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许并不是真正凶恶的人，但这种要命的优越感，不但可恶，而且可恨。
九霞号银楼的陈掌柜刚坐下来端起碗茶，茶就溅得他一身都是。他的手还在抖，心还是跳得很厉害，他从未想到เ他们的大公子也会痈哭流泪，现在只希望能装作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别人也在看着他，说不定也在羡慕他的悠闲。
何况，他们的担子都有卸下来的时候，他的担子却是永远放不下来的。
但梅花庵外现在却已连树都看不见了。
没有梅，当然没有雪，现在还是秋天。
这句话并不假。若不是因为历久如新的痛苦和恐惧，谁愿意砍断自己一条腿？
这句话也不假。这些年来，他的确一直部ຖ在容忍，忍让，从不敢再做错任何事。
傅红雪道：“易大经当然不会告诉你这秘密。”
叶开道：“他竟已在酒中下了毒，准备将小达子杀了灭口！”
傅红雪却听不见，他整个人都已麻木。
漆黑的刀！
翠浓道：“他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我虽然是个女人，他却只能ม看着我。”
小伙子道：“蚯蚓？”
拉车的马当然不会是炔马，但现在它的确已尽了它的力了。傅红雪已将马鞭交回给那ว小伙子，坐在后面来，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这双手本就不适于赶车的。
翠浓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目中充满了忧郁之色，却又不知为谁忧虑。
翠浓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傅红雪又闭起了嘴，闭得很紧，就和他握刀的手一样紧。
荒田à间，也有些破烂的小屋，他们才是这贫穷的荒地上最贫穷的人。
坐在墙头上的叶开，也正在看着这个人。
路小佳道：“两ä套，先换一套再杀人，杀人后再换一套。”
陈大倌倒抽了口凉气，道：“是。”
隔壁杀猪的丁老四，虽然也是个光棍，情况却比他好多了。
“清水锦绸细缎，工夫作针。”
叶开柔声道：“但你的确已尽了你的力。”
沈三娘柔声道：“你也是个很可爱的男ç人，若是我年轻，一定会勾引你。”
花满天吃惊道：“是他们杀了的？不是傅红雪？”
“但云在天为ฦ什么要找他们来杀那些人呢？”
马空群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些话等吃完了再说。”
鲜美的小牛腿肉，到了他们嘴里，却似已变得又酸又苦。
沈三娘道：“你放心，不是叶开。”
马芳铃道：“你盯着我干什么เ？是不是因为我猜对了？”
那衣着华丽的驼子，正用他戴着星形戒指的手，举起了酒杯。
驼子道：“酒普通，酒杯还不错。”
叶开道：“当然。”
萧别离道：“这些烦恼也许不是你的，但你这人一生下来，就像是有很多别人的麻烦纠缠着你，你甩也甩不掉。”
马空群道：“阁下在哪里？”
叶开笑道：“为什么เ要人证明？”
马空群看着他喝，过了很久，才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想喝得大醉，但喝醉了并不能解决任何事。”
公孙断的手掌又握紧，杯中酒又慢慢溢出，他盯着又已被他捏扁了的金杯，冷笑道：“忍耐！三十年来我跟你出生入死，身经大小一百七十战，流的血已足够淹得死人，但你却叫我忍耐——却叫我受一个小跛子的鸟气。”
慕容明珠的手在半空中停顿，手指也已๐僵硬。
马空群双手摆在桌上，静静地坐在那里，还是坐得端端正正、笔笔直直。
傅红雪充满痛苦和仇恨的眼睛里，仿佛又有火焰在燃烧。
他全身都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丁灵琳道：“你恨他也许并不是因为他杀了翠浓，而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上……”
傅红雪突然一把揪住她衣襟，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嘎声道：“你错了。”
丁灵琳道：“我没有错。”
傅红雪道：“你不该逼我的。”
他的手突然用力，已撕破了她的衣襟。
丁灵琳倒下去的时候，雪白的胸膛已在寒风里硬起来。
她的泪也已๐将流下，咬着牙道：“我没有错，小叶却实在错了，他看错了你，你根本不是人，是个畜牲。”
傅红雪全身不停地颤抖，突然也倒了下去，缩成了一团。
火光闪动下，他的脸竟已๐完全扭曲变形，嘴角就像马一样，吐出了浓浓的白沫。
丁灵琳反而怔住。
她也听说过，傅红雪是个有病的人，但她却未想到เ他的病竟会突然而来，来得竟如此可怕。这少年不但孤独寂寞，满心创痛，而且还有这种可怕的病毒蛇般纠缠着他。唯一能ม安慰他、了解他的人，现在却已๐被埋入了黄土。
他这一生，过的究竟是种什么เ样的生活？生命对他也未免太无情。他应该恨的！
“我若是他，我说不定也会痛恨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
丁灵琳心里的恐惧和愤怒，忽然又变作怜悯与同情。
她若能站起来，现在说不定会将他像孩子般拥抱在怀里。
可是她非但站不起来，几乎连动都不能动。
她连手都已因阴寒潮湿而渐渐麻痹，只能勉强拾起来，掩住衣襟。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但来的却显然不止一个ฐ人。
“这当然绝不是叶开，叶开若要来，绝不会和别人一起来的。”
丁灵琳的心沉了下去，如此深夜，又有谁会冒着这种愁煞人的秋风秋雨，到这荒山上来呢？脚步声已在山洞外停下来，闪动的火光，已无异告诉他们这山洞里有人。
过了半晌，外面就有人在试探着问：“里面的朋友高姓大名？请见示ิ。”
丁灵琳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只希望这些人一时间还不敢冒然闯进来，只希望傅红雪能ม在他们闯进来之前清醒。
但这时她已看见一柄刀从外面慢慢地伸进来，接着她就看见了握刀的人。
来的人的确不止一个，但现在进来的却只有他一个ฐ。
这人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却不是傅红雪那种纯净得接近透明的苍白。
他的脸向里发青，在闪动的火光中ณ看来，竟仿佛是惨碧色的，又像是戴着个青铜面具。
他的眼睛也阴森可怕，只看了傅红雪一眼，目光就停留แ在丁灵琳裸露在破碎衣襟外的雪白胸膛上，眼睛里突又露出种淫猥的表情。
丁灵琳只恨不得能将这双眼睛挖出来。
这人手里的刀已๐垂下，长长吐出一口气，显然他已๐发现倒在地上的这两ä个人都已๐没有值得他戒备的地方。他的眼睛更放肆了，就好像要钻到丁灵琳的衣襟里去。
丁灵琳忍不住大声道：“你看什么เ？难道你从来也没看过女人？”
这人笑了，用脚尖踢了踢傅红雪，道：“他是你的什么เ人？”
丁灵琳道：“你管不着。”
这人道：“他就是那ว个一脚踢垮了关东万马堂的傅红雪？”
丁灵琳道：“你怎么知道？”
这人道：“我本来就是来找他的。”
丁灵琳忍不住问道：“找他干什么เ？”
这人道：“我本想找他替我做件事……替我去杀个人。”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但现在看来他已只有等着别人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