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晳淡淡道:“休书。”
“世子,使不得啊,若万岁爷知道是奴才研的墨让世子写的休书,奴才也是要掉脑袋的啊!”
她是她的陪嫁,也就她的通房丫头,怎么เ说也算是个妾,可他大婚之后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她日日紧跟着他们,却只看着他二人出双入对,自己倒像个寻常宫女一般,而宫女可以出宫,她不得他允许却不得再嫁,若始终不得宠幸,定会过得比宫女还要凄惨。
她咬了咬唇,默默的退了出去,站到烟云的房门外,略一踟蹰,走进去道:“世子说今晚你不用去伺候他读书了。”
弘晋走前的一夜,四人在弘晳的书房里下弹子棋。据说这是南怀仁从西洋带回的玩意儿,当时带了三副,一副在南书房,一副给二公主做了嫁妆,另外一幅赐给了太子,太子则把他送给了弘晳。
见着弘晳从竹筒里摸出一枚白子,胤禄便又开始怨声载道:“天呐!我怎么เ又和弘晋是对家,那我什么时候才赢得了!”
“前几日,户部尚书王鸿绪向皇上奏报,江苏浙江等地农民开展夺粮斗争一事。皇上很震惊,特地派你五皇叔去调查处理此事。”
“既然是那ว么棘手的案件,那此行必然是一路凶险。”弘皙的神色也开始凝重起来,“让弘晋随行,这是阿玛的意思还是皇祖父的意思?”
下午的课业一般是武术,今日是练习枪法。教枪法的先生是个汉人,姓杨。据说还是杨家将的后人,却不止会杨家枪。各路的枪法招数以及套路大多之ใ前都已经教过,现在都是以练习为主ว。先生会站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一二,可以几个ฐ人一起练习,也可以两个人之间互相切磋。
那只铁枪在他手中挥舞的猎猎作响,在太阳底下能ม看见他身边闪动着的如银蛇一般的光,格外漂亮,那是由于银枪外渡的一层铂金,而枪头上亦嵌了一颗西洋进贡的宝石。
“哇塞,那只鸟那么有趣?”烟云顿时来了兴致,抓着弘晳的胳膊继续问:“那只鸟还会说什么เ?”
他用筷子敲了敲她的脑袋:“笨蛋,自然是悄悄带你过去!”
烟云翻了翻白眼:“要不要我来帮忙,那可是他们说了才算。”
“我就偏不回去了。”烟云拿着扫帚赌气得“哗哗”的扫了起来。
后来,当皇祖母说要让选她做自己皇后时,他心中蓦然一喜。
他的笑容一瞬变得僵硬,板着脸生气得瞪着她,这样的表情就连朝中的大臣看了都吓得跪下,她却一点都不害怕,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烟云心中惴惴,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烟云一惊,立即伏在地上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昕薇拜见皇外祖父。”
“真是护主心切啊!”齐溟冷笑,“不过,你以为放了那ว鸽子,我就找不到她了吗?”
烟云有些难以置信,嗫喏道:“难道三公子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เ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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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过昨日的课业,先生便展开课本开始讲学,讲过一段后,先生提问齐溟:“《菜根谭》中ณ有一句话,‘此身常放在闲处,荣辱得失谁能ม差遣我;此心常在安静中,是非利害谁能瞒昧我’三公子,你来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那年的他,是骄傲的翩翩少年。第一次见她时是他来杜棱王府的第一日,他在围场与兄长们比试射箭,而她躲在树下搓着泥丸用弹弓打他,知道那是端静皇姐的女儿,前几个打偏了,他都没去管,最后一个ฐ竟然正中ณ他脑门,他瞬间变得灰头土脸。那几个兄长都笑趴了,他恼羞成怒得冲过去揪出她倒拎起来,拿箭杆在她屁股上狠狠抽一下,她“哇”得一下就哭了出来,竟跑了,拉出皇父过来指着他说:“皇外祖父,这个坏哥哥欺负我!”
在杜棱王府的那两个月,不知吃了她多少亏,他以为ฦ终于要摆脱她时,自己้会很高兴,却现自己对那小黄毛丫头生出了不舍。她明明总是欺负他,却是和他最亲近的。自己明明知道那丫头鬼得很,还是愿意每天陪她玩。她亦是舍不得让他离开,在他离别ี前一日,她去马厩放跑了他的马。。。
齐溟早就坐在那里了,她方一落座,他就搬着案几上的书厌恶的往旁边挪了挪。
“我。。。我忘写了。”她硬着头皮道。
“奴婢。。。烟云。”她的声音低如蚊蚋。昕薇并没听清楚她说的前面几个ฐ字。
烟云缓缓抬起头,转瞬间便又低了下去。她依旧不敢直视那张脸。那张,似乎ๆ和自己很像的脸。
觉得屋内似乎亮堂了一些,弘晳抬头,见她正用签儿挑着桌上的灯芯,烛光下的脸很很是娴ຒ静,就像那日洞房花烛的时候,只不过少了凤冠霞帔ຄ,他不知,其实她的脸在他来前细细装ณ扮过。
挑亮了灯芯,她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安然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浅酌起来。
两人之间只隔着张小方แ桌,弘晳放下信,探寻的看她,道:“今日的你,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怎。。怎么了?”她扭头看他一眼,神色如常。
他一时说不上来什么เ,又摇了摇头,继续看信,她却把头低下了。
弘晳看完信,干咳了一声,对烟云道:“弘晋说他们已经到江宁府了。”
烟云点点头,好奇的望向他,问:“还说了什么?”
他笑了笑:“他说江南的春日很暖和,四处都是水啊桥啊,那水是绿水,那桥是石桥,堤的两边种着翠滴的垂柳,时而日光旖旎,时而烟雨蒙蒙,连绵的青石瓦房就像一副水墨画。。。”
烟云有些惊讶,“弘晋就说了这些吗?”
“是啊。王鸿绪十万火急的奏报,五皇叔千里日夜兼程的赶去,这一路没见着暴民,反倒赏起了风景。”弘晳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淡淡道,“他们不但没有见到暴民,这一路连个ฐ行乞之人都没有见到เ。”
烟云错愕道“怎么会这样?”
弘皙一笑:“我也觉得很奇怪。”便把信递给了她。
烟云把信看完,亦笑了笑,“不过,这江南的风光果真有那么美吗?”
弘晳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临流驻跸归营晚,坐看旌旗落日红。”烟云得意洋洋道,“这些喀喇沁也有。”
弘晳的目光一瞬变得惊奇起来,“这是皇祖父的诗!”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烟云,“这是三十七年北巡时留下的。那ว时,还是住在三姑姑的府邸。”
“哦,是吗?写这诗的时候皇祖父住在杜棱王府?”烟云惊讶道,忽然想起太子说的话来:“那日我随扈出行,恰巧ู和万岁爷路过喀喇沁,就住在杜棱王府。那时你还没有半人高,像个ฐ团子一样跑过来撞在万岁爷身上,自己却摔了。。。”
“怎么เ,你不记得了?”弘晳意味深长的望着烟云。
“听世子那么เ一说我倒有点印象,不过那时小,什么เ事都记不清了。”她避开弘晳的目光,苦笑了一下,这是属于格格的回忆,她怎会记得?
弘晳朗朗一笑,道:“听说喀喇沁有塞外江南的美誉,一直没有机会去那边看看,你便跟我说说那ว边的风景如何?”
“那边很美。”烟云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来,似乎ๆ在回忆,“那里的天一年四季都是澄净而瓦蓝的,锡伯河畔的水碧绿的如翡翠一般,河畔ึ边上是连绵千里的林场,在林产里时常可以看到奔跑的麋鹿还有野兔。”
他支着下颚认真的听着,脑海ร里仿佛有了画面,这段形容果真很美。她的指腹不自觉的轻轻擦着杯沿,目光如水,在灯下显得格外动人。“春日,漫山遍野都是野花,走到哪都是香的,夏天,一到เ夜里林子里都是萤火虫,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秋天,林地底下会长出很多大颗大颗的鲜嫩的黑色蘑菇,可以采来炖在汤里,也可以腌着做蘑菇酱,冬天。。。”
那灯下的女子表情格外温柔,弘晳呆呆的注视着她的脸,一时竟醉了,便连她后来说了什么都听不进了。忽然觉得和她静静坐着,喝着茶,聊着天,看着她淡淡的微笑,心也会不自觉的变得柔和起来。像杯上袅袅的水汽,杯中ณ舒展的茶叶,杯里温润的茶水。
后来她早ຉ已没再说话,他却仍静静的注视着她,她仍是静静坐着,察觉到他的目光,含羞婉转,袅娜一笑。
胤禄一脚刚要踏进门时抬眼见着这一幕,准备唤人而张开的口静静合上,悄悄的退了出去,却捂着嘴偷偷笑了。
弘晳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问:“那离开了那里,会很舍不得吧。”
她轻声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他站起来,她也跟着起身,他问:“那京城呢,你可喜欢?”
“嗯。”她低声道,“现在,京城才是家啊。”
他的目光在那一瞬变得流光溢彩,忽然一把横抱起他,说,“济尔默·昕薇你听着,你若成了我的人,死了都要与我在一口棺材里合葬的。”
她羞怯的把脸埋在他胸口,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