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做了个梦,吓醒了,睡不着,索性起来。”许是将将起身,声音略๓嫌嘶哑,仿佛带着微微的哭腔。采蓝听得一愣,凝眉看去,见她面上略有倦容,不由得问:“娘子做噩梦了?”
可是,那梦境里的一切如此清晰而真实,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出嫁时那身大红嫁衣上的绣花……
“是不是刚刚不小心撞到了哪里?”
可是——瞥见邵仲小腿上渗出的斑á斑血迹,七娘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过分,他好心好意地救了她,结果却被她这般猜忌,倒像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七娘狠狠咬唇,使劲儿甩了甩脑แ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甩开——无论如何,邵仲于她终究有相救之恩,若不是他方แ才伸手拦了一把,她这会儿哪里还有这胡思乱想的心思。
卢嫣闻言赶紧掀了帘ຈ子朝外看,一瞧之下顿时大惊,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七娘见状,也赶紧跟在后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卢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下来,只掀着帘子偷偷地朝外看。
七娘见状,赶紧ู弯腰把二郎抱起身,手臂用力抖了抖,小声哄道:“二郎不哭不哭,出了什么事,跟大姐姐说。”
七娘笑笑,并不说话。进了里屋,她愈发地心神不宁,一双眼睛不住地朝屋里四处搜寻,一切似乎都还保持着出门时的样子,并无什么异样。七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靠在梳妆台前的凳子坐下,又想了个借口把采蓝支走。
她先前的确特意叮嘱过,只是采蓝ณ素来习惯了做这些,难免总记不住,赶紧缩回手,笑道:“那奴婢去给您烧壶茶,省得您晚上口渴了找不到水喝。”
老太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随手从桌上抓了把糖豆塞卢熠手里,哄道:“我的乖๔孙,奶奶最疼的就是你。”
待酒入了喉,他才猛地察觉侯府的佳酿可比他家里头的酒水烈多了,入嘴便是一股辛辣之ใ气,险些呛进他的喉咙里,连咳了好几声,总算没出洋相。一旁的卢瑞见状,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来,乖巧地道:“邵先生先喝杯茶。”
邵仲刚ธ温了杯子准备沏茶喝,梁康却又回来了,脸上忽然变得郑重起来,没再提库房的事儿,一脸认真地问:“仲哥儿,你说我们大师兄跟福王爷,他们俩——到底谁是媳妇儿?”他昨儿被吓得狠了,一直没想起这事儿,方才进库房挑东西的时候忽然就悟了,于是连东西都来不及挑,立刻冲回来跟邵仲讨论讨论。
邵仲总算笑起来了,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沫,又小小地抿了一口,“你要命,我就不要命了?大师兄也敢胡乱编排,不想活了吧!他跟福王爷的事儿,也是我们俩能操心的么?你要真想知道,就去怂恿师父问去,可别来激我,没用!”
邵仲震惊得连话也不会说了!师父竟然……竟然跟罗方说这些话,什么不痛快,什么有人陪着说话,就好像……就好像罗方的媳妇儿跟人跑了似的。邵仲在白道人面前一向不怎么用脑子,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不是媳妇儿跟人跑了。”罗方脸上抽了抽,想咧嘴笑,结果发现根本笑不出来,索ิ性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睛,“是他要娶ດ妻了。”
“我得赶紧去追!”梁康搓搓手,咬咬牙,又低声下气地朝邵ๅ仲道:“仲哥儿,我以前说话不注意,还老笑话你,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梁康说走就走,立刻๑回屋收拾了东西,临出门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来与邵仲道歉,“这个……我这一走,你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了。要不,我让大师兄给你找几个下人过来服侍?”
因担心胡氏再提及见面礼的事,孟氏第二日便托辞生病在屋里休养,不仅没去明萱堂给老太太请安,原本还想借机跟着许氏一起去廉郡王府的,也未能得逞。
“可不是,”采蓝ณ笑道:“回京的路上大太太挑了老半天呢。一会儿到了王府里,姑奶奶也保管夸您。”
还是白道人心疼徒弟,见邵仲果真是上了心,遂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急不急,左ุ右那姑娘还不满十四岁,离说亲好歹还有两三年。万一卢家大太太真要把她许配给常家,到เ时候师父保管出面帮你给这事儿给黄了。娶媳妇儿不容易,搅事儿还不容易吗?真要搅几回,她想说亲也说不了,到เ时候你再去提亲,保管水到渠成。”
老爷子发起飙来绝非一般人能招架,邵仲被他喷了一脸的口水,一边擦脸一边向梁康求救,梁康又怎么会引火烧身,一溜烟地逃出了院子,就留邵仲一个ฐ人被老爷子喷得满头满脸。
“哟,这就是大小姐吧。”有个华服夫人笑着迎上前,客客气气地唤了许氏一声大嫂,尔后目光便停留在七娘的身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这姑娘生得还真俊,仔细看看,和大嫂真有几分想象,难怪大嫂会相中。”
孟氏还待再调笑几句,许氏却已经打断道:“都挤在大门口做什么,大堆人闹哄哄的不成样子,都快进屋去吧。孩子们坐了这么久的船,怕是早ຉ就累了。”
梁康忽然又觉得,邵仲这样一门心思的盯着卢家大小姐,说不定也是早有打算的。
梁康哭笑不得,指了指他手里的画ฑ像问:“这个ฐ你打算怎么办?还是赶紧收起来吧,可别让外人瞧见了,不然,倒要惹出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来。若是被卢家大小姐晓得了,怕是要和你生气。”
邵仲抬头望天,小声低语,“你若是得罪了我,这辈子也别想娶二师姐了。”
梁康冷冷地看他,“你觉得我会信吗?”
“那个ฐ邵公子,你以后离他远点。”想了想,七娘觉得还是事先警告卢瑞比较好。
卢瑞低低地“哦”了一声,表情有些纠结。七娘见他这模样,立刻知道他打算阳奉阴违了,忍不住急道:“瑞哥儿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二楼七娘这边,小小的船舱里挤满了人,除了卢瑞和采蓝外,许氏和胡氏各领着两个心腹丫鬟急急忙忙地过来探看,就连卢熠也赖在这里不肯走。发生了这样的事,胡氏自觉面上无光,更担心许氏因此责怪上自己้,故不仅亲自过来探望,且还请了大夫给七娘诊脉。
胡氏听罢,总算松了一口气。许氏脸上也明显放松了许多,唤了采芹去吩咐厨房煎茶。卢瑞抚着胸口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罢了又忿忿地骂道:“这贼人好生可恶,竟然还挟持人质,回头再让我遇到了,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通不可。”
这是七娘头一回听说这些辛密旧事,一时间也是震惊莫名,脑袋里乱成一团。
七娘从来不知道,原来瑞哥儿的身上还肩负着这样沉重的责任。他还那样小,又单纯又善良,不会说谎,不会玩心眼儿,可是,他总有一天会长大,必须要改变自己,必须ี要把身上所有纯洁的品质都磨灭掉,变得复杂又小心,甚至变成另一个ฐ人。如果可以的话,七娘宁愿承受一切的那ว个人是自己้。
“这个时候就莫要和她们置气了,划不来。”李氏一边走,一边悄声向于氏告诫道:“她们三房得罪了侯爷和夫人,而今再想来讨好也没有用。侯爷派人一打听,就晓得她们三房平日里有多嚣张蛮横,怎么เ会看得上她们屋里的孩子。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自己稳住阵脚๐就好,千万莫要上了她们的当。”
若是诚哥儿过继到เ许氏名下,不说他的前程,便是锋哥儿几个兄长也能大大受益——想到此处,李氏忍不住又暗暗得意了一番。
卢瑞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了?”语气不大好。
卢熠越听越高兴,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等卢瑞一说完,他就朝卢嫣招手道:“妹妹快过来,今儿中午我们去瑞哥儿家吃饭。他自己会做饭呢。”
“行了。”卢之安对这完全不懂察言观色的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挥挥手让书平送他出去,又怕卢瑞误会,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放心,有我在,族里不敢有人再为难你们。”
卢瑞却摇头回道:“我还得回学堂呢。”
“呸呸呸——”安妈妈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道:“尽瞎说,我好好的,还能伺候您和小少爷二十年。”
七娘哭笑不得,“瑞哥儿才多大,再说了,我早和他说了要藏拙的。”
邵仲在花园子坐了不久,很快就有人过来搭讪,多是京城里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瞧见了名满京华的邵大公子,多少有些不服气,想要来讨教一番。邵仲又哪里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自然见招拆招,寸步不放。不多时,他所在的亭子里便积聚了六七个少年人,十分热闹。
七娘则ท去了常家三娘子的闺房与她聊天。常三娘子与七娘年岁相仿,模样十分娇俏可人,只是性子有些清高,喜欢吟诗作赋。她先前对七娘很是瞧不上眼,只觉得她是个乡下丫头,待说了一阵话,才晓得七娘也是读过不少的,态度顿ู时亲热起来,拉着她又是诗文,又是歌赋的说个不停。
说了有两刻钟็的工夫,外头的丫鬟过来禀告说老太太让她们去花园陪。常三娘子的脸顿时拉下来,冷冷回道:“我不去!”
那丫鬟一脸为ฦ难地求道:“三娘子,求您别ี为难奴婢了。您若是不去,回头老太太怪罪下来,定要打死我们的。”说着,又朝七娘哀求道:“求表小姐您劝劝三娘子。”
三娘子只是板着脸不回话。
七娘是知道这里头缘由的,倒也不开口劝,只当是没听见一般。
那丫鬟见七娘一言不发,也无可奈何,只得低着头匆匆退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小许氏就沉着脸过来了。
小许氏倒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一进门就搂住三娘子,柔声劝道:“我的儿,娘晓得你委屈。可你真要犟着不出门,你祖母定要恼你,回头还指不定要如何罚你。左右你表姐陪着,你就赏脸去园子里转一圈。来的都是些熟识,还能不晓得你的品性,那ว两ä个没脸没皮的,我们就当不认得。”
三娘子气得一脸通红,哭诉道:“祖母好生糊涂,这……简直丢â尽了我们常家的脸。日后,我们常家的小姐还要不要出门了。”
七娘知道此事势在必行,也帮着劝道:“三娘子莫要哭,我们不过是招呼朋友说几句话,旁的可是半点也不晓得,有什么可气可恼的。”
“你表姐说的是,那些事你们都不晓得,不必生气。”
三娘子到底还是懂ฦ事的,闻言拭了拭泪,终于轻轻点头,“既如此,那ว我与表姐就去院子里走一圈。”
“你哥哥也在前头,正在跟邵家大公子说话。你不是总夸赞说大公子的诗文写得好么,正好借机向他请教。”小许氏真怕她在院子里打个ฐ照面就回来,又搬出邵仲来哄她。
三娘子闻言,脸色果然好转,红红的眼睛里有了些神采,“邵ๅ家大公子也来了?”
“就在凉亭里坐着呢。”小许氏赶紧唤了丫鬟去端热水帮三娘子洗脸,又回头朝她道:“洗把脸后赶紧过去,要不,一会儿被那两ä位赶在了前头,岂不是恼死了。”
三娘子顿觉言之有理,赶紧听话地洗了脸,又由着丫ฑ鬟迅速地在她脸上抹了些脂ฦ粉后,拉着七娘的手,急急忙忙地去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