后坐下来，打开墨盒，润一润羊毫笔，在一张黄表纸上，极其认真地拼合起来。其间，趁毛笔润墨的时候，还不时看永安两ä眼。经过一番排列组合，一张黄表纸也差不多写满了字。永安看着这一糊片天干地支，弄不清是咋回事。大概只有算卦先生知道其中ณ奥妙。好一会工夫，陈歪嘴揣摩完毕，抬头对永安说道：
阳山在此西边方แ向约二十余里。伯夷、叔齐庙就建在山顶ะ上，人称二贤祠。因年久失修，早已破旧不堪。前几年又遭一次雷击，使庙宇的屋脊坍塌一角。从此除了放羊娃在此避风以外便无人管理了。两年前，听说来了一位游方道士，人称“洪阳真人”，沿村化缘，募捐修葺。近来香火不断ษ，且聚集不少信徒。附近百姓上山抽签问卦及求医赊药者不断。
顺山搀扶主人下了毛驴，自己牵着牲口头前走，元永安边慢慢活动腿脚。说来也巧，还没走出百步远，就听毛驴“咕嘎、咕嘠”叫唤起来。而且它两只耳多一竖，直要往前跑。顺ิ山赶紧拉住缰绳，小皮鞭在驴头上空清脆地响了一声，嘴里骂道：“你这个臊货！”
吴知县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心里烦得要命，一摆手说道：“算了，算了。别再说他啦。那张惠玉现在哪里？”
王头答道：“听刘师爷家人讲，那张小姐飞上房顶跑了。”
吴钦叫道：“骗人！我的黑凤凰被刘世言老东西藏起来啦。我砸开屋门进去，根本没见到เ人。”
王头补充道：“听说刘师爷的腿被大少爷给打断了。我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不能下地。”
吴知县生气地骂道：“混帐东西！”
他这一声骂，众人不知道是骂刘师爷呢还是骂儿子呢？他把人都轰了出去，责成王管家把吴钦锁屋内睡觉，不许他乱跑。然后自己也躺下起不来了。毕竟是近半百的人了，哪能经得起彻夜折腾呢。等到李夫人把他安顿好休息，已是鸡叫头遍了。
别看李夫人平常对丈夫挺凶，说话不给他留แ一点面子，事事都得依着她才行。可是待到丈夫刚ธ一病倒，她就慌了神了。守着外间屋，谁也不许进来打搅老爷休息。传出话去：“大老爷身体欠安，公事一概不问。”
长信头天晚间说话漏了嘴，使大少爷惹了祸。他听说李夫人骂他，一大早怀着惶恐的心情来见老爷。谁知吴能在门外挡驾不许见。他就遛到เ班房去闲聊。他见班房里扣押有人，不是别ี人，正是元凤翔。他连忙回到后院，要向吴知县说明白。吴能是个忠实的奴才，坚决不许他晋见。不过他同意把信传达给李夫人。李夫人听说昨夜的贼是元家老二，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犹豫了一阵，认为还是应当告诉老爷知道。她进里屋叫醒了吴德才，告知原由á。吴德才揉了揉惺松的睡眼，立刻清醒了，他要马上去审元凤翔。
“老爷，你打算怎么เ处置元凤翔？”李夫人问。
“眼下还不知他的来意。不过我估计和玉儿的失踪有关。怎么เ那么巧？偏偏在玉儿遭绑架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你是说，是元家把女儿给绑架了？”
“现在还不肯定。不过，上次关押了元凤鸣，就有人来行刺留แ柬，这次刚捉住张惠玉，就又有人来作案，看来和元家有关。”
“你是说两次案件是一人所为ฦ，都是元凤翔干的？那ว就问他要人！交出我女儿。”
“不，不像他一人所为ฦ。根据赵老实父女俩的口供，元凤翔确实病在他家。第一次肯定不是他干的。况且两次留下的笔迹也截然不同……”
“不管是不是他干的，你都不要轻易放他。现在张惠玉跑了，我们玉儿却不知下落，我们向谁要人去？”
李夫人向吴知县又出了明确指示ิ。看来李夫人干于政事的毛病是不能改了。
吴知县传出口谕：在二堂审问元凤翔。吴能先跑出去到เ衙门安排布置。李夫人传话给厨房：老爷要过堂，给老爷备早点。
经过一夜休息和进食，凤翔也恢复了部ຖ分精力，听传呼要升堂审他，他决心以自己的豪情来斗ç一斗狡诈的县太爷。他满不在乎地跟随着当差的衙役来到二堂，立而不跪。衙役喝叫‘跪下’时，凤翔对着堂上说道：“请问大老爷，我一无有偷，二无有抢。又没犯着王法，我是前来走亲戚串门的。难道大老爷的待客之ใ道，就是让来客下跪才相见吗？”
“胡说！谁和你是亲戚？”吴知县面有尴尬之色。他没想到เ一个毛头孩子一上阵就给出了道难题。他毫无思想准备。
“怎么？大老爷认家兄凤鸣作门婿已๐是众人都知道的事，难道大老爷反悔了吗？”
在这种场合，吴知县承认了不合适，不承认也不合适。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便不再理会跪与不跪，单刀直入审问正题：
“我来问你，深更半夜，闯入衙门内宅，是和用意？”
“刚才说过了，我是来亲戚家，特意寻找家兄凤鸣的。家中出了大事：银两ä财物被抢，义妹张惠玉被人无端捉去。他作为长兄理当顶ะ门立户。可是他不管不问，半夜不归，躲在你们府上图清闲。你说我不该找他吗？”
凤翔说的合情合理，把兄长埋怨了一通，等于替凤鸣开脱嫌疑ທ。吴知县心想：幸亏是在二堂审问，没有老百姓观看，若是有民众在此，于脸面实不好看。他一气之ใ下，提高嗓门直逼事情要害：
“休要一派胡言，避重就轻。你把我女儿玉莲藏到哪儿去了？你要如实讲来，不然小心皮肉之苦！”
“我来你家寻人，你却向我要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敢于进你的衙门，就作了死的准备。昨晚，你们已经将我打得遍体鳞伤了，我还怕你再行刑吗？请吧。”
吴知县心里明白：这孩子是个硬骨气汉子，不能再用刑é了，不然就会审不下去，弄得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心里虽有气，仍旧耐着性子往下问：“三月十八日夜晚，也就是凤鸣来衙门的那天晚上，可是你来行刺本县？”
“大老爷问的实在荒唐。一来家兄不曾定罪，我为何要加害于你？二来我也没那ว么เ大本领。若是我来过县衙，知道路径，昨晚也就不会被当作贼被抓住了。”
吴知县听到凤翔的答词虽然不够恭敬，却是实情。但他仍不肯罢休，非要从他身上追出女儿的下落不可。他接着问道：“看你像个ฐ娃娃ใ，却如此刁滑！只要你说出绑架玉莲的主谋是谁，本县便不再难为于你。”
凤翔心中暗笑，主谋就是我自己้，让我说谁？他知道现在吴知县心里最担心的是他的女儿，便针ฤ对他的弱点展开进攻。他说道：“你女儿丢失，向我要人，而大老爷明火执仗抢走我义แ妹张惠玉，为ฦ何不提半个ฐ字？你是本县父母官，若能以爱惜自己女儿的半点怜悯之心去爱惜百姓，何至于落个伤人又害己？吾元凤翔乃本分的读书种田之ใ人，与大老爷无半点恩怨瓜葛，何苦妄加罪名苦苦逼我？我今天来到เ衙门，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我要为义妹张惠玉喊冤。你不放出张惠玉，想放我走我也不走。我要你开大堂公开审理，让众百姓都来评论是非。无凭无据将我拘捕是不是知法犯法？抢我义妹是不是强夺民女？”
这一番义正词严的指责，使吴知县恼羞成怒。他把惊堂木一拍：
“住口，住口！大胆狂徒，竟敢辱骂本官。来人，把他押下去！”
吴知县本想把他打一顿解气，又怕打出新的祸端来，为ฦ保面子只好暂时收场。自己气得脸色煞ย白，小眼睛随着脑袋的晃动而一直眨巴，也没想出好主意来。头晕得难以支持，退堂后又回房躺下了。
就在吴德才躺倒床上的时候，城里大街小巷๕贴了不少黄表纸。初时不被人注意，后来人多时便有人驻足观看。人越聚越多，有好事者念那黄帖上的文字，写道：
日月交替，五行轮廻，此乃天数也，不可逆转。今火命妖魔当道，竟触犯仙界ศ，欺凌水星。水官洞阴大帝ຓ显圣，告诫众生：要共扶神龟使者，以镇妖魔。谶曰：
偃师县一口遮天，不靠人独自倚犬。
二人合伙称猛将，笨奴才有心无肝。
愈是稀奇的事，愈能惹人注意。像这样字意含糊的黄表帖子，人们是懂ฦ非懂，更能ม引起人们的好奇心。纷纷揣摩猜测。有人摇头有人点头。比较明显易懂的是‘偃师县一口遮天’，暗指‘吴知县’。他怎么啦？再和上面的‘妖魔当道’联系起来，就猜出个大概意思了。当然，有些明白人已经猜出谶语是‘吴犯天怒’四字，只是不敢明说，心照不宣罢了。
不大工夫，街上的黄表纸帖子便被衙役们现，进衙内来向吴知县禀报。初时，被李夫人挡驾，后来接二连三禀报的人多了，惊动了吴知县，便起床到外间屋理事。衙役呈递黄表帖ຆ子并禀告详情：
“现在街上贴了许多黄表纸，百姓们都在围着观看，但都不明白啥意思，议论纷纷。小的在衙门口也现有几张，特揭了来给大老爷过目。”
吴知县接过揭帖，打起精神看了两张。内容大同小异，自己้也不甚明了。不过他知道这是在影射自己。因为‘当道’二字是指掌管生杀大权者，上指当今皇上，下指父母官。一句‘偃师县一口遮天’说得最清楚。那ว么‘火命妖魔’也是指自己无疑ທ了。吴德才对命相知识并不精通，但从小听老父讲过，他生下后曾请高人算过命，说他是‘霹雳火命’，来势很猛，有造就，就是太短暂。父亲怕儿子命不长，特起名曰：‘成’，字‘得柴’。取‘火得柴可长久旺盛’之意。后来进塾读书，先生改‘得柴’为‘德才’。音同字不同，仍不失原意，文雅了许多。
吴知县在原先的烦恼中又增加几分沉重。他想，自己是火命，怎能说我欺凌水星？从五行相克讲，水克火。一旦ຆ水官大帝与自己้过不去，还会有自己้的好？这是什么人在和我作对呢？这神龟使者又是谁呢？吴知县心烦意乱ກ，不知如何处置这些帖子。他把衙役当差的都打出去，自己在室内踱步思考。李夫人见丈夫如此神态，知道事态严å重，便拿过帖ຆ子来看。她看到有‘神龟使者’四个ฐ字后，忽然想起什么来，恍然大悟道：“这神龟使者是不是元凤翔？”
“怎么会是他？”
“你不知道。我听玉儿说过，元家老二和洛河中ณ的大神龟有很深的交情。他们之间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