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到乔治五世车站了，我收起地铁路线图，站起身走出了车厢。
我看了看使馆门口雕像般的警卫，尽量保持自己的镇静。出于谨慎，我没有接住他伸过来的那ว只手。挪威人释然地耸了耸肩，垂下了右手。
我毫无办法，只得返回办公室继续读书，与荒岛上的鲁滨逊感同身受。小说剩余部ຖ分已๐经所剩ທ无几，大部ຖ分文字估计已经转化为ฦ饥饿意识潜入腹中。当饥饿意识过身体所能容纳的感觉上限后，不知不觉间与原来的各种感觉同化为一种全新感觉。身体如同被注射了镇静剂，头脑明晰空洞，世界ศ纤毫毕露，但是看到的每一件东西都像是从凹凸镜反射回来般的微微扭曲、变形。听觉也灵敏了许多，各种声响汇聚耳廓内形成嗡嗡耳鸣。
与警官告辞后，我随薇奥莱特走出了呆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警署，夜空飘下零落的雨点。一辆亮红色的欧宝吉普停在警署路边。吉普车高大方正，魄力十足。我们坐上吉普车。
法航的广播播报了客机即将起飞的消息。乘务员帮助乘๖客系上了安全带。客机起飞时，我感觉自己缓慢而迅地离开地面，从城市的上空扫过。随着动机的轰鸣声笼罩心脏，空荡荡的感觉慢慢地消失了。然而除了离开地面时感受到的压力之外，我没有任何体会到เ任何其它的感觉。
乘务员推着饮料车经过我们身边，问我们需要什么饮料。我要了咖啡，乘๖务员于是给我和她每人一杯咖啡。她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六月底期末考试之ใ前，提琴少女来国际贸易学院找过我一次。室友传话说有个女孩在宿舍楼下找我。下楼一看，是她在等我。她虽然知道我在这里读书，以前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所以我感到有些意外。
等我考完试再去衡山路的那ว家酒吧的时候，提琴少女已๐经不在那ว里演奏了。她的情况我并不熟悉。以前都是阿静送她回家的，我不知道她所在宿舍的具体地址。酒吧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仅仅留แ下了一个ฐ无法打通的联系电话。
我把音乐่杂志拿出来给她看。她从桌面接过，翻了翻。
“我喜欢英文歌，卡本特、警察、甲â壳虫、特别ี是TheeagLes，你听过么เ？”
学校的校园由á封闭的围墙和外面杂乱ກ的街道分隔开，大门沉重得仿佛是铅铸的，连颜色也是灰扑扑的。这所学校比一般的中学要大了许多。大门进来经过的水泥场地由四块标准篮球场组成，每日的升旗仪式和课间操大部ຖ分在这里进行。正对大门是一座白色的教学楼ä，后面还有一座青色的教学楼。在这两幢楼ä后面的是一个ฐ教堂式样的红砖建筑，这是教员们工作的地方แ和大会礼堂所在。围绕着教学楼分别坐落着食堂、室内体育馆、图书馆和男女生宿舍。男女生宿舍当中ณ隔着两块足球场。场地上的草皮整齐得可以用来举ะ行阅兵仪式。
是钢琴声。
见面的地方แ是在某商业中心的四楼ä，一家经营改良式西餐的餐厅。我来过这间餐厅一次，这里的西式菜肴针对中国人的口味稍微进行了些改变，环境和气氛都符合人们印象中的西餐厅模样。来就餐的顾ุ客多是附近工作的白领青年，点的大多是西式套餐。
"是的。"ิ他说，"你的工作不是和音乐有关么，我想跟你说的就是一个有关音乐的故事。"
"ิ我曾在一本法国电å影杂志上看见过一个关于音乐่的剧ຕ本。剧ຕ本大意是说在人类刚ธ刚ธ直立起来不久的时候，他们现要想生存下去实在是十分困难的事情。许许多多的困难，甚至多到เ了痛苦的程度。许多人在彷徨中ณ死去，更多的人在彷徨中等待死去。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听见天空中ณ传来了上帝的声音。上帝说，‘请听音乐。‘人们按照ั上帝的提示听起了音乐่。音乐使人们得以减轻痛苦，获得欢乐่。音乐่给了人们希望，人类也因此顺利地生存了下去，一直延续到了今天。"钢琴家说，"这个ฐ剧ຕ本很短，情节也谈不上引人入胜。作者试图用象征的手法来说明音乐่的意义，但是象征得过于笼统了。把剧ຕ本里的音乐换成任何一种艺术形式，其主ว题似乎ๆ依然可以成立。总之ใ这远不是一个完美的剧本，所以没能拍成电影。不过剧本我还是看完了，因为它提到的是音乐。"ิ
"无论哪一本圣经里都没有提到神创造了音乐่。但音乐่在某些方แ面十分类似于上帝所造之物。音乐่没有善恶之ใ分。只有完美的和不完美的差别。对于我这个ฐ演奏音乐่的人来说，问题的答案就是自我。"ิ
“某件事？”
“照片您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
我从护照ั本里拿出照片放在圆桌上。吕斯蒂老人提起拐杖指向断手照片。
“我想您应该知道这是谁的手。”
“这是钢๐琴家让—雅克·科洛的手。”
“你这么เ确定？”
“我见过钢๐琴家本人，他的手有一点比较容易辨认的地方。”我点在钢๐琴家手背上。“这里有块形状特殊的疤痕。一看即知。”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
“请仔细看看这块疤痕。”
我仔细地看照ั片上的疤痕。如同我以前就注意到เ的那样，疤痕的形状看上去既像是反写的字母n，又像是一道闪电，几乎覆盖整个手背。疤痕较正常皮肤略微凸起，颜色为ฦ暗红色。仔细看来，疤痕显得尤为ฦ真实丑恶，与手的完美形成强烈对比。
“像是烙印。”我说。
“像是烙印。”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的确像是烙印。而且不是普通的烙印。我想您大致可以认出这疤痕像某个ฐ字母。”
“像是反写的n。”
“不是反写的n，”他用拐杖在圆桌上缓缓地书写。“这是北欧文，读作西格尔，在北欧文里，表示着生命的意思。”
“可这到เ底代表着什么เ呢？”我问，“钢琴家的手上有北欧文的烙印？”
维多克二世没有解答我的问题，转而问我：“他死得非常不寻常。这您不至于一无所知吧？”
我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一个ฐ传奇性的音乐่家，脸上从来没有笑容的钢琴演奏者，舞台上突然横死的天才，尸体被烧得只剩下一只手。”他讽刺๐似地微微一笑，“这就是让－雅克·科洛。”
“有人委托您调查让－雅克·科洛？”我问侦探老人。
“没有任何人委托我调查过钢琴家让－雅克·科洛，也没有任何一件有关他的案件生过。我纯粹是出于个ฐ人的兴趣，个ฐ人的原因才关注他的。这个ฐ原因等一会会告诉您的。刚才也说了，之ใ所以要见您，正是因为ฦ您现在与这件事有关。”
“您是怎么知道我来巴黎和科洛先生有关呢？”
“我是侦探，虽然现在行动不便，但还是有办法了解想了解的事情的。据我所知，在他的遗嘱里出现了您的名字。他把某件东西留给了您，是这样的吧？”
“是的。”
“恕我再冒昧地问一句，他留给您的，是什么东西？”
我觉得没有必要向一个ฐ轮椅上的侦探老人隐瞒实情。实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一盘磁带，但是磁带是空白的，没有录过音。”
“没有录过音的空白磁带？”他闭上眼睛，食指和中指按在高高隆起的鼻梁上。“您带在身上没有？”
“没有。”
老人沉默地思索了片刻时间。
“您了解让－雅克·科洛这个ฐ人吗？”
“谈不上了解，”我说，“我只采访过他一次，听过他的演奏。”
“我也听过他的现场演奏。那ว的确是美妙的演奏。但是与音乐相比，他本人却如同笼罩在一团雾气里，谜一样的天才音乐家。没有任何一个ฐ人知道他的来历。”
“我看过一些关于科洛先生的报道。他是一九七三年出生在巴黎……”
“这些报道都不是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他或许是一九七三年出生，但决非是在他所说的巴黎。我调查过，一九七三年的巴黎绝对没有一个ฐ叫让－雅克·科洛的人出生。不止是一九七三年，即便以后的二十二年里，巴๒黎也没有一个ฐ人叫让－雅克·科洛这个名字。从一九七三年到一九九五年，让－雅克·科洛这个ฐ人并不存在。事实上，他在一九九五年以前的一切经历都是虚构的。”
“虚构的？这是为什么呢？”
“恐怕只有他本人知道。所有证据都显示ิ，一九九五年，一名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巴๒黎。不久，这名男子就成为了我们所知道的让－雅克·科洛。两年之后，也就是一九九七年，在巴๒黎举ะ行的一次国际音乐比赛中，钢琴天才让－雅克·科洛横空出世，开始了他的传奇人生。”
“就算科洛先生的确隐瞒了自己้过去的生活，可是这里面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แ呢？而且他的音乐才华是货真价实的，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看法不同。您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像让－雅克·科洛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没有过去没有笑容的天才，世间却是绝无仅有的。这点您不能否认吧？”
“即便他有些神秘的地方แ，又说明了什么呢？”我问。
“什么也没有说明。只是先列出疑ທ点。线索被疑点纠缠在一起，那ว就只有从打结的地方แ慢慢理出头绪。对于我们谈论的事来说，这个头绪就是音乐。”
侦探老人把视线停留แ在照片上，过了一会才又看向我。
“您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古典音乐界一直存在的传闻？”
“古典音乐่的传闻？”
“就是关于恶魔，以及恶魔音乐่的传闻。”
“恶魔的音乐？”
我摇了摇头。
“恶魔的音乐，从我个人研究来看，先有确切书面记载的是在文艺复兴初期的十五世纪，欧洲那时正从黑暗的中ณ世纪摆脱出来。一位勃艮第公国的作曲家在日记中ณ写下他曾听到เ魔鬼作曲的神秘音乐่。”
吕斯蒂先生就恶魔音乐的传闻解释说。
“但是事实上，从黑暗的中世纪开始，即公元五世纪年到เ公元十五世纪的这段时间里，西欧音乐่主要流派所在地的北欧，就已๐经流传有魔鬼的音乐的传说。如果我们了解当时宗教迫害的严å酷局面的话，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เ这一传说没有任何书面文件的印证了。中ณ世纪的神父们显然有许多娱ຉ乐手段，其中最为有名的一种，就是把魔鬼附身的可怜人用所谓不流血的仁慈方แ式消灭掉——烧死。以同样方แ式被处理掉的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女巫、吸血鬼、狼人、异教徒。如今人们在翻阅中世纪的历史书时，还能闻到纸张上那驱之不去的烟熏恶臭味。熊熊的篝火在整个欧洲大6๔燃烧了近千年，无数人的肢体在火焰里翻滚扭曲，灵魂在大地上哭泣诅咒。任何宗教信仰所形容的地狱场景都从来没有这样栩栩如生过。”
他接着说了下去。
“似乎扯得有些远了，让我们回到音乐่的话题上。有关恶魔的神秘乐曲记载，在文艺复兴时代以后，就6续多了起来，几乎涵盖了欧洲大6的所有地方。不断有音乐家声称，自己受到魔鬼的启，写出了或弹奏出了无比美妙的音乐。例如塔蒂尼就说自己的一小提琴曲是由魔鬼协助完成的，就是那演奏技巧要求颇高的《魔鬼的颤音》。也有谣传说帕格尼尼与魔鬼定下契约从而获得天才的小提琴演奏技巧ู。这一方面，您的职业既ຂ然与古典乐直接相关，对于西方音乐่界流传的那些奇闻异事，应该也知道不少。”
“不是太多。”我说。
“除帕格尼尼外，李斯ั特，亨德尔也被人用魔鬼般的技巧形容过，这只是一种比喻方式。为ฦ什么人们喜欢用魔鬼来形容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呢？这谁也不知道。莫扎特临死前所作的最后一部作品，据说也是应魔鬼的要求所作。但是所有与这些魔鬼有关的音乐的传闻，都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传闻。传闻不是事实。所谓事实，必须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身经历。”
“我也这么เ认为。”我说。
“现在已๐经有一件事实生了。我们都知道钢琴家已经死了，以那种不同寻常的方式死了。”
“也许那ว只是事故，或是意外。”我说，“我没觉得钢๐琴家的死与恶魔音乐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因为我还没有说到。”侦探老人平静地说，“我接着要和您谈的，正是有关钢๐琴家的死、恶魔的音乐่、还有手背上的北欧文烙印这三者间的关系。”
他停下来呼了口气，把两ä只手放在毛毯覆盖的大腿上。
“先生，我今年七十四岁，可是在五十九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一位名叫让—雅克·科洛的钢琴家，以及他的死去了。”
五十九年前。我心算了一下，那就是一九四三年，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留แ给我一盘磁带的钢琴家让－雅克·科洛与我同样是一九七三年出生的，二战时当然还不存在。可维多克二世却说自己้那时就已经知道一位名叫让—雅克·科洛的钢琴家的死去。我无法回应他的话，只能一言不地坐在单人沙里。
乔·佩特森端着煮ุ好的咖啡回到了客厅。他给我和老人各倒了一杯气味浓郁๗的炭烧咖啡。我们默默喝了会咖啡。
喝过咖啡，维多克二世讲起了他在五十九年前遭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