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吗吗,x吗吗……”小老头这才感到形势不妙,稳稳地逃跑。
他哇哇哭起来。但哭没有用,等那婆娘来了,他一张哑巴嘴说不清谁是凶手,只能眼睛翻成全白,额上青筋一根根暴出来,愤怒地揪自己的头,咬自己的手指,朝着天大喊大叫,疯了一样。
他揣着一条敲掉了毒牙的青蛇,跨进门来,嬉皮笑脸,被大家取笑一番以后,不劳多劝就会盯住木梁,捏捏喉头,认真地开唱:
鸡公岭上好多鸟?
妈妈赶过来,横眉瞪眼地把他拉走,有时还拍着巴掌,拍着大腿,蓬头散地破口大骂。如果骂一句,在胯ç里抹一下,据说就更能增强语言的恶毒。“黑天良的,遭瘟病的,要砍脑壳的!渠是一个宝崽,你们欺侮一个宝崽,几多毒辣呀。老天爷你长眼呀,你视呀,要不是吾,这些家伙何事会从娘肚子里拱出来?他们吃谷米,还没长成个人样,就烂肝烂肺,欺侮吾娘崽呀……”
夜晚,母亲常常关起门来,把他稳在火塘边,坐在自己的膝下,膝抵膝地对他喃喃说话。说的词语,说的腔调,说话时悠悠然摇晃着竹椅的模样,都像其他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你这个奶崽,往后有什么用呵?你不听话,你教不变,吃饭吃得多,穿衣最费布,又不学好样。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还可以守屋。养你还不如养头猪,猪还可以杀肉呢。呵呵呵,你这个奶崽,有什么用啊,睚眦大的用也没有,长了个鸡鸡,往后哪个ฐ媳妇愿意上门?……”
孩子们围抱着二香,拉扯着她的衣袖:香婶婶,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们会想你的。香婶婶你为ฦ什么要走?香婶婶,你还会来看我们吗?……
“我们摘杨梅给他!”
哑巴用手电筒寻找田埂上的摩托车胎痕迹,一旦没现痕迹,就使劲缩缩鼻子,狗一样寻找汽油的味道,寻找哥哥的油味、烟垢味以及特有的汗气。还真靠了这只狗鼻子,他走过小桥,穿过竹林,绕过坟地,一举把德成找到了。这是邻村一个小寡妇的家,门口停着德成的摩托车,窗子里冒出笑闹。哑巴๒从门缝往里一瞄,果然看见了德成那肥大的脑แ袋,还看见桌边另外三四个ฐ男女,桌上的纸牌,酒杯与剩ທ菜,烟盒与散钞……
嗷嗷嗷——哑巴急得直跺脚。
八
他财大气粗,在屋场里游转,开始喜欢背着手挺着胸,对有些人爱理不理,讲起话来也盛气逼人:“庆胡子,你那ว窝猪崽不准卖给别人,我包了!”“三老倌,你也想开口借钱?嘿嘿,你还记得钞ๆ票是方的还是圆的?”……人们在这样的呵斥ม下敢怒不敢言,似乎这位昔日的屠夫已๐经成了山大王,万万不可得罪。据说他还准备到镇上开店,准备买卡车跑运输,准备办砖厂开炭窑——他哪一天会不会把县政府都买下来?
哑巴横了他一眼,还是气呼呼地走出地坪,他不知从哪里冒出臭脾气,把两只箢箕狠狠摔出去,一只落到水沟里,另一只落在秧田里。扁担也被他摔出去了,投枪一般射向茅草丛。这一天,他什么也不干,一反常态地回到家里蒙头大睡,连二香来问话也不答理。
“听见没有?”德成一把夺过唢呐,“担砖,担砖!”又做了挑担的动作。
“碰鬼呵,今天就是死聋子来插了一杠子。”
“他还有堂客?有猪婆吧?天老爷写姻缘册,只怕没工夫想起他!”
队长又介绍:“他叫德琪,小时候害病成了个哑巴๒,娘老子又死得早。不过,你莫看他样子蠢,还蛮有灵气,晓得的天文地理多着哩。”说完,对着哑巴伸出小指头,问:“喂,哪个是奸臣?”
德琪大概觉得展示了自己้的成绩,心里特别ี舒畅,像喝醉了酒,脸上泛起一阵红润。他背着手大摇大摆走进我的房里,视察了一阵,比方指指窗子,要队长帮我把窗纸糊严实,又指指油灯罩,要队长把破灯罩换成一个ฐ好的。最后做了一些切肉和搓丸子的动作,意思是要我过节的时候到他家去吃肉和糯米团。
“你疯了?”瓦西里怒吼起来。
“是你老祖宗哩!”麻雀也是喝了酒的,也是练过拳的,两人眼一瞪,像公鸡斗架,差点用拳头交锋起来。
深夜,队长带着几个人找牛还没有回来。山上有松林的呼啸和竹林的喧哗,间或有野猪叫或野鸟叫,还有一些不可名状的声音。唉,他们找到牛没有?他们会碰上野猪或者毒蛇吗?他们肚子饿了吗?会摔跤吗?他们的老婆孩子还在门边等待吧?……麻雀有点六神无主ว,终于提着马灯出门。高一脚,低一脚,四野黑森森,只有点点萤火飘忽不定。他后悔自己้不该故意怠工,惹下这一场大祸ຖ。
它们飞向南方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