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太后右侧的绛彩，垂眸望着青砖地出神。
“回太后的话，就奴才知道的，皇上甚少和宫女说话谈笑，开口要宫女近身服侍也是奴才破天荒头一遭听见，皇上对绛彩的喜爱可想而知了。”
日照龙鳞万点金！
墙上的自鸣钟响了。
“你别怕，咱们万岁爷性情好，从不对奴才疾言厉色，更不会打骂奴才，万岁爷是个体恤人的好皇帝。”
真的吗？她在心底疑ທ惑地问。
“我是侍候过先帝爷的人，咱们大清宫规甚严，对待奴才们很不讲情面，但是万岁爷很不同，是我认为ฦ最有人味儿的一个ฐ皇帝。”
绛彩冷然不语，不管他是怎么เ样的一个皇帝，她都不会原谅他，是他害死了她亲如额娘的大福晋，是他害她又变成了孤苦无依的一个ฐ人。
他是君临ภ天下的帝ຓ王，永远不会了解当她失去大福晋时的悲伤和哀痛，她绝不原谅他！
进了养心殿后，绛彩有些吃惊，这座宫殿比起其他宫院规模小一些，甚至比裕ษ贤府都小，但奇异的是，一踏进养心殿便有种庄严之感，令人不由得肃敬起来，不敢放肆随便。
“姑娘脚下步子放轻些，万岁爷正在东暖阁里召见大臣，千万不可搅扰。”王康轻声叮咛。
“是。”绛彩连回话都不敢大声。
王康领着她从西侧进去，她看见殿下几个扫地的小太监，个ฐ个ฐ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她看。
“王总管，这儿可有其他宫女？”她压低着声音问。
“没有，前几年是有几个宫女侍候过万岁爷，不过后来万岁爷将她们指婚给御前侍卫，她们嫁出宫以后，万岁爷就不再添宫女进来了。”
“为ฦ什么？”绛彩微怔，这元羲帝不是挺喜欢身陷温柔脂ฦ粉乡吗？
“万岁爷说，好不容易习惯一个人的服侍，却过不了几年就得让她们出宫嫁人，再让自己去习惯另一批新า的人，未免太麻烦了，我们太监则不同，除非犯错或是年老体衰，否则是不会离开的，所以万岁爷后来只用小太监，其实呀，万岁爷是个念旧ງ的人，身边旧人离去，他总会感伤好一阵子。”
绛彩迷惘了，愈接近元羲帝ຓ，就愈发现他与自己้在裕贤府中ณ听来的不像同一个人。
王康缓缓推开一扇门。
“姑娘，你以后就住这屋，进去吧，里头都已经打扫干净了。”他笑着说。
“这里？”绛彩吃了一惊，这屋的陈设一点也不像是给下人住的，比她在慈宁宫和玫儿七、八个宫女一起挤着住的西配房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这是燕喜堂西围房，往常是给嫔妃临幸时休息的地方แ。”
绛彩浑身一震。
“我不要。”她当下立即反应。
“皇上的恩宠你不要？”王康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我又不是皇上的妃子，住这儿不是挺奇怪的。”她的两ä颊迅速燥热了起来。
“昨儿你人也在观戏楼，应该听见宁贵妃向万岁爷讨什么赏吧？”王康摇头叹口气说。“真不知该说你笨还是蠢，如今整座皇宫里最接近万岁爷的人就是你了，你还不要这天大的恩宠？说不定将来我得喊你一声主ว子呢，后宫那ว么多主子求都求不来的恩宠，你竟然说不要？”
就是不要嘛！绛彩倔强地站在门外不肯进去，她是来杀他的，又不是进宫当他的妃子，要这恩宠做什么เ，又怎么เ能让身子给了仇人！
“杵在那儿干么เ，你倒是快进来呀，你不住进来我怎么向万岁爷交差？”王康急着跺脚。
“我是宫女，宫女该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她咬住下唇，紧ู抱着小包袱，硬是不从。明知道靠元羲帝ຓ愈近，她愈能ม成功杀掉他，可是…少女本能ม的娇羞，让她下意识地抵抗着心底莫名涌出的慌乱ກ情绪。
“我的小祖宗，你别给我找麻烦行吗？难不成你想跟我们这些太监们挤在一条炕上？就是你愿意，万岁爷会答应吗？你行行好，快进来吧，别害我了。”王康又气又急地喊。
绛彩怔站了半晌，镇静一想，早ຉ在进宫之ใ前，她就已经打定主ว意什么เ都得豁出去了，现在又何苦在这里为了住所争执不休。
她不情愿地进屋，默默放下小包袱。
“绛彩姑娘，按宫里规矩，我得先搜查你的包袱，还得搜一搜身，望你别ี见怪。”王康客气地说着。
绛彩知道这个ฐ规矩，她顺从地打开包袱让他检查，也让他搜了身，不过她身上私密的女性禁地王康碰也不敢碰。
“王总管，我该做些什么เ？”她一边收拾包袱，淡淡问道。
“万岁爷要你当近侍宫女，总之万岁爷走到เ哪儿你就得跟到เ哪儿，沏茶、递毛巾、更衣、沐浴，听候随时召唤…”不知何处传来细微的摇铃声，王康忙迈步出去，一面催促着。“传膳了，快，跟我到西配殿去。”
绛彩不由á得紧张起来，慢慢跟了上去。
到了西配殿外，透着窗，她看见韫恬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看着一本书，四个戴白手套的太监，将裹在黄云缎内的食盒一一开启，轮流取出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然后安安静静地退出去。
看见谧恬用膳的排场，绛彩便想起荣公公的告诫。
皇帝ຓ的膳食管制得很严格，哪一道菜是哪个人做的都很清楚，得到赞赏或是出了问题，直接就能找到人赏罚，而且一道菜从做出来到送进皇帝口中都有十几双眼睛盯着，因此要从饭菜中ณ下毒是件很困难的事。
她听荣公公说，从“茶”里头下毒是比较简单的事，但是皇上身边总有王康随侍在侧，下毒的时机并不容易掌握，她必须ี小心谨慎。
王康躬身走进西配殿，轻声说道：“皇上，奴才已๐将绛彩安置妥当了，她人现在殿外，要不要今天就让她当值侍膳？”
韫恬放下书卷，抬眼望向窗外，便看到了粉雕玉琢、甜美灵巧的玉娃ใ娃。
“把她叫进来。”他唇边慵懒的笑容悠悠漾开来。
“喳。”
王康躬身退后几步，走近绛彩，低声说道:“万岁爷要你侍膳，你侍候过皇太后，应该就会知道怎么侍候万岁爷了，快进去吧。”
绛彩点点头，默默进殿站在八仙桌一侧，殿内只有她跟韫恬两ä个ฐ人，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她紧张得捏住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一双眼睛只好盯着桌上丰盛的菜肴，一动也不动。
王康在殿外拚命向她使眼色，要她给韫恬布菜，她故意没看见王康的暗示，一来是不知该如何侍膳，二来是心底恨他，不甘服侍。
“你不是太后身边的近侍宫女？怎么荣公公没有教过你如何侍候主子用膳吗？”韫恬支着下颚笑问。
没有，只教过她要如何在膳食里下毒。她在心里回答，脸上什么เ表情也没有。
“那你在太后身边都做些什么？”他审析着她脸上的神情。
“送茶、递水，侍膳不是绛彩的事。”她低声回答。
“那ว你现在要学着点了，以后朕用膳时都要你侍候。”
“是。”她仍然盯着桌面动也不动。
“这里有你喜欢吃的菜吗？”他拿起象牙镶金筷，柔声问。
绛彩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哪一道？”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一道烧鹅上。
韫恬一派悠闲地起身，夹起一块烧鹅放进一只空碗里，然后移到她面前。
“吃吧。”
绛彩微愕地望向他。
“眼睛总算肯看着朕了。”他懒懒โ一笑。
她慌乱ກ地移开视线，一颗心怦怦乱跳。
“还想吃哪道菜？”他又开口问。
她的视线犹疑地在桌面上溜了一圈，然后落在酱肘子那道菜上。
谧恬伸出筷子，夹起酱肘子放进她碗里。
“这就是侍膳。”他轻笑了笑。“如果你一直不看着朕，你怎么会知道我想吃什么？”
绛彩微颤了一下，目光艰难地移向他和煦的笑脸。
这个元羲帝究竟是个什么เ样的人？竟然亲自教她如何侍膳，她只是个小爆女，他为何待她这般亲切温柔？
“陪朕一起吃吧。”他迳自夹菜吃起来。
“可…奴才只是宫女，怎能和皇上同桌吃饭。”她不安地咬着唇。
“喔，原来你也知道你‘只是宫女’。”他呵呵一笑。
绛彩听得出来他这句话比较像是开她玩笑，而非故意嘲讽她。
她怔然凝望着他温和迷人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韫恬对待她的态度十分纵容，即使她的表现不合规矩，即使她回话的方式异充淡，他却始终不曾动怒。
为什么？真像荣公公说的，他喜欢上她的美色，所以对她百般亲切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