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稀奇了，”容锦眉目含讥，显然是信不过他的话，“难道太后就不怕你攀附上颜家？”
容锦听罢也抬头看他，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父亲先是为我请来了京城最好的师傅教我琴棋书画，骑射武功，再后来甚至是穿衣打扮，言行举止都由宫里出来的嬷嬷教。
从此以后我便咬着牙样样学了个遍。
窗外是隆冬暖阳，油润如蜜地流淌于房前屋后，屋檐上挂着琉璃风铃，清音阵阵，空灵飘渺地回响在寂静的午后，风还撩动起院中光秃的玉兰树，枝端摇摆，疏影横斜，透过镂花窗棂，轻柔地落在临ภ窗的案几上。
“出了那么多汗，可要喝些水？”容锦倒了杯水，小声问道。
朝阳乍现，挥洒如金，欠镀在墙头的残雪，烘得园子里暖如三春，连留守的鸟雀也神气活现，落在长青的枝头婉转啁啾。
当年我曾在因为ฦ害容锦受伤，在门口跪了整整一日，跪完后我三日不能行走，苦不堪言，以至于很长一段时日内，我若是去外祖家经过王府门前必定绕路。
欠谁的不好，偏偏欠他人情，还是第二笔，叫我往后怎么还？
倒是与他一起的那位大师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一路上雪忽大忽小却一直都未停过，一连坐了十天的马车，乏味至极。
“阿玉，小石头，快来吃！”
日头在云中穿梭，或浓或淡地照射着在向阳的积雪，雪慢慢消融，露出金黄的草色，雾淞凝于长长的柳枝上，犹如三千丈的白，在阳光下更显纤尘不染，玉骨冰心。
今日难得出来走走，他却依然想着公事，半点不把我这妻主放在心上。
“小姐，”琴筝在前面扭头冲我喊道，“前面有间客栈！”
看似别ี无选择。
我心里暗自感叹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便面朝湖水盘坐在船头，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片刻便有了一把梳子为我梳理满头的青丝。
同是碧玉之年我束了，初次在烟花宴出了风头。总算是不枉费父亲的一番苦心，翌日，京城便多了一位“暖玉小姐”。
第一章窃玉
满腹的毒水，总有一天叫他肠穿肚烂！
端木夕难以置信地愣住了，转而眼神像是被烫到了，赶紧撇过头。
事到如今，她都未检讨过自己้作为史家半个主子，到底为史家谋划ฐ过些什么，争取过什么，却依旧ງ在这里不怕死地呈口舌之快，可见她真是病入膏肓，没得医了。
身后的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片刻๑又传来狱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棍子敲打的声音，之后整个ฐ牢房便重归平静了。
啪嗒一声，我还未说完，玉带勾已经砸到了我的脸上，我脸上一疼，顿ู时清醒了三分，睁开眼，便看到容锦双手死死揪着衣襟，脸上的红已๐深得紫ใ，抖了抖嘴角，才带着几分恼羞成怒道：“怎么弄？”
容锦一声不响地听我说完了解法，脸上的潮红也褪了不少，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对我道：“你且等等，我去喊琴筝墨砚为你准备！”
果然，几个小厮已将大门推开，尚云台从高高的门栏之中跨了出来，上前几步站在灯下含笑相迎。
史家果然不同凡响！
我低头苦笑，你这外甥，我怕是早已见过，而且，想必他也是看不上我这样的好色之徒。
圆桌的一旁้站着几名年逾不惑的武将，神色都带着几分激动，一走近便逐一上前抱了抱我，手上的力道紧ู的叫人窒息，却让我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是真有事！”
我站在窗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抬头虚着望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觉得胸口阴沉沉地，好似这阳光再如何明媚，也驱不散心里的阴霾。
他年纪不大，看来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且还长得十分惹眼。到底承了西秦的血统，他生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孔，眼窝微陷，眉骨略高，鼻梁挺直，尤其是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更像是一汪摄人心魂的碧水。
你且安心，有了你，我怎么还会看上旁人？
她眼中闪过来一丝恐惧，立刻拼命地点头，我便伸手将她口中的布头拿了出来，不想这才刚ธ除去，她便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史小姐？”容锦听到声音，疑惑地走近了两步，那黑衣人听了越委屈起来，捂着脸哭声震天。
“那位大人眼下住在府衙里，”一说到เ容锦，她便有些眼睛放光，双臂抱着官刀，陶醉地道，“要说那位大人可真是个ฐ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主。那ว惩治人的手段更可谓雷厉风行，来了便明察暗访，没多久便将前面那位知府撤职查办了，偏偏还长得那ว般……哦，我不行……”她忽然摸了摸嘴角，眼神近似痴呆。
我斜了他一眼，他却笑得一脸暧昧，看得我心里不禁冷笑，你还敢笑？！殊不知这口重的能剥ຓ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再要了你的命！
我抬眼看他，蹙眉问道：“怎么死的？”
我借着桌上的油灯仔细看着那块铜牌，只见上面塑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鹰，那图案不过寥寥几笔勾勒，却将鹰的犀利与凶猛刻画ฑ得淋漓尽致，那鹰的最底下还写了一个斗大的“令”字。
不不，他还是会义无反顾，一定会的！他早已画ฑ地为牢，便是让他思量了千遍，参悟了百年，他也脱不出。
虽然，他知道，她未倾心。
“你真傻！”我眼角微湿地看着地上飘零满地的梨花花瓣，清冽绝艳微带雨露，又让我忆起，去岁三春那夜的那场偶遇，和他一身挥之不去的梨花香。
对不起，现在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顾不了其他人，未卿，对不起……
怪不得他望洋兴叹，可我现在只怕容锦这个奇男子当得不好，就被秦州那个龙潭虎穴一口吞了！
我听得头昏，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内情，说到底居然是为了推脱婚事。
“阿玉来了？快给我梳洗！”
我笑了笑，并不理他，只是绞干了面巾，走近道：“你看在我拖着残腿来看你的份上，就不能让我瞧瞧你？”
此时，偌大的大殿空落一片，大门外的屋檐上，冷雨伴着雪子轻溅，隐隐约约，切切错错，出细碎的轻响。
在这里驻足的只有我和她两人，连先前伺候的宫侍都早ຉ已去了偏殿。
“颜大人真是好艳福啊！”苏幻真穿过清浅的白烟，走到เ我面前，她斜眼看着我，嘴边带着几分冷笑，“眼看着连太后都对你青眼有加，要将安侍卫配给你做侧室。”
我心里苦笑，面上却不得不现出一番谦虚的做派，肃穆垂颜道：“苏大人，卑职不过是运气好些，赖得太后高看。”
苏幻真眯着眼，看我的目光明昧未定：“颜大人的运气的确不赖，年纪轻轻便进了内阁，还成了太女少傅，老妇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寒窗苦读，你这爵位在身的荣睿公果然不一般啊，估计假以时日必会过老妇！”
她完全没有平时的自持和城府，那一串长话是话中有话，字字都透着嘲弄，我心中暗暗琢磨着，大概是为了未卿的什么事，却又不好再开口询问。
“大人教训得极是，卑职年纪轻轻，无才无德，自当更加勤勉本分。至于要越苏大人，卑职是想也不敢想的，在卑职心中，大人才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最后那句我夸赞得肉麻，她却是半点没听进去。
她见我并无怒意，而是坦然接受，脸上的表情愈难看了，顿了片刻又道：“其实，颜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便说你这选夫郎的本事也是天下一流，嘉岳郡君风流艳逸，出身皇族，一个男子又这般本事，官居正三品，比你这从三品的职位还高一阶，你们啊，倒是一对世间少有的夫妻！”
这便是拐着弯说容锦从前艳帜高涨闻名京城，后来抛头露面入朝为官，而现在我又甘心雌伏于他身后。我听了心中有些恼火，却碍于上司面前，不可冒然顶撞，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微微抬脸，谦和淡笑道：“那ว是当然，内子的本事天下人皆知，我虽是个女子，却也敬佩不已，时时向他请教，说是我们是世间少有倒也不为过。”
“哦，真是‘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啊，”苏幻真理了理腰间的鱼袋束腰，挑眉看了一眼我手中ณ的食盒，“现在又多了个ฐ体贴入微的安迟，正四品的近臣，太后的侄子，颜大人的皮相果然好用得很，有能ม耐的男子都可收为己用。老妇这才看出颜大人择婿的标准，家里那个ฐ傻乎ๆ乎的儿子，怎么可能入得颜大人的眼。”
果然说到点子上了。
一直以来我尽力做得低调些，勤恳些，希望以此能ม博得苏幻真的几分好感，一直以来她虽是不给好脸，但态度也算是日渐缓和，今日忽然兴师问罪起来，十之*โ*是因为未卿又出了什么事。
“未卿他，”我低下头，语调中微带踌躇，时过境迁，我对他依然心中有愧，“他最近可好？”
“好，好得很！”她的声音如飘风暴雨般亟不可待，官服袖口露出一截手指，微微战，“你左拥右抱过得滋润，有人寒嘘问暖，有人出谋划策，连子嗣都有了，我家未卿呢？眼看就要到新年了，他却来信说不愿来京城团聚，只愿守在江南老宅，说是要和外祖过节，他说得轻松，我做娘的哪里不知，他是怕来了京城再看到你！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一声质问回响在我耳边，瞬间让我好似一记耳光掴在脸，头脑一蒙，半饷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道，他年头走之前，曾求我让他嫁给你做侧室？被我狠狠骂了一顿，难道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非要巴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不可，他堂堂一个ฐ尚书之子，非要委曲求全嫁给你这个ฐ小白脸不可？”
先前的话我听了心头酸，可到了最后，“小白脸”这三个字却是杀人不眨眼，叫我心头紧，眉头紧蹙。
“苏大人这可是在夸我家妻主？”
我闻声望去，只见容锦孤身立于门前。他未戴官帽，头顶一髻盘起，背后一股披，一身大理寺的黑缎朝服，外批一件雪貂长袍，胸前的补子描绘着金凤银龙百花争艳，内外黑白分明，中间花团锦簇，衬得他越身形修长，眉目俊美。
手打着一柄伞，紫ใ竹骨柄红油布，随着他轻轻转身放下伞柄，宽大的袖口在空中舞出一道花旋，与手中的伞一并起落着，飞溅起了一串晶莹的水珠，落到了他额前的丝上，映着在门外的光线，似是珠玉闪亮。
他抬起头，嘴边带笑，笑意却未至眼底：“下官的妻主的确有几分颜色，但大人叫她小白脸，倒是太过亲昵了，与您的身份不合适。”
我细细地琢磨着他话中的意味，原来他生生将苏幻真的话扭曲为了一种调|戏，不由嘴角抽搐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