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
程豪他们到เ甘南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郭子打开门看见程豪，惊异地愣住了，随即赶紧闪开身，把他们让进了屋。阿九背着昏昏沉沉的夏如画，郭子张罗着给她找床新า被，程豪拦住他说：“不用了，让人看了惹眼，我们都不讲究，和平常一样就行。”
船已经入港，箱子基本都被卸了下来，数目全部对上了。魏如风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一些，他现在只要作最后的确认就可以转交给其他人继续处理。海ร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渔火，魏如风闭上眼睛转过了身，远处灯塔的探照灯打在他身上，拉成一条长长的直线，而就在他的身旁，出现了一道和他平行的黑影。
“齐了。”魏如风点头。
魏如风不解地看向老钟，老钟也不理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递给了他。
“那ว就好，明天晚上你没什么事吧？我有东西要进来，你去接一下。”
“啊？”魏如风傻呵呵地愣住了，要是这样，他上哪儿找夏如画去！
“她？早说啊！我认识！我们都是校话剧团的！走吧，我带你找去！”女生笑了笑说。
那段日子是他们长大以来过得最平静的日子，也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为了留足够的钱远行而节省，他们每天都在为同一个ฐ未来打算。想象着在地广人稀的土地上的逍遥，想象着永远不分离的美好，想象着相爱相守的平安，魏如风和夏如画很满足。比起旁人，他们其实从未格外地贪恋过什么เ。
但是他们都遗忘了，在人生轨迹上无法忽视的那ว些人和无法抹去的那些阴霾。
“嗯……我弟弟有点儿事。”夏如画神色黯然。
“我不可能ม用罪恶去成全自己的爱。”陆元笑着说。
“没什么，我姐记的电话。”魏如风将它团成一团，塞到เ裤兜里。
魏如风的额头靠在车窗上，冰凉的触觉一点点渗入他的身体里，他想过自己的爱沉重，也能感受到夏如画ฑ被什么束缚着。但他没想过，原来最初的爱到最后只成为她想甩开的包袱，这些年的倔强和不屈、努力和艰苦，在这一瞬间消เ逝如风，了无痕迹。
“如画，你别哭，先别着急。你放心，我愿意帮你弟弟，但是……”叶向荣突然停了下来，他和11้49专用联络的呼机响了起来，这是局里刚特别给他们配的摩托罗拉汉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有消息的暗号：新盘给我留一张。
挂了电话之后，夏如画在他的劝慰下冷静了下来，她想应该先好好问问魏如风，他到เ底做到什么程度，大概会判ศ几年，然后带着魏如风去找叶向荣自。这样在叶向荣的帮助下量刑总会轻一些，只要不是死刑，就有希望。
“啊？您什么เ意思，到เ底查还是不查啊？”叶向荣一下慌了神，愣愣地说。
侯队长扯着嘴角笑笑，坐在椅子上说：“你说说。”
突然谁喊了一句：“我见过他，他在垃圾山那边捡过吃的，是捡破烂的！”
“他……他会跑，跑得快，咱们玩逮人！”夏如画殷切地看着魏如风，这次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魏如风揪紧ู了被子摇摇头说：“不怕。”
魏如风抿着嘴唇，闭紧了眼睛，他想起了不久ื之ใ前的那声枪响，还有和血混合在一起的那场大雨。
那是个游荡在这儿附近的小男ç孩，叶向荣已经看见他好几天了。显然他是孤儿，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是被父母和社会抛弃了。这在海平市并不特别奇怪，处于经济高前进、道德缓慢倒退的年代，两ä者之间形成了足够的空间承载这样的人生，叶向荣已经看过太多了。这是世界的问题、政府的问题，甚至上帝的问题，但不是叶向荣的问题。他一个刑侦警察，管不了这么多。
叶向荣走到เ小男孩的旁边为他撑起了伞，孩子很警觉，瘦削的肩胛骨一耸，马上转过了身，狐疑ທ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那他在哪里？”夏如画开心地笑着说，“我找他去！”
老太太并不回答，顿ู了顿说：“你见没见过血光？”
“见过。”夏如画ฑ不由得一哆嗦，血光她见了很多次了。
“那……你们只能再见一面！”老太太又闭上眼睛。
“为什么เ呀？”夏如画沮丧起来，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名字沾鬼气，来路不明，去路也不明。你们俩本是冤亲债主，三世一轮回，三生见一面，可是错走奈何桥，他追着你来了人间。你见了血光，便破了咒……可惜可惜，你们就只有再见一面的机缘了。”老太太狡黠地望着她，昏黄的眼睛闪着莫名的光芒，“不信你想一想，他离开是不是为ฦ了你，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他，你们俩是不是孽缘呢？”
夏如画ฑ怔怔地看着她，一声不吭。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很多事，魏如风刚遇见她时脏兮兮的样子，她第一次喊出他名字的样子，他告诉她爱她的样子，他在雨天为她撑起伞的样子，她最后一次见到魏如风的样子……
“喂？小姑娘，你还没给钱哩！”
夏如画缓缓站起，没理会她的呼喊，扭身离去。老太太不复刚ธ才的冷静，站起来揪住她，管她要三元钱的命理钱。而夏如画就像听不懂ฦ她说什么一样，只是眼神空洞洞地越过她，看向远处。
阿九出来找她的时候，看见她正在和老太太拉扯。他忙过来，问清缘由，不耐烦地扔给了老太太三元钱，拉起夏如画说：“人都他妈死了，还算什么เ算啊！”
“没关系的。”夏如画ฑ晃晃头说。
“什么？”阿九不知所谓地问。
“只要抬起头，我们就能ม看到同样的天空吧？想起我，他会觉得幸福吧？不管在哪儿，我都还能遇见他吧？”夏如画自言自语，“我要等着见他，只要一次，再一次就够了。”
夏如画眯起眼睛，干燥的风吹乱了她的头，甘南低矮的云层中照耀下的一束天光，打在夏如画的身上。那种独特的光芒让她的身体仿佛变透明了，就像要消失一样。
阿九看着她，一瞬间怔住了，直到那束光重新า被云彩遮住，阿九才转过头，一把拽住她，愤愤地骂了句：“神经病！”
阿九带着夏如画ฑ回到了郭子家，意外的是郭子竟然正在收拾东西。程豪坐在门边抽烟，阴森森地抬起眼问：“你们去哪儿了？”
“她跑出去了，我抓她回来。”阿九最害怕程豪这种若有所思的阴沉模样，忙向他解释。
“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咱们就离开这儿了。”程豪的语气不容置疑ທ。
阿九张大了嘴，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已经对走出甘南绝望了，以为就要在这个荒僻空旷的地方一直躲下去。他根本没想到程豪出其不意地作出这个决定，忙点点头，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生怕他反悔似的。
夏如画ฑ也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她想程豪兴许是要带她找魏如风去了，她乐呵呵地坐在窗台上，跟着电å视里的歌哼唱：“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程豪看了她一眼，深深吸了口气，这歌是《便衣警察》的主题曲，曾经风靡一时。但是电视中并没有播这个电视剧ຕ，而是在播一个叫“警魂”的法制特辑，程豪刚刚看完这个节目，里面有关于他自己้的影像，罗列着无法饶恕的罪名。
程豪知道甘南这个地方แ再也待不下去了，虽然这里人少，但万一哪个人认出了他，那ว就会是灭顶之ใ灾。他叫来郭子，让他马上收拾一下，傍晚就走。郭子不明所以，但看程豪神色紧ู张，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忙答应着操办起来。程豪怕郭子知道太多，拿起遥控器去关电å视。屏幕上记者正在海平市公安局办公大厅采访侯队长，他身后有一个海报栏，上面贴了一些警察的照片。程豪看着那ว些照片愣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那上面有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胡永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