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与你陌路之ใ人,孝敬焦夫人又与我何干?更何况,你既如此孝顺,又何必多此一举,违逆焦夫人的意思来找刘兰芝?!”兰芝说的俱是原身的委屈,此时此刻,听着焦仲卿对焦母的辩护,她不由从心底深处同情原身。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矮墙,道:“焦夫人确实不易,身为儿子的你千万不要违背她的意思。她如今已给你定了新的亲事,对象是素有‘秦罗敷’美名的秦家娘子。届时婚礼,刘兰芝这种生不出儿子的不祥之人不便给二位贺礼,只在此地祝愿两位早得贵子,祝愿焦夫人子孙满堂了!现在,焦公子,你怎么เ进来的,便怎么离开,我也就当今晚没见过你!”
假山处的焦仲卿叫嚷着此生不复娶,因不方便而压抑着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夜风之ใ中。
何况,这都一二年过去了,刘兰芝的肚子还没个动静,想她当初嫁给仲卿他爹,一个月后便有了仲卿。她这思量,莫不是刘兰芝有什么问题?今日在寺庙里,秦夫人请方丈为葙蘅算命,一听说葙蘅命好,非但旺夫,还命中注定多子多福——焦母听了,这心中ณ就更不是滋味。
其实今日见了秦葙蘅,她大概也猜到เ焦母发作与她的时间不会远了。
“是。媳妇遵命。”兰芝微微福身,然后迈着小碎步从焦母身边经过,去往织布房。
可是这亲身经历着刘兰芝的事情可不那ว么เ好受。后世人都知道刘兰芝有个恶婆婆,这婆婆还是逼死原身和焦仲卿的罪魁祸ຖ首,但后世人也就是惋叹悲悯,现在她是亲身受着焦母的摧残。想她曾是柴七娘,不管是在马家还是柴家,亦或是后来她自立门户,都不曾做过这般粗活,这成为刘ถ兰芝,才短短三日,她已经觉得受不了了。
“……对了,七娘。我见你这院子里也没个合适的管家,便特意去了牙婆那里,让她介绍几个ฐ人来。”
“介绍那ว男ç仆的牙婆便是之前卖赵妈母女的牙婆?”
“莺儿姑娘,虎毒不食子,你想陷害我,没必要牵连无辜的孩子。”七娘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莺儿,然后目光对上马文才。马文才低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看的出来,柴氏是真心实意要和他和离的,既ຂ然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举ะ,推莺儿下水?
她本来以为自己落水了,夫君一定会勃然大怒,然后立即休掉柴氏!
虽然对猫的排斥仿佛与生俱来,但是七娘也觉得自己有些过激。因此她对嬷嬷抿唇笑了笑,道:“嬷嬷,咱们进府去吧。”
一旁的妇人听管事如此称呼七娘,不由á轻声呼道:“这是马夫人啊?不是说疯了吗?”
老夫人说罢,便打算离开,好让七娘休息。七娘却是拉住了她的手,道:“娘,七娘有一事相求。”
“娘,您派嬷嬷去打探什么?为什么将军这么生气?”七娘道,“娘,我的这个孩儿还能留下吗?”
柴二奶奶一愣,皱眉道:“七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做正室的,哪里能没点心眼?”柴二奶奶露出一个ฐ得意的笑,“何况现在那ว些个小妖精一个ฐ个都风|骚的不得了,七妹你自己้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心神定了,她开始闻到院子荷塘里传来的荷花香气,穿过庭子里种的梨花树,梨花树茂密的枝桠间隙有夏蝉声声作响。梨花树开的茂盛,至盛夏时分,便将院子里的日头挡去大半,影子落在窗上,斑á斑驳驳,又将圆形镂刻五蝠的窗棂印的明明灭灭。熟悉的脚步声慢慢近了,越来越清楚。
七娘盯着沁雪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嘴,她以往只觉得身边的这个大丫鬟乖๔巧灵活,一张小嘴也和抹了蜜一般,尽说些熨帖人的话,今她细细打量着沁雪,恍然发现沁雪生的很是好看,鹅蛋脸,杏仁眼,小巧鼻子,樱桃嘴儿。她想起前世自己听从嫂子的话让沁雪做了马文才的妾室,想起后来沁雪下毒事件败露之后,微微勾着仿佛带着笑意的小嘴儿,仿佛解脱一般的双眼。
我的夫婿不喜欢笑,他很严å肃,甚至暴躁,只要一不小心就会碰到เ他的逆鳞。
之后,公爹和婆婆在家中ณ住了月余之久。
她不再哭泣了。她拥着背衾坐在石床上想,明日醒来,她的薛郎便已归乡,穿着金灿灿一身铠甲,脚๐踏着缎面云纹靴,骑着高头大马,她终于可以离开寒窑,终于可以向父亲证明,她王宝钏看中的夫婿是人中ณ的龙凤,绝非池中ณ物。然后,她可以做一个ฐ晚上的好梦,她告诉自己้,明日醒来便能看到她的薛郎……
但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雾蒙蒙的清晨,山野的远处,只有晨起的鸟儿在歌唱,而她梦中的马蹄声从未响起。
一个寻常的黄昏,马蹄声响起,王宝钏满心欢喜地跑到寒窑外。
然而,她等来的并非薛平贵,而是她的二姐夫魏虎。
魏虎说薛平贵已经战死沙场,他如今奉了岳父之ใ命,劝王宝钏择婿另嫁!
魏虎显然很意外王宝钏如今的模样,可既然如此,依旧掩饰不了她的花容月貌,反而另添一种风韵。魏虎的心思并不是那ว么单纯,他既妒忌薛平贵立下的赫赫军功,同样,内心深处,他也妒恨薛平贵一个乞丐花郎竟娶到เ相府最美最得宠的三千金。
王宝钏只当魏虎欺骗自己。
她连连摇头,然后猛地后退退入了寒窑里,紧紧ู闭着寒窑的大门,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父亲的阴谋诡计,他想要趁着薛郎征战,劝自己改嫁他人。她相信她的薛郎不会这么轻易死在战场上的……
她开始回忆很久之前,薛平贵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寒窑的布置。
细微到一个缺了口的碗,一根稻草。
她每天不厌其烦地将这些东西摆好,弄乱,摆好……
终于,她再一次病倒了。病的十分严重。
军粮不再供给,她少了一份口粮的同时,更为担心的却是——薛平贵是不是真的死在战场上了?
这时,老母亲带着丫鬟偷偷来看她,治好病后,王宝钏又重复着寒窑的布置。
仿佛她的薛郎还在身边。
十八年了。这一天薛平贵假扮他自己的战友,假托送来家书,言语动作将王宝钏好生调戏了一番,王宝钏不知这眼前的登徒子竟是自己้苦苦等了十八年的薛郎,性情忠贞的王宝钏ั将他好一番训斥,然后退回寒窑,避不见客——薛平贵这才说明了自己的身
份。夫妻再见已是十八年后,少年子弟江湖老,昔日少年已๐是两鬓霜华。而红颜已老,朱颜改。
重逢相见,薛平贵的确攀龙附凤,今非昔比。当年叫花郎,如今已是西凉的王。
王宝钏隔着一扇木门不知是什么心情。
苦苦等了十八年的夫婿,怀疑自己不忠贞,相见不相认,先是将人调|戏测试一番。也许从一开始,他让她若是等不下去就不要等,从一开始他就不是那么相信她。至少比起她对他的信任,可怜单薄多了。
担忧他是否死在战场上,整整未过好十八年日子的夫婿,原来早就娶了别人,与别人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已是功成名就,儿女绕膝。
就连这十八年的等待……
也是他告诉她的。
寒窑中不知今夕何夕,原来已经等了十八年。
王宝钏笑着说,有朝一日登龙位,她为正来我为偏。
她知道,那ว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必定年轻貌美,不像自己形容枯槁如同老妪。她知道那位公主已经为ฦ他生儿育女,而自己这十几年来被病痛折磨的惨败的身躯……莫说是为他生儿育女,他怕也不愿意碰到自己้……
此时此刻的她还能怎么เ做?她服软,世人还能称颂โ她忠贞贤良,薛平贵尚留给她一个名分。
她若气了,恼了……一介民妇怎么和西凉的王作对?
便是她心有不甘——一切都太迟了。
没有人知道王宝钏的心中是怎么想的。
也没有知道十八年后才去见自己糟糠的薛平贵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王宝钏ั的存在,一定无时不刻๑地在提醒薛平贵,他曾经是大唐的一个乞丐!在已有糟糠的情况下,另娶了西凉公主代战!如果不是那一封鸿雁血书,薛平贵,你还记得有这么เ个妻子?若是为接她共享富贵,十八年前你在做什么?你享受着天伦之乐的同时,有没有想到昔日丞相千金王宝钏为你在寒窑苦度岁月?
匆匆赶来,你到底意欲何为?
世人说最终代战让贤,薛平贵封王宝钏做了正宫娘娘。可王宝钏十八天之后,便薨逝。
世人还说王宝钏的父亲造反,可最终薛平贵协助大唐镇压了叛乱,且饶他不死,在西凉封了个有名无实的太师。
重用了其大姐夫,斩了曾百般为难薛平贵的魏虎。
还封了一直偷偷接济王宝钏的老母亲为太后!
此时此刻,躺在僵硬寒冷的石床上的花拾哈哈大笑,笑出了泪水。
马文才也好,焦仲卿也好,都没有这个薛平贵让花拾觉得恶心!
王允已是一人之ใ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爷,膝下只有三个ฐ女儿,他造反是为哪般?!
他薛平贵攀龙附凤娶了代战公主ว,才登的西凉王位,怎么เ又封了她王宝钏的老母亲为太后?!
西凉王西凉王。
你位高权重,所以怎么说都可以?唇舌一动,黑白颠倒。
可这世间又岂是所有人都是蠢物被你愚弄?
花拾摸着疼痛的胸口——这是什么感觉?为ฦ何心会这么痛?她是在物伤同类?
那满腔的愤恨让花拾并不甘心仅仅得一张和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