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财主赢了一场官司，尝到เ了入教的甜头，便想在村上称王称霸起来。谁知这平湖村的村民，熬到谢知县卸了任，一气之下，把土财主一顿好打，打了还不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上财主家的东西抢了个精光。乡下人撒起野来一向没分寸，等到เ红云知道消息，拎着阿贵的耳朵去捡便宜，土财主家早已๐像失过火一样，什么เ值钱的玩意都没了，只有土财主ว的婆娘坐在门槛上嚎丧。红云当即气得跳脚๐，把自己男ç人的祖宗八代一顿恶骂，骂男人没出息，是大脓包窝囊废，现成的财都不会去。
不仅洋人有钱，教民因为ฦ向洋人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也和洋人一样有钱。譬如平湖村的土财主，家里的银元居然是用坛子装的。又譬如仍然是那ว位土财主，都年近花甲了，居然还讨妾，讨了妾以后，儿子又娶ດ媳妇。讨了妾又娶ດ了媳妇，家里还有那么多钱，可见是钱多得不得了，因此大家团结起来，把洋人和教民的钱抢来分了，这乃是天经地义，不抢白不抢。
按照周作人的意思，花煞ย只是一种喜欢在结婚时，捉弄人的凶鬼。在文化幼稚的时代，鬼和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据说从前有一个新娘在轿子里用剪ຘ刀自杀了，于是就成了花煞神。所以有的地方แ结婚忌见铁，凡门上的铁环，壁上的铁钉之类，都要用红纸蒙住。我想新娘子要穿大红大绿，恐怕也源于避邪，喜气洋洋那ว是后来的事。天下事无奇不有，在浙江绍兴的某些地方แ，新娘子要借穿别人的“寿衣”，而在欧洲的希腊，新娘的服色和沐浴涂膏等仪式都和死人入殓时相同，这些惊人的相似之处，实在可以做为我们茶余饭后清谈的资本。
《花煞》中我虚构了一个叫梅城的城市，这个城市是中ณ西文化大碰撞产生的结晶。它是一个泡在酒精瓶里的怪胎，是一个被钉子戳在墙上正逐渐风干的标本，当然也可以说是一个ฐ作家辛苦培育出来的盆景。今天的中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有它形成的道理，一篇小说就想把这道理说清楚是不可能ม的。一百多年前，一位仕宦数十年的安徽人夏燮，有感于外国资本主ว义แ的入侵，有感于大清王朝的衰落，“蒿目增伤，裂眦怀愤”，撰写了一本有趣的书《中西纪事》。在这本记载中外关系史的书里，夏燮秉笔直书，录存了大量的原始资料，这些资料对我构思《花煞ย》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董知县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事情竟然闹到เ这一步，他明白自己已不是丢不丢乌ไ纱帽的问题，弄不好脑袋就得搬家。和大多数不喜欢洋人的中国官员如出一辙，董知县深知洋人得罪不起的道理。作为ฦ一个ฐ地方แ的父母官，他有责任保护外国侨民的人身安全。洋人既ຂ然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有了三长两短，上峰怪罪下来，自然唯他是问。这纰漏捅得实在太大了一些，他必须想出一个ฐ万全之策，必须在大队官兵还未赶到之前，把屁股上的屎尽快擦擦干净。董知县手下的两位师爷正在一旁้为他出着主意，事到如今，如何推卸责任便显得至关重要。
霍管带也从小喜子的炕床上找了来，经过了一番互相旨责推倭，唇枪舌剑斗ç了一会儿嘴，这才在朱师爷鲁师爷的劝说下，坐下来谈问题的严å重性，霍管带是个粗人，三句话一说，脸又红了：“姓董的，你我一根绳上拴着的两ä只蚂蚱，不能把什么เ鸟事，都往我身上一推，就算完事。”
董知县毕竟读书人出身，又不善于言辞，叫他一顿抢白，气得嘴角直哆嗦：“霍大人怎么เ这么说话？”
“你说我应该怎么说话？”霍管带怎么会把小小的县太爷放眼里，他气呼呼地瞪着董知县。
“霍大人误会了，真是误会了，”朱师爷连忙上前拉住霍管带，不让他站起来，皱着眉头说，“知县大人不是要往你身上推卸，这洋人已被杀了，上峰必然怪罪，因此，这因此必须要有个ฐ搪塞的办法。”
“什么办法，秃子头上的疤明摆着，县爷的意思，不就是说我霍某人弹压不力吗？”
鲁师爷笑着说：“知县大人的意思，不是说弹压不力，而是说弹压不了。关键是要在这弹压不了上面，大做一番文章，把文章做足。”
“弹压不力也好，弹压不了也好，反正是想叫我霍某人吃不了，兜着走。别跟我绕弯子嚼字眼。”霍管带今天的大烟瘾没过足，脾气特别暴躁，“我不管你们当师爷的鸟文章怎么做，想算计我，我不会答应。”
董知县急得赌咒誓，两位师爷在一旁好说歹劝，霍管带一边光火，一边也知道今天这事不是了急就能过去，所以临了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们一句一句，一遍又一遍地说下去。说了半天以后，由á朱师爷执笔，开始向道台大人写信，开头几句写得振振有辞：cocນ1据县属城关绅民某某某等联名公禀：窃梅城向无教堂，自文森特神父建教堂以来，梅城民众群起相争，各处聚众攻击，几酿大案。幸蒙本道府县遵照约章实力保护，屡颁条教，三令五申ã，渝令保护洋人以及教堂，竭力开导弹压，幸未激事成端。间有鼠雀之ใ争，一经诉讼公庭，立予持平剖断。良以教民平民畴非赤子，仰休朝廷怀柔远人，郭眭友邦之意，虽畛ใ域未能尽化，而地方แ尚属相安。然教民日众，教焰亦日炽，近年民教中构隙甚微，顿成冰炭。梅城为ฦ圣贤桑梓之ใ邦ะ，久已涵濡圣泽，一闻外洋人来此传教，不禁公愤同兴，势难相安于无事。民间蓄仇忍辱，郁遏未申ã，万众一心，待机而。卑职忝司民社ุ，责有攸归，既ຂ不能ม禁外教之不入，复不能强民志以率从，以致激成祸端，罪在不赦……
朱鲁两ä位师爷都是老公事，写起文牍公案来，都是行家里手，摇头晃脑แ一路极顺畅地写下去，越写越来精神，一出手就是好几百字。然而毕竟是人命关天，洋人的性命更是了不得，四条洋人的命已没了，此事不可能ม轻而易举就算了结。文章开头不难，难的是下面的文章怎么做。自然要在民众和洋教的对立上做戏，偏偏又不能ม说洋教如何不好，只能诉说洋人如何激怒了民众。激怒二字至关重要，因为文章的临了，还得落实到เ这一个怒字上来演义。洋人反正都已死了，死无对证，怎么เ说他们都可以。况且洋人都有枪，既然有枪，先开枪打死无辜百姓这一点便是铁ກ案。县里明察秋毫，事先已知道洋人和民众会有冲突，由霍管带亲率兵丁保护，然而洋人不听所劝，先是用言辞激怒，继而又开枪打死人，因此群情激愤，致使事态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和打死洋人相比，打死教民一事，两位师爷便觉得好办得多。事情已๐到了这一步，一本正经地作假显然是免不了的。教民再狐假虎威แ，总归是中国人的后代。中ณ国人打死了中国人，这事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想来道台大人也不会为ฦ此事大张旗鼓。再说还可以捏造被打死的不是教民，而是被洋人或教民打死的普通百姓。除此之外，就是可以抓几个教民来恐吓一番，让其招认出洋人的种种不是，然后签字画押，和给道台大人的信一同呈上去。依照ั两位师爷的思路，这杀洋人是不得了的大事，毕竟事出有因，只要道台大人高抬贵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洋人当然是不好惹的，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洋人先动手杀了人，平民百姓忍无可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实在有情可原谅。两位师爷你一句我一句，眉飞色舞洋洋得意，笔下仿佛有千军万马，为ฦ遣辞造句大显神通，霍管带和董知县相对而坐，却显得无事可干。霍管带心里还惦记着在小喜子那没过完的烟瘾，打了个哈欠，突然站了起来，跑到摇头晃脑的朱师爷那里，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他正撰写着的给道台大人的信，又回到董知县面前，想不通地说：“这洋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竟搞得连朝廷都奈何不得，我大清难道当真还怕了几个洋人？”
“这对付洋人吗，你我做地方官的，也只有按照上峰的旨ຈ意办。何况梅城还不像省城，在省城，这洋人是更不好惹，地方官稍拂其意，立即电å报上海京都，雷厉风行，要知道，这洋人向来得寸进尺，一步也不肯退让的，动不动就借端索诈，勒赔巨款。”董知县不比霍管带是一介武夫，他不敢妄议朝廷的政事，绕了个弯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朝廷实在是太软弱好欺了，”霍管带忿忿不平地说。
两位师爷写着写着，为一句话争了起来，顿时脸红脖子粗各不相让，唾沫星子直飞。鲁师爷胚火旺脾ຆ气大，向来不把年长几岁的朱师爷放在眼里，出言不逊，惹恼了朱师爷，朱师爷把笔一扔，不打算写了。董知县连忙用话劝慰，朱师爷不服气地说：“你鲁师爷有能ม耐，我让贤好了。我什么叫怕洋人？”鲁师爷红着脸说：“怕不怕，也用不着我来点破。”
朱师爷更不服这口气：“我是怕，都到了这刻，还说狠话，有什么用，就你鲁师爷不怕好了吧？别ี人都怕，就你不怕，怎么样？真要是不怕，我们今天跑这来干什么？”
“两位师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现如今不是什么事，都得好好商量吗，吵什么เ？”董知县此时此刻๑正要借重他们，一个ฐ劲地叫两位别呕气。两ä位师爷偏偏越劝越来劲，你一句我一句，反而话更多起来。霍管带看着眼前这两ä位平时舞文弄墨耍嘴皮子的秀才，有失斯文像女人似的斗着气，又看了看董知县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算了算了，这他娘的洋人，我们大家都怕，好了吧？朱师爷你用不着急，鲁师爷呢，也用不着急。这给道台大人的信呢，还得靠你们写，唉，我日他洋人的祖宗，好端端的，这帮洋人跑到咱中国来干什么เ？”
大队的官兵三天后到达时，雨还在哗哗下着。一位姓姚â的统领，率着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人马，小心翼翼驻扎在离城外两ä里路的村庄上，不敢贸然冲进城去。姚统领ๆ派了几名探子前去打探消息，梅城中过分的平静，让姚统领感到เ十分的疑惑，雨实在太大了，被大雨浇得苦不堪言的官兵，既ຂ害怕中了传说中ณ的乱ກ民的埋伏，又盼着能及早地冲进城去，胡乱杀他一气，然后换上一身干衣服。探子回来以后，汇报了梅城内部ຖ的情形，姚统领更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犹豫着，董知县和霍管带领ๆ着手下，冒雨赶到大队官兵驻扎的地方迎接，姚统领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地。不需一枪一卒，兵不血刃地就能ม占领ๆ梅城，对于领着兵又不想打仗的统领来说，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姚统领乐不可支，庆幸了一会儿自己的好运气，突然变高兴为不高兴，板着脸问董知县：“既然如此，还要我们马不停蹄地赶来干什么？”
这句话问得董知县和霍管带无话可说。梅城出奇的平静和太平，实在有些接近荒唐，简直跟什么เ事都没生过一样。该溜的人早溜了，没事的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一切都安排就绪，霍管带胡乱抓了几个人关在牢里，再加上大牢里过去就押的那两ä名死囚，凑乎ๆ着便能算是已经抓住了这次肇事的要犯。那几位洋人的尸体，董知县也做了极为妥善的布置，他让人找了几具最上等的捕木棺材，又用最好的绫罗绸缎将尸体裹起来，反正花多少钱无所谓，只要能ม马马虎虎遮人眼目就行。然而姚â统领不是那么轻易就好糊弄的，不能董知县说没事了，就真的没事了。姚统领既ຂ然领了大队官兵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不好好地开开杀戒事情就不能算完。
姚统领心不在焉地听董知县把话说完，立刻下令全体集合，不管三七二十一，杀进城去。吃粮当兵的向来有个惯例，打了胜仗以后，三日不封刀。姚统领吃辛吃苦，千里迢迢把人马领来捉拿造反的乱民，不狠狠地捞一票，绝不能ม善罢干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姚统领才不管现在的梅城究竟是太平还是不太平，他说是不太平就是不太平，他说是城里还有乱民，就是一定有乱ກ民。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己呼啸着进了城，冒着大雨沿街上像撵鸭子似的跑开了。又是一声令下，大兵三五成群横冲直撞，想到谁家搜索ิ便大摇大摆地闯进去。
陷于宁静之中ณ的梅城，终于又一次鸡飞狗跳，重新า变得喧闹起来。搜索乱民本来就没什么标准，大兵们专拣那ว些富裕ษ的人家，吆五喝六地冲进去，翻箱倒柜瞎折腾，然后顺手牵羊大横财。梅城的老百姓叫苦不迭，眼睁睁送走这几位，门还没关上，新的几位已经叫喊着又来了。雨哗哗地下着，淋得湿透了的大兵憋足一股怨气，都泄在了梅城的老百姓身上。有两位大兵闯到了花柳巷๕小喜子的住处，鞋也不脱，湿漉漉跳上了炕床，拿起霍管带留下的烟枪，你一口我一口烧了起来。小喜子气得跳脚，什么样的狠话都说了，两位兵大爷只当没听见，过足了瘾，如狼似虎地到处乱ກ翻，翻到了小喜子的饰盒，把饰盒中ณ的收藏往炕上一倒，就地分起赃来。小喜子眼睛急红了，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要抢，她哪是大兵的对手，东西丝毫没夺回来，胸口反而被那位拦他的大兵趁机捏了好几下。
比小喜子更糟的，是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成了大兵们立地正法的牺牲品。漫长的雨季虽然刚ธ刚开始，可是大兵们的情欲却旺盛得难以让人置信。一旦对财产的搜索已经满足，三五成群的大兵便开始像公狗似的向女人袭击。已过去的初十日庙会那天有过的混乱，在大队的官兵到เ达梅城的第二天，不仅得到进一步的蔓延，而且更加生气勃勃地向前展。恐惧几乎笼罩在梅城每一位女人的身上，遭殃的已๐不再仅仅是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连牙已掉的白老太太，乳臭未干还没育的小女孩，也跟着一起受罪。唯一的例外也许就是矮脚๐虎。她没有大喊大叫拼命抵抗，也没有在事后投河上吊寻死觅活。在打了两位迫不及待的老总以后，矮脚๐虎系上裤ไ带，趿着皮鞋，气汹汹地冲到武庙告状，武庙是大队兵营驻扎的所在地，她的这一状告到เ了点子上，三日不封刀的期限已经到了，姚统领ๆ大雷霆，下令立刻๑恢复秩序。
在恢复秩序的第二天，三位不知死活还敢违抗命令强奸李寡妇的大兵，被拉到了大街上砍掉了脑แ袋，脸色蜡黄绝对憔悴的李寡妇，成了梅城为数众多的受难者中ณ，唯一为了失节，当真上吊身亡的女人。随着三位为ฦ非作歹的大兵被血淋淋地砍头，李寡妇活生生地悬梁自尽，梅城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矮脚虎大无畏ั的告状，不仅使小小的梅城结束了灾难，而且使年过花甲的统领大人，陷入到เ了突如其来的爱情之ใ中ณ不能ม自拔。他有失体统地将她扣押在兵营里，一门心思地想纳她为ฦ妾。姚统领追求矮脚虎成了梅城中ณ公开的笑话，人们都知道他被矮脚虎迷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有人亲眼看见姚统领ๆ在矮脚虎的房间里下跪，又瘦又高的姚统领ๆ跪在地上，几乎和矮脚虎一般高。然而临了，矮脚虎却还是扬眉吐气地离开武庙。姚â统领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一次次涎ๆ着脸上门，又一次次被矮脚๐虎毫不客气地拒之ใ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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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官兵在梅城横冲直撞的日子里，梅城中深深陷于痛苦中不能自拔的男人，莫过于春在茶馆的小老板裕顺ิ。自从初ม十庙会以来，裕顺的内心就一直没有太平过。深深的恐惧和妒嫉折磨着他，刚开始，他因为ฦ自己้的媳妇不止一次去过教堂，一直担心愤怒的群众会借机哄抢他苦心经营的茶馆。紧ู接着，胡大少又欺人太甚地睡在了他的床上，并且附带着连他的漂亮媳妇一起睡了。强烈的妒嫉煎熬着裕顺的心，这位老实巴๒交身有残疾的茶馆老板，不止一次差点就失去理智。他不止一次想用砍柴的爷子劈死胡大少，不止一次想去官府告密，甚至不止一次想到干脆一把大火，将自己้的命根子茶馆烧掉拉倒。
拥有一位让梅城中许多男人都垂涎ๆ的漂亮媳妇，一直是裕顺活着的骄傲。作为一个ฐ天生佝偻的残疾人，裕ษ顺不得不感谢自己的桃花运。这媳妇是他托人花钱从穷乡僻壤的山区买来的，裕顺ิ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令人回味的新婚之夜，盖着红纱将永远属于他的新า媳妇，静静地坐在新房中，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裕ษ顺胆战心惊地揭去她头顶上红纱的一角，媳妇过分的漂亮惊得他赶快吹灭了油灯。在黑暗中ณ，裕顺的心口咚咚直跳，好像有一面小鼓在里面擂着。他沉默了好一会，不知如何是好，都到了这一刻，说什么也多余，他突然十分粗暴地将她掀翻在床沿上，然后一件接一件地剥她的衣服，接着把自己的一只瘸腿翘在床前的一张小椅子上，十分痛快同时十分尽兴地占有了她。
产生放一把火烧掉自己้茶馆念头的真正原因，是胡大少竟然选择了裕ษ顺的家，作为ฦ他躲避大兵搜捕的藏身之处。胡大少使得裕顺的恶梦变成了现实，又使他的现实变成恶梦。软弱无能ม的裕顺深知自己不可能一斧ร子劈死了胡大少，也知道他不可能ม去告密，更不可能ม放把火使自己้苦心经营的茶馆毁于一旦。在大雨哗哗下的日子里，穷凶极恶的大兵在街面上窜来窜去，不时冲进茶馆来浑水摸鱼地捞上一把。裕ษ顺知道自己除了忍气吞声，还是忍气吞声。天下最倒霉的事偏偏轮到了裕顺的头上。胡大少显然已成了官兵捉拿的要犯，光凭窝藏钦๔犯这条罪名，就足以让裕顺吃不了兜着走。裕ษ顺知道自己้实在是太无能太窝囊，他的无能ม和窝囊就在于既ຂ不能ม赶胡大少走，又不得不乖๔乖๔地管吃管住好生侍候，将胡大少千方百计地藏好。
胡大少就藏在春在茶馆的小阁楼上。小小的阁楼堆满了杂物，小得让人甚至都抬不起头来，一股浓重的霉味，老鼠吱吱地叫个不停。胡大少对于即将来临ภ的末日，没有丝毫的恐惧，他并不在乎ๆ结局会怎么样，外面纷乱的世界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当搜索的大兵冲进茶馆，吆喝着东翻西找的时候，胡大少甚至会探出头去，居高临下地看看热闹。事实上，在官兵挨家挨户捉拿要犯的日子里，裕ษ顺远比胡大少更为担心他会被捉住。他不得不苦苦哀求胡大少藏在阁楼上别动弹，不得不哀求他好好地忍耐忍耐，太太平平度过这灾难的日子。在和闯进来的大兵敷衍的时候，裕ษ顺老是不住地抬头对阁楼偷看，他每次都感到大祸ຖ就要临头，然而每次又都是有惊无险。
无数次地担惊受怕，裕顺有时候竟然连出于本能ม的生气和吃醋，都会暂时忘得一干二净。街上到เ处贴着杀气腾腾的告示，精力旺盛的官兵，不仅在湿漉漉的大街上公然追逐女人，而且毫不客气地向任何敢于逃跑的男人开枪射击。大雨没完没了地下着，好像天幕被戳了个大破洞，哗哗哗的雨水一古脑地往梅城倾泻，结果只要是低洼的地方便都成了池塘。在这样灾难深重的日子里，往日的茶客再也不敢上门，春在茶馆空荡荡一片萧条。胡大少孤身一人躲在小小的阁楼上，虽然寂寞却不肯就此老实，他不时地让裕ษ顺媳妇爬上扶梯，为他送吃送喝并且倒尿盆。大雨连绵丝毫没有妨碍胡大少兴致极好地大碗大碗喝茶，他成了灾难的日子中春在茶馆里独一无二的茶客，裕顺ิ常常被头顶上轻脆的撒尿声，冷不丁地吓一大跳。
通往阁楼的扶梯是用竹子绑成的，裕顺媳妇每次往上爬的时候，都吱吱嘎ะ嘎ะ地叫个不歇。躲在阁楼ä上的胡大少扮演着恶魔的角色，一旦ຆ他听到竹梯开始叫了，便悄悄探出头来，迫不及待伸出手，像捞小鸡似的把裕顺媳妇一把拎上去。有时候胡大少的手会捞空，因为ฦ裕ษ顺媳妇对他早ຉ有防范，她把装ณ有食物的篮子顶在头上，一旦ຆ胡大少拿到了篮子以后，她已经十分机灵地开始往扶梯下去。有时候却不能ม幸免，裕顺媳妇稍一犹豫，已像落入虎口的猎物一样，被胡大少拎到阁楼上好一番肉搏。
生在阁楼ä上的肉搏其实是一种没必要的假象，肉搏不过是一种极度矫情的虚假姿态。事实上，就像胡大少迫切需要裕顺媳妇一样，裕ษ顺媳妇同样也为胡大少身上体现出来的男ç人活力所折服。她夸张地反抗着，把阁楼ä的地板震得嘭嘭直响，她的低声的尖叫，与其说是一种痛苦的表示ิ，还不如说是一种高潮来临时，饱胀的情欲得到เ满足的呻吟。她和胡大少在小得不能再小的阁楼ä上滚来滚去，不止一次差一点摔下来，阁楼ä上的灰尘像下雨一样纷纷往下落，裕顺痛苦不堪地听着，恨得咬牙切齿。
3
恢复了秩序的小城显得比大队官兵到来前，更加宁静和太平。人们所担心的事似乎已๐经结束，灾难的阴云正在人们的心头逐渐消失。初十庙会那ว天的骚乱，穷凶极恶的官兵的四处搜索ิ和趁火打劫，转眼之ใ间都成了人们议论的旧ງ话题。雨季进入了漫长的僵持阶段，下下停停，停停下下，没有完没有了，到เ处都是积水，房间里也在渗水，一股浓郁的霉味弥漫在梅城的空气中。街上重新า有人开始走动，孩子们开始光着脚๐丫，在水洼里捕捉从河里漫上来的小鱼。
开始有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梅城的街头，先是道台大人派来协助办案的官员，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位瘾君子，每天都打着哈欠从县衙门进进出出。很快又有洋人到来，最先来到的那ว洋人是《泰晤士报》驻中国的新า任记者哈莫斯，一位精明强干的年轻人，和年轻的哈莫斯结伴而行的是上海《申ã报》的一位办事员，此人可以算是中ณ国历史上最早ຉ的记者之一，他一边替哈莫斯ั翻译，一边以枚生的笔名给《申报》写信，报道梅城教案的种种消息。枚生是梅城一书生的意思，他的真名叫杨锡祉，是一位来自檀香山的华侨。
梅城教案很快变成了一个ฐ固定的词组，开始反复出现在官方的文件上。在梅城的老百姓试图忘却一切的时候，梅城教案已轰动了朝野，成了中外引人注目的大事件，道台大人很快现事态要比想象中的严å重更严å重，他一次接一次下达要严å肃处理的批文，一次比一次严å厉，事隔不久，又不得不下令对董知县和霍管带撤职查办，对初十庙会的肇事者，除了严å惩不贷，其家产一律没收充公。事态的展越来越可怕，当新า任命的储知县匆匆走马上任，糊里糊涂还不知道怎么着手办公的时候，大英帝国的军舰已经沿着长江，驶到เ了离梅城不远的地方停泊下来。英国之外，在北京的英德俄普日比等驻华大使，一起联名向清政府提出强烈抗议，列强的军舰像候鸟似的，一起驶往了天津口岸，武力威胁有效地配合着外交讹诈。清政府手忙脚乱焦头烂额，慌忙派钦差大臣主ว持交涉梅城教案。
哈莫斯和杨锡祉就驻在县衙大院内的西花园里，因为哈莫斯ั是教案后第一个ฐ来到เ梅城的外国人，无论是很快就被撤职查办的董知县，还是赶来顶ะ职的储知县，都把他当做大人物对待，随着哈莫斯一起沾光的是杨锡扯，他不时地被董知县偷偷请去问话，手足无措的董知县想从杨锡祉的嘴里，探听到洋大人对已๐生的梅城教案究竟抱着什么เ态度。
哈莫斯作为一名职业记者，他感兴趣的只是梅城教案的事实真相，以及如何妥善尽快了结这一不愉快的事件。在给《泰晤士报》的报道中，他站在了大英帝ຓ国的立场上，描述了中国老百姓激烈的反基督情绪。和中国官方แ对外国人过分的友好形成尖锐的对比，几乎所有的中ณ国平民都仇视他们心目中的洋人。洋教在中国是一个极含贬义的字眼，整个中ณ国像是一堆干柴，只要一点点小小的火星，就可能ม引起一场轰轰烈烈难以收拾的大火。事实上，因为大家守口如瓶，哈莫斯ั对梅城几位洋人怎么被弄死一无所知，因此他只能ม凭借想象，在报道中用浪漫主义แ的笔调，描述安教士夫妇以及文森特和沃安娜的死。尽管他本人并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但是哈莫斯ั的报道中ณ，最精采的部分，就是用那种十分煽情的语句，描述遇难者受上帝ຓ的委托向愚昧的中国人传播福音时的献身精神。
作为哈莫斯ั的合作伙伴杨锡祉的态度便暧昧得多。由于他给《申报》写的报道，是以梅城某一位亲眼目睹教案的书生的口吻写成，他的文章给人的印象要真实而且有趣得多。然而事实上仍然和哈莫斯的文章一样，他们虽然人已๐经在了梅城，可对于事实的真相，将永远是局外人，永远一无所知。在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季里，杨锡祉้和哈莫斯除了关门杜撰文章之外，没任何有趣的事可以做。那ว是一段无所事事的日子，为了解闷，杨锡祉领着哈莫斯走出县衙门，向统领大人借了两匹军马，趁着不下雨的间歇，在城外骑马玩。姚统领ๆ第一次和洋人打交道，他知道洋人的事马虎不得，怕再出什么เ意外，乖๔乖地派了一小队官兵护驾。
哈莫斯留给梅城老百姓的最初印象，就是这位年轻的洋人原来也会骑马，而且骑得比那ว位和他一起来的会说洋话的中国人好得多，南方漫长潮湿的雨季，显然使哈莫斯和杨锡祉้感到不适应，因为他们在各自留下来的文章中，不止一次提到了阴雨连绵的可恶。哈莫斯在他的报道中写道：“连日的细雨，给人的印象就好像这座叫做梅城的小城市，永远也不会有太阳一样，结果，几位遇难者的葬礼不得不在大雨滂沱中ณ进行。”而杨锡祉้给《申报》的最后一篇报道，结尾处却是酸溜溜这么写的：“对此柳丝牵愁之日，不少心轮梦毅之劳。暮雨朝云几日归，如丝如雾湿人衣。枚生前录教案一事，现已๐几近尾声。”
由于哈莫斯和杨锡扯亲眼目睹了葬礼的全过程，因此在他们留แ下的文字记录中，只有关于这一段描写值得相信。在葬礼之后的若干年里，梅城的老百姓总是津津有味谈论这次不同寻常的盛事。人们对葬礼的辉煌ä记忆犹新า，对几位洋人在死后能够得到如此的厚葬羡慕不已。两ä位从省城教会组织赶来的神职人员主ว持了仪式。这是一次十分荒唐的大出殡，中西合璧洋相百出。知县大人和统领大人自然是得到场的，他们一出场，各人都有了一大帮随从。反洋教的气焰受到了彻底的打击，可是残留แ在教民内心中深深的恐慌仍然还没消失。虽然官府派人做了动员，然而一时间，却找不到一位敢于承认自己还是教民的教民。
于是只好出白纸黑字的告示，让全城的人都披麻带孝，一起出来替死去的洋人送葬。声势浩大的出殡开始了，四具沉重的楠木棺材，还有两ä具杉木棺材，在一声长长吆喝中ณ被抬了起来，吭哧吭哧地向墓地走去。穿着黑衣服的从省城来的神职人员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雨哗哗哗地下，使得刚走出去不远的送葬队伍，不得不停在街当中避一会儿雨。那两具杉木棺材中ณ长眠的，一位是洪顺ิ神父，另一位是几乎烧成焦炭的安教士家的年轻女仆，因为挡雨的器具不够了，所有的棺材只好放在雨中淋着。在四具楠木棺材上，罩着黑色的短毛天鹅绒幛子，尽管还有蓑衣作保护，但是突如其来的大雨哗啦哗啦倾盆而下，打在棺材上噼里啪啦乱ກ响。好不容易雨变小了，长长的送葬队伍又一次开始起程。
董知县和姚统领守在离教堂不远的空地上，伸长了脖子迎接送葬队伍的到来。在他们身后，是一群不知所措的随从。大片大片的穿着孝服的梅城老百姓，老实巴๒交地站在雨地里淋着，花钱雇来的专门负责嚎丧的，远远地看见队伍过来，迫不及待呼天抢地地哀嚎开了。除了嚎丧的之外，全县的几个“六苏班子”，不甘示ิ弱地同时吹打起来。“六苏班子”又叫吹鼓手，每个班子固定由á六个ฐ人组成，两人吹唢呐，一人吹笙，一人吹萧或笛，一人打钹俗叫大叉子，一人敲铜鼓或皮鼓或两鼓同敲。“六苏班子”吹奏哀乐助丧，碰到一起，冤家路窄，一定要比试比试，因此全县的“六苏班子”聚会，其热闹从未有过。
那边抬着沉重棺材的队伍，被这边又哭又喊吹吹打打的气氛一激，顿时兴奋起来，吭哧吭哧的步伐变得一致，变得铿锵有力。终于到了目的地，墓地选在教堂的边上，就在被烧毁的安教士家的前门口。六个墓穴已๐经事先挖好，两位神职人员表情严肃。看着干活的人缓缓将棺材放下，同时指示一位年轻人，将特地从省城带来的十字架插在墓穴的前面。墓穴里已经积了不少水，湿漉漉的棺材沿着墓穴的边缘缓缓地滑下去，出了哗啦啦的水声。一位干活的人十分狼狈地摔了一跤，立刻引起了一阵连锁的小混乱ກ。一位年龄看上去略大一些的神职人员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
“让主ว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吧！”
最后一具楠木棺材已触到了穴底，重重地响了一声。“让他们生活在永存的灿烂的灵光中吧！”那ว位年龄略๓大的神职人员开始在棺材上撒泥上，他很细心地在每具棺材上，撒下横竖两道形成一个十字，然后慢慢地摇着圣水杯，把圣水洒在了早ຉ湿透了的天鹅绒盖幛上，洒在墓穴周围的土地和被踩得全是稀泥的青草上，用低沉的声音喊道：“安息吧！阿门！”
“阿门！”只有几个ฐ人低声应答，附和着神职人员的祷告。
4
哈莫斯和杨锡祉在葬礼进行的当天，便随同两ä位神职人员一起离开梅城，在一队官兵的护送下乘๖船去省城。胡大少则ท是在葬礼进行后的第二天被捕的，当时他和裕顺ิ媳妇一起，大大咧咧地想从东城门口混出去，被守卫城门的官兵当场擒获，胡大少的被捕使得董知县大为惊喜，因为ฦ这一次总算真正抓到เ了教案的主ว犯。在此之前，所谓擒拿凶犯归案全是空话。比董知县更兴奋的是姚统领，捉拿到胡大少，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手下的功劳，他一边火派人向省城报告，一边让手下备酒备菜，又让人去请矮脚虎。矮脚๐虎听说已๐捉到เ了胡大少，一肚子不乐่意，推托身体有点不舒服，搭架子不肯来，姚â统领知道了，屁颠颠地携酒带菜，亲自屈尊去看望矮脚๐虎。
胡大少想从东城门口混出去，完全是昏了头自己找死。他逃过了官兵在城内梳头似的搜索，临了，却愚不可及地自投罗网，送上门去叫人家活生生擒获。没有人相信胡大少竟然还会躲藏在梅城城里，甚至在姚统领和董知县给道台大人写的报告中，也认定胡大少已๐远逃他乡。只有头脑แ不健全的人，才敢在闯了如此滔天大祸后，还会傻乎乎地藏在梅城等着瓮中ณ捉鳖，也只有头脑有毛病的人，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梦想着从官兵的眼皮底下溜之ใ大吉。
离开春在茶馆，是胡大少和裕顺ิ夫妇共同的愿望。困在潮湿不透气的阁楼ä上，胡大少有一种还不如痛痛快快被官府捉去的别扭。他不是那种能想到将来应该怎么เ办的人，即使是对迫在眉睫的下一步，也懒โ得好好去想。胡大少属于那种敢做敢当的男人，从来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เ，他不仅如愿以偿地占有了裕顺媳妇，而且陷于激烈的情感世界中难以自拔。这是他第一次陷入对女人爱情的沼泽之中，在这以前，女人只是他盲目追逐和胡乱泄的一种对象。他像一个ฐ典型的街头无赖少年那ว样，随意地打着自己的情欲，除了矮脚虎，这个梅城第一风流娘们让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变成了初ม尝禁果的男子汉，胡大少成功地追逐过无数位风骚的大姑娘小媳妇。他是梅城中最著名的泼皮光棍，他的胆大妄为，向来是女人们背地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胡大少对于裕ษ顺媳妇突如其来的迷恋，不只是因为ฦ他原来就对她怀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也不只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雨季的爱情使胡大少忘乎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贸然行事，根本就没拿自己所面临ภ的危险当回事。事实上，他和裕ษ顺ิ媳妇在小得转不过身来的阁楼ä上的肉搏，与其说是一种占有反占有的较量，还不如说是一种奇异的欲望能量之ใ间的交流。打来打去说穿了不过是装ณ模作样，是放肆做爱的必要前奏，这种装模作样和必要的前奏很快被裕顺慧眼识破，老实巴๒交的茶馆老板终于忍无可忍。他很吃力地仰起头来，任凭灰尘下雨似的往眼睛里落。作为一个天生佝偻的残疾人，裕ษ顺要仰起头，人就必须几乎ๆ朝天平躺下来。裕顺流着眼泪请胡大少赶快离开，他请求他就算要睡自己媳妇，也应该换一个地方แ。他的眼泪使胡大少感到深深地难为情，就像裕顺再也不能容忍他和他媳妇在自己้的头顶上继续做爱一样，胡大少也感到必须ี改变，或者必须ี重新า找到一种新า的表达爱情的方แ式。
裕顺媳妇对两个人像小鸟似的在半空中ณ做爱也感到了厌倦，她事实上已๐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尽管还是做出很被动和反抗的样子，然而她对胡大少的迷恋，并不比胡大少对她的迷恋逊色。她早就感到了他对她的特殊眼色，从一开始，裕顺媳妇就知道这种特殊的眼色意味着什么。她知道胡大少的心里想对她干什么。她早就听说过胡大少如何追逐女人的故事，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迟早一天会如愿以偿。她知道自己是一只无辜的羔羊，知道自己迟早会躺在砧板上任他宰割。在所预料的那ว个结局还没到เ来之前，裕顺媳妇便先迫不及待地做起梦来。梦中ณ的胡大少比现实生活中ณ的胡大少更粗鲁更野蛮，而她对他的反抗，也比现实中ณ更激烈更誓死不从。
裕ษ顺媳妇对丈夫不多的内疚很快消失殆尽。她把自己的贞操看得非常重，因此对于她的失身，先要怪罪她的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如果裕ษ顺愿意，她想象自己也能像那些贞烈的女子一样，投河上吊寻死觅活。她知道裕ษ顺ิ虽然妒嫉得要命，可是他毕竟更舍不得她去死。“你用不着拦着我，我没脸再活了，你让我死了算了。”第一次失身于胡大少以后，以及后来的每次从阁楼上下来，她都用过类似的语调向裕ษ顺ิ哭诉。这种哭诉很快就像演戏一样越演越假，然而这却是裕顺ิ媳妇唯一可以用来掩饰的遮羞布。“再不把他赶走，我就没办法活了，”她很严å肃地向自己的丈夫出严重警告最后通牒，“我不能ม老是在自己男人的头顶ะ上，像不要脸的女人一样，让别的男ç人任意糟踏。”她的建议是把胡大少送去她的娘家，那ว是一个ฐ偏僻的山区，是土匪和强盗出没的地方แ。胡大少去了以后，不仅可以逃脱官府的追捕，而且可以干脆ะ落草为寇占山为王。
裕顺不得不表示由á衷地赞同，尽管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媳妇的用心所在，但是他仍然认为这是一大堆不好的选择中，还算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女人如衣服如自己穿过的鞋，裕顺强烈的嫉妒之余，难免产生那ว种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的念头。只要自己的茶馆还在，只要他裕顺还有钱，就不怕找不到เ大闺女做老婆。自己的媳妇想做压寨夫人就让她去做好了。他的忍受已๐经到了头，当阁楼上的楼板震动着，灰尘像细雨似的纷纷往下落的时候，裕ษ顺有一种自己้叫人强奸的怪念头。他觉得真正在半空中ณ痛苦挣扎的其实是他自己，被奸污着的是他的肉体，受煎熬的是他的灵魂。不管胡大少去哪，只要他能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只要他的耳边不再响起那ว种听似痛苦，事实上却是欢乐่的淫声浪语，裕顺ิ什么样的委屈条件都能接受。
裕顺媳妇仔细考虑过从东城门混出去的可行性。她有意识地从东城门进进出出，一天来回折腾好几趟。大雨使得守城的官兵形同摆设，城门口贴的通缉告示，在风吹雨打中ณ早ຉ已模糊不清。前一天进行的葬礼ึ过于隆重，隆重得一旦葬礼ึ结束，小小的梅城就好像进入了沉睡的安眠状态。所有醒着的人都张大着嘴在打哈欠，许多人因为ฦ淋雨而重感冒，人们说着话便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裕顺媳妇假装ณ有急事要赶回娘家，她找来了两ä名轿夫，让其中一名轿夫坐在春在茶馆里，由裕顺ิ陪着喝茶，然后让胡大少扮演那名轿夫的角色，抬着她向东城门走去。
命中注定胡大少出不了梅城，当抬着裕顺媳妇的轿子出现在东城门口的时候，守护城门的大兵丝毫没有对胡大少起疑ທ心，他们感兴趣的是站岗放哨已๐经腻了，正好有一个漂亮的小媳妇可以调笑一番解解闷。雨若有若无地下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大兵兴高采烈，伸长了细脖子走过来，油腔滑调地非要裕ษ顺媳妇说出回自己้的娘家看什么人。“这么急，只怕是要赶回去会相好吧，”瘦瘦高高的大兵伸出手去，就势在裕顺ิ媳妇的脸上捞一把，裕ษ顺媳妇连忙往后躲，大兵得寸进尺，又干脆ะ嘻嘻哈哈再摸一把，引得其余的几位大兵不住傻笑。如果这时候是下大雨，也许就会是另一番๘局面，大兵们顾ุ着躲雨了，便不会出来和他们纠缠。如果裕顺媳妇安生一些，让大兵吃两ä记豆腐也就算了。那些大兵已经准备放行，三个时辰以后，胡大少他们就能到达目的地。
然而裕ษ顺ิ媳妇突然很凶恶地骂起街来，大兵的话越说越粗俗，越说越下流越不像话。一个ฐ大兵公开地表示她用不着赶回去，天说下雨就要下雨，路上全是泥泞，只要她乐่意留แ下来，他们一班弟兄可以包她满意。
“叫你娘留下来好了，”裕顺ิ媳妇怒不可遏，突然张口就骂，“让你的一班弟兄包你娘满意吧！”
“我的娘早就入了土，你现在不就是我的娘吗？”
“漂漂亮亮的小媳妇，怎么เ竟然开出口骂人？”
大兵们一个个像刚吸了鸦片似的，顿ู时又来了劲。瘦瘦高高的那位大兵这次是真动了手，他在裕顺ิ媳妇高耸的胸ถ脯上捏了一把，板着脸说：“凡是从这城门洞里出去的人，不管你什么来头，都他娘地要查一查。小娘们，实话告诉你了，女人碰到เ兵，有理说不清，你再猖狂也没用。”裕ษ顺ิ媳妇叫他这么一咋呼，想到胡大少正扮演着轿夫的角色，陡然有些害怕，她一软下去，那帮大兵们你一言我一语更加来劲，将裕ษ顺ิ媳妇围得更紧ู。
胡大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喜欢的女人，岂是别人的脏手可以随便碰的，他早忘了自己的身份，头脑一阵热，冲了过去，红着脸嚷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敢这样？”
大兵们都觉得好笑，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找事也不看看地方，称英雄也不问问对方是谁，一个臭抬轿子的，也敢出来说话，真是太不把丘八大爷放眼里了。于是一哄而上，围住了胡大少，有理无理地想找他的碴。“这位爷，你说我们弟兄们敢怎么เ样了？看不出，想打抱不平是不是？”瘦瘦高高的大兵伸手想揪住胡大少的领ๆ子，胡大少学过几天武功，身子猛然一侧，让了过去。那丘八大爷怎么能出这样的丑，气势汹汹再一次扑过去，胡大少又是一闪，朝他脑门上就是一拳。裕顺媳妇连忙跳下轿子去拉，越拉越乱。这时候，逐渐过来了几个看热闹的，大兵们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就是他们要抓的钦犯，梅城的老百姓却都认识大名鼎鼎的胡大少，谁见了他不要眼睛一亮，人越围越多，终于有一个ฐ人不知深浅地叫了一声：
“他娘的，那不是胡大少吗？”
5๓
胡大少被捕获的消息尚未传到道台大人那ว里的时候，对董知县和霍管带撤职查办的公文，已在来梅城的路上。事态的展完全出乎道台大人的意外，随着洋人不断地增加压力，撤职查办的公文刚ธ刚到เ达梅城，道台大人自己也是祸从天降，莫名其妙地被怒气冲冲的钦差大臣解了职。遇难的洋人虽然已๐经入土为安，但是活着的洋人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棘手的解决教案遗留问题只是刚刚开始。教案的事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新า委任的储知县愁眉苦脸走马上任，胆颤心惊如坐针毡似的坐在了县太爷的椅子上。面对一大堆漫无头绪的上峰的公文，面对一大堆洋人的强词夺理的蛮横要求，储知县决定通过胡大少顺藤摸瓜，进一步通缉其他要犯。同时，为了避免洋人的再次挑刺，储知县不惜动员了全城的人力，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遭到严重破坏的教堂。雨季还没结束，被烧毁的安教士家旧址上，两栋新า的建筑已๐经开始奠基。
胡大少捉拿归案，心有余悸的梅城教民又一次重见天日。一度嚣张过的教民气焰，在初十庙会的仇教风波大受挫折，现在又如火如荼蓬勃展起来。教会的势力不仅得到恢复，而且令人难以置信地在短期内得到เ扩张。在雨季结束的前一天，一位叫做浦鲁修的教士，打着一把油布伞，出现在梅城的街头上。和若干年前文森特神父出现时的情景相仿佛，浦æ鲁修教士也是四十多岁，身边带着一位年轻与他相差ๆ不远的中国仆人。浦æ鲁修教士在街上走过的时候，亲眼见过文森特神父来的老一辈人，都以为ฦ洋人使用了什么魔法，迫使历史的车轮倒转，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重新า复活。老一辈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早已死去的文森特神父，看上去和这位新า来的浦鲁修教士，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黄头，都是蓝ณ眼睛，都穿着一身黑布的中ณ国长袍，连针脚和做工ื看上去都没有区别ี。
教堂塔楼的钟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漫长的雨季便正式结束。梅城教案的结局，不仅没有使梅城从此消เ失洋人的足迹，恰恰相反，因为ฦ教案的巨เ大影响，反而吸引了更多的洋人络绎而来。教堂的钟็声很快响彻梅城，在浦鲁修教士进驻教堂一年以后，一个更大的钟专程从省城送来。随着大钟็一起来到เ的，还有两对洋人夫妇，带着好几个金碧眼的小孩，搬进了刚ธ刚竣工ื的新房子。
教堂的地产在很短的时期内，蚕食着周围的地盘，很快扩大了一圈。临近教堂的居民，在告示限定的期限内，一次次被迫搬走。告示是储知县亲自颁แ的，写得明明白白不容半点马虎，对于任何违抗者都将坚决严惩不贷。教民的数量犹豫了一段时间，开始急剧ຕ增加。尽管洋人会吃小孩的说法，还在老百姓的口头流传，但是梅城第一家婴儿堂还是出现了。教城教案的直接后果不过就是，随着四位洋人的被杀，知县大人和管带大人撤职查办配新疆，胡大少为的七人被砍头，新的洋人又重新出现，教堂比以前更不可侵犯。哈莫斯在《泰晤士报》关于梅城教案的报道，以及对漫长雨季的抱怨，不仅没有使传教士们对梅城感到เ害怕，而且不可思议地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巨大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