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小伙昂挺胸答道：“怎么着？这也有意见？当然得下去啦！俺可是来送……”
“啊——”河南小伙一声惨叫醒过神儿来，“这咋办？这咋办！这车它咋就开了呢？停！停！快停一停啊！俺要坐的不是这一趟啊！”
呃……不对，抬起头来扫描一遍，还有那个存在感极低的赵老爷子，在旁边照ั看？不对，观察？也不像，说不上是什么，反正就那么眼都睁不开地“看着”自己。没有了酒精的刺激，赵老爷子又恢复了木然的物质化隐身状态。
体谅到赵老爷子怎么说也是个残疾人，而自己从某方面来讲是个ฐ道地的成年人，江宝然很自觉地自己去穿棉衣裤。凭着二三十年的经验，业务还是熟练的，就是短手短脚的有些费劲儿。
老人慢慢点头，咧嘴微微地笑了，满脸的皱纹更密更深：“好！好！很乖的女娃儿！”
老人脸上的笑纹更深，抬手在宝然胖乎ๆ乎的小脸上碰了碰。他右手里正拿着馒头，碰到宝然才觉自己用了左手。怔了怔，担心地查看宝然，现她居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扑闪着一对大眼睛，好奇地在打量自己้，不由点头赞：“好孩子！”
见宝然喜欢，山东大婶更觉开心：“怎么样？干妈我这些天没干别ี的，就忙这套新年衣裳了！好看吧？！”
炕下地上一只小老虎爬过来滚过去地正自闹腾得开心。大虎二虎都上学了，这会儿放了寒假跟一帮同学早不知道疯哪儿去了，五岁的孙少虎因睡了个懒觉就落了单。
现在下定了决心，将家里所有的存款都取出来，再加上粮票布票，宝然爸在昏暗的小电å灯下加加减减地计算了好半天，说：“除去来回车票住宿，应该还能给家里买些东西。行！那就这么เ定了？”
“为什么？”
然后正了脸色，认真地说：“小林，你放心，这次不管能不能办回上海，我们都还是一家子！”想了想怕表达的不够清楚，接着又说：“我的意思是，要不，就我们全家人一块儿，同时都办回去；要办不到เ，我们还是一起留在这儿！”
妈妈静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其实你也是很想回去的。你家里还有妈妈，还有弟弟。咱们这里。跟上海也是不能比的。我从农村出来的倒无所谓，我看这里就很好了。你不一样，你在上海ร长大的。从那ว样的地方แ，到这里来。自然是瞧不上地。”
周叔叔家里住得要比宝然家强上许多。一大一小两间串在一起，虽然只是土坯房，但宽敞明亮，通风也好。三个孩子在里屋小间，大人睡外屋大炕上，门口也一样隔出小小一块做灶间。唐阿姨理家是把好手。屋顶ะ上打了一圈木条，上面排列ต整齐地钉ล了钉子，用细铁丝拉出了纵横的网格，再裱糊了雪白的大块纸张做顶ะ蓬，显得屋子里格外的干净亮堂。窗帘，桌布，床围，都是素雅半旧的小花布，窗台上还有一只废弃暖水瓶的印花铁外壳，里面插满了搭配得当的野花，整个家看起来温馨洁净，颇有韵味。
宝然爸也舍不得将宝贝女儿交到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便说：“宝然现在认生了，轻易不让人抱呢！就让她呆这儿吧。不碍事！”
说着稍微沉了沉脸。扭头瞥了眼红梅。“你看看，见了自个ฐ儿的妈连声招呼都没有！”
唐阿姨被妈妈连消เ带捧的几句话。说得没了脾ຆ气。大概也觉得在朋友家不好对女儿过于严厉。缓下脸色吩咐红梅：“就你那ว粗手笨脚๐地，小心点别ี伤了妹妹。带红玉过去。上炕头那剥ຓ点花生瓜子给她就行了。别再给红玉糖吃了，不知道吃多了会坏牙吗？以为都和你似的。就知道贪嘴吃！”
再醒过来时，空气清凉了许多。想是爸妈趁她熟ງ睡时开了门换过空气。
妈妈过来照顾宝然，爸爸顺ิ手接了妈妈手中的锅铲，转去炉子边接着忙活。
没错了！这是一间典型地地窝子。大半在地下。小半在地上。火墙地另一边。应该生着炉子。炉子正对着屋门。一面做饭。一面给这面空心地火墙供暖。烘热了整间屋子。火墙边上。就是烟囱向上通往屋外。
被同样严å装厚裹的丰腴美人妈妈抱着，江宝然很是担心：这能抱得住吗？别再把我给摔啦！
“囡囡醒啦～”有人在说。
到了这会儿，宝然再迟钝也明白生什么事儿了，自己，貌似，中了个ฐ世纪大奖——重、生、了！
如前世乘过的数趟火车一样，虽然上车时看着拥挤不堪，真安顿ู下来了也没见谁找不着座位，毕竟是始车。妈妈跟着宝然来回跑了两ä趟，见她并不走远，而且一路通畅，也就放宝然自由活动了。宝然也很知趣，跑一会儿自动回去妈妈跟前露个脸，让大人放心同时给自己争取到了最大限度的自由。
她在看景儿。
这时的火车还处于内燃机时代。宝然没本事一路摸去火车头，便到车厢头上开水房去看列车员烧煤。冬天行车，车厢里的温度跟这节车厢列车员的勤劳度成正比。现在是白天，列车员可以稍微放松些，隔一会儿添一回炭，开水充足的同时车厢温度也尽够了。
年轻的列车员添上两锹煤，回头看见聚精会神的宝然，笑了，蹲下身逗她：“叫叔叔！”
江宝然不叫，心说小样儿你成年了没？
确实，那时铁路系统基本都是内部ຖ顶替，多的是十五六七的娃娃列车员，以宝然的心理年龄，自然不屑于向他低头。
娃娃ใ列车员不放过她，长胳ฑ膊一伸，故意在她脸上抹了一道煤灰。
同时做好心理准备，等小娃儿一变脸就赶紧去哄。（这个ฐ年龄的少年，恶趣味啊！）
谁知宝然只是嫌恶地皱皱眉，自己伸袖子抹一把，翻给他一对卫生球，撇撇嘴，径自转了眼去看小高炉内通红的火焰。
被鄙视了的小列ต车员也不觉尴尬，自个儿呵呵笑两ä声，从兜里掏出只雪白的线手套，给宝然细细地擦干净，然后蹲在宝然旁้边，陪她一起看着跳动的火焰呆。
火车哐当哐当。
良久，小列车员张口问：“小妹妹，你几岁啦？”
看在他自觉降了辈儿的份上，江宝然伸出两根胖手指。
来而不往非礼ึ也，宝然反问：“你呢？”
“嗯？”小列ต车员没反应过来。
宝然在他肩章上拍拍，意思是说你哪。“几岁了？”
小列车员大感有趣，还从没有过这么小的人儿这么一本正经地问他几岁呢吧！他努力做了严肃的表情：“我十七岁啦！”
我就知道！宝然点点头。“哦！”
小列车员扬扬眉，这就完啦？！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明显两岁都不到的小孩，对数字也没什么เ概念吧？她会来问自己，估计也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学了自己说话而已๐，自己也真是糊涂ิ了，居然煞有其事当起真来！
他哪里知道，在江宝然这颗“苍老”的心里，年龄是这样划分的：二十至三十岁，青年；十岁至二十岁，孩子；十岁以下，小孩子。她那个ฐ年龄会这样想很自然，才不会去注意谁谁到底是十几了。
小列车员自我鄙视了一番๘，站起来牵起宝然的手，“小妹妹到เ这边来一点儿，小心别站接头上，很危险的。”
避开车厢连接处交错晃动的几块钢๐板，列车员带她到เ车厢上客口，抱她起来：“怪没意思的，我们来看看外面的风景。”
宝然向外随便瞥了一眼，低头皱眉严肃地看着他：这就是你说的风景？很开阔，很粗犷，很苍茫，很有……塞外风，问题是，这跟一小时前，再一小时前，再再（其后自行想象添加）一小时前看到เ的，有什么两样？
小列ต车员摸摸鼻子呵呵两声：“……其实也没什么เ好看的哈！”
知道就好。
最后小列车员牵了宝然的手送她回去了，心里嘀ถ咕：这小孩太严肃了一点不好玩儿！
宝然脑子里无聊地念：这傻孩子寂寞得人都木了真是没趣儿！
回到座位上，却见彭大胡子前仰后合手舞足蹈地说笑着什么，大家正听得热闹。
妈妈接过宝然，向小列ต车员道谢。
小列车员摆摆手，“大姐别客气！”又好奇地问彭大胡子：“说什么呢这么เ热闹？”
彭大胡子兴致正好，便绘声绘色地再来一遍。
原来大胡子所在部队曾在南疆修铁路，有一阵宿营在天山山脉南边，一个ฐ叫阿拉沟的村子外边。听村里的牧民说起，附近常会有熊出没。关系到人身安全，部队领导非常重视，特地请了有经验的牧民和老战士，反复教导万一遇到เ熊该如何应对。
听到这儿小列车员插嘴：“我知道！熊不吃死物，万一遇到เ熊，躺下来装死！只要耐心好，熊瞎子相信了也就走啦！”
众人大笑，河南小伙儿边笑边红脸。
宝然爸指着他对迷惑不解的小列车员说：“你俩倒是一对，刚才他也这么说来着！”
彭大胡子边笑边摇头：“都是打哪儿听来的？胡吹乱侃的害死人！你当那ว熊瞎子是宫里的娘娘？那家伙饿了什么东西不吃！就算你运气好碰上个刚饱肚儿的，它兴致一来，在你脸上舔两口，爹妈都认不到你了！再要不然，它累了坐你肚子上歇歇脚，脊梁骨都要给它压成好几截儿……”
小列车员追问：“那该怎么เ办？”
彭大胡子接着说：“那ว一阵儿，大家都随身揣着辣椒粉，就是那ว种红通通的辣子面。老家伙们说了，遇上熊瞎子那是打打不过，跑也跑不过，实在躲不过去了，辣椒粉给它兜头一扬，趁它给呛得晕头转向那ว点儿功夫，赶紧顺ิ风跑！为啥顺风呢？熊瞎子鼻子灵啊，顺风跑，它闻不见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