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虽然他一心只巴望着弟弟的肚子,但府里一直不见动静也是不行的。单说子嗣单薄一条,皇父宗室就不会看好。
胤禛想,那么这个郭氏是老爷子的人了?上次太子的事,让他对许多儿子都开始防范了?或者只是随便指过来,提醒他皇子义务的?
只是这样一来,工ื部造办处与内务府勾结在一起的手脚没法做了,敛财的路子被迫中断,再度得罪某人。
一方面是恐惧今生事务脱出掌控,另一方面是婆妈性子作,四贝勒再度亲自登门,造访刚ธ刚下朝的弟弟。
胤禩看见那串十八子时,ไ立即就想到了蒙尘已久的同心玉佩,接着不可避免又想起了草原那个ฐ不清不楚的晚上。
胤禛早有准备老八死不开窍,仍不免听了丧气失落苦闷,最后都转为ฦ无形怒火郁积胸中,闷声不言,犹自酝酿陈醋。
胤禛忽然觉得出使西藏远离京城,是自己做的一个ฐ极其正确的决定。
京城局势暗藏波澜,皇帝亲口赐下皇八子宫中养伤诸多恩典,连伤药也从帝王私库里走,就差亲手照料。但在军功上,康熙极少在人前大赞儿子有勇有谋,反倒时常夸耀大儿子在行军作战时的勇猛,堪当大任。
没有成年男人的味道,只有蒙古暗河里带来的青草气息。
昏昏沉沉的少年挣动起来,接着无法克制ๆ地浑身绷紧僵硬,所有骨骼经脉全部拉长成一个奇异的弧度,像是一张绷到极致的弓。
这一次他为了掣肘太子,早ຉ早将索ิ额图送去蒙古勘察噶尔丹ล,半点兴风作浪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下。为ฦ了彻底监视他,甚至还一道将明珠也送去同他作伴。
皇帝的手抚过太子字字溢满孺慕情思的诗作,慢慢叠好,却不像往常那般放入铠甲之ใ下的里衣衬袋中ณ,而是转手放入机密要件的密折盒子里。
好几个ฐ跪在地上的人一起斜眼看过来。
在他看来,没有享受过父爱的自己不会让储君重复同样的命运。另一头,早年朕受过的磋磨,没理由拦着儿子不让他们体味一二。
内务府是他经营多年的地盘,皇阿玛也默认了他将盘根错节的包衣捏在手里。这个时候忽然安插一个老八过来,用意绝对不止明面上说的那样简单。
八月之后,胤禩忙得焦头烂额之余,听说胤禛未满周岁的长子病了,抽出空来备了节礼过府探视。
胤禩忽然道:“听说四哥府里要添丁,弟弟提前恭喜了。”
不过是去一次的功夫,李氏还是有了。她上辈子生得多,死得也多,最后活下来的一子一女只有怀恪还能见人,弘时不提也罢。
这就是他觉得心思纯良的人?舍不得套老九入壳,就算计同样没有母族势力的十三?他也许笃定了自己不会坐视十三不理,或者根本就是想祸水东引。
胤禛看见弟弟尚未入内,总算松一口气。
因此自己้这边,太子想的也许是拉拢不成,至少可以离间?
太子被留在京中ณ代行监国之职,每日不忘在传递邸报的同时,向皇帝阐述拳拳孺慕之情。一切仿佛都回到康熙三十年之前的父慈子孝,那一场近一年的冷落就像从未生过。
胤禟胤俄对着说话不作数的哥哥颇有怨念,也不如往常一样围过来说话,只远远说道:“毓庆宫去了。”
胤禛跺脚,转身就走,一疏忽居然将这件事忘了。
胤褆慢慢琢磨这句话,缓缓笑了:“如此,便一切仰仗几位大人了。”
明珠一党有功而无赏,不得不暂时沉寂,等待时机。
你跟着老七能学会什么?上辈子你连煮面都不会啊。
胤禛从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小世子中ณ间挖出弟弟,押着他在席面上坐在自己身边。
这时候乌兰布通的军情陆陆续续传回京城,好坏参半。
三日,皇帝口谕兵堵剿,平其余党,一举歼灭。谁知消เ息往来折返耗费时日,等皇帝知道裕亲王下令清军暂停进击时,同时传来的还有噶尔丹自乌ไ兰布通北撤,沿途火焚草地,以阻追兵,失去踪迹的军情。
他是阿哥身份特殊,皇帝也说了他尽可以自行歇息,但胤禛要强,不肯在这些小事上落人口实,说他不敬太子什么的。
御驾亲征,佟国维、索额图、明珠都被留在京师相互制衡。
四个ฐ人一直闹到晚膳时分,膳桌上一道糖醋锦鲤是九爷十爷亲点菜,据说材料é还是十四阿哥院子里来的。
晚上回宫时,八岁的胤禩坚持亲手将胤禟胤俄分送回宫才肯罢手。
胤礽当然只是随便一提。这个ฐ弟弟美貌灵秀都不缺,可惜偏偏是老大一脉的人,现在还小,随便示好也就够了,真拉拢了说不准老头子会多想。于是他摆手道:“不必介怀,孤近日也不得闲,好几晚囫囵觉都没睡成,你留แ下也只能让小四陪着。他这些日子茹素,你年纪小正长个子,何必陪他?”
胤禛忙道:“八弟身子刚ธ好,弟弟还是送八弟回钟粹宫,方能安心。”
关键是人病了就该心软,这时爷去宽慰老八正是时候,机不可失。
太子笑笑:“你们几个小的倒是兄友弟恭,白日里皇阿玛说的话这便记在心里啦?若不是折子多,孤也该去的。你去罢,多多走动也是好事,也把这对玉如意带给小八,让他好好养身子。”
不用说,有了毫无架子的皇子坐镇,一日中内外院子皆感宾主尽欢,好不热闹。
三刻过后,下人果然来报,四贝勒来了,说是府里事情耽搁了,这回才得空,想同爷说几句话。
胤禩不确定他能懂,下意识接口:“我在等?”
“正是。”
“等谁?”
胤禛一字一顿ู道:“一个伯乐。”
四个字一出口,胤禩瞳孔猛然针缩。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原来真有人能一语道破!原来还是有人懂ฦ自己的!
想到เ这个人是自己四哥,胤禩又觉得并不奇怪了。
这个哥哥虽然遇事躲闪从不轻易出头,但从早年的几次交手来看,胤禛总有先见之明。这一点上,就是连七哥也不如他。
只是胤禩很快又自嘲笑道:“伯乐难求,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又能如何?”
胤禛气老八的顽ื固如牛,却也为他话语中ณ灵光乍现的预见而心事重重。
他自认是伯乐,于许多重臣皆有知遇之恩,举人不避亲、任人不避嫌,可对老八……他早年亦认为自己已๐经给过他许多机会,是他咎由自取辜负了朕;可近十年过去,他脾气因为ฦ时光蹉跎日益平顺ิ之后,才觉当年亦有遗憾。
也罢,这辈子,朕就做你真正的伯乐!
朕就纵你!容你!信你!
……
于是胤禛收起说教的心思,起身牵了弟弟手握在掌心,温言道:“我知道你。你既ຂ然想做,就去做。再不济,哥哥也能养活你。”
胤禩本因为这个动作异常别扭,听完这句话却不再忙着抽手,兀自愣。
同样的话胤祐和胤禟都分别说过。
一个是劝他不要争不要出头,安安分分过日子,自有哥哥照ั拂养着;另一个是告诉他前进路上弟弟一路作陪,不离不弃。
他胤禩何德何能……
胤禩狠狠心,慢慢说:“四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无需如此。”
胤禛心中ณ一叹,手里紧ู一紧,又松开:“你现在听不进去也属寻常,记得有什么觉得不牢靠的,就使人递个话过来。”
胤禩这次没拒绝,轻轻“嗯”了一声,借着转身抽出手,转头去桌上倒茶:“四哥不愿惹事上身,弟弟这里也便不要久留了。府里人常来常往的,保不齐让有心人知道了,反而多想。”
胤禛虽然想留,但眼下的确时机不好,胤禩防备又深。
他只得闭口不言,饮了夜茶自行折回府里。
许是晚上茶太浓,胤禛辗转反侧睡不着,掰着手指头算数:从胤禩八岁开始守着他长大,如今已是十年有余。
夺嫡路上再做一回旁观者,心境分外不同。这辈子虽因他的扰动破了大哥与老八之间虚无缥缈的盟约,但老八却在旧路上走得更急,可他再说不出一句“悖乱已极”的考语于他。
而他做的,一直是看他平地起高楼,再看他满棚延宾客,最后,再看他大厦屋檐倾。
他不是好哥哥,比不得胤祐,甚至比不得老九。
他曾经认为登基之后恩封亲王就是对老八最大的恩典,必能让早年与自己背向而行的弟弟感恩戴德。
可如今,他却有另一番滋味在心间。有时候恩惠太大,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正如皇父如今这般。
老八这个人,太重情。如果他再狠一点,大可言语暗示拉自己也下浑水。
可他终究没有。
老八的一辈子被毁了,可自己又好得了哪里去?上辈子四十余年蛰伏退让,登了基有将肃清政敌放在位忙活,等兄弟们都死绝了,也轮到他了。
如果不是不甘心,他何必笃信道士丹药,求长生?
他死前耳朵听不见,却亲眼看见鼻子滴下的汩汩鲜血。这辈子十几年不愿回想,可心底哪能没有遗憾呢?
胤禛睡不着,那线被勾起的不甘反复折磨煎æ熬自己。
索性不睡了,起来读佛经,凝神静气。
……
这一年,朝政上都是杂事俗物。
张鹏隔因在年前南巡ำ时得了皇帝青眼,调任河道总督,专理河道事务。
又有策妄阿拉布坦是不是有私自出兵青海ร一事,在朝中争论不休。
只是皇帝刚刚胜了一场针对准格尔的打仗,兼之ใ太后就要过大寿,不愿再动兵戈ຖ,于是朝廷静观其变,将重心都放在增开的科场事宜上。
六七月里,四贝勒府与八贝勒府上陆续传来好消息。
先是四贝勒府上宋格格顺ิ利生下一个小格格,虽然不大,但样子讨喜哭声响亮,总算破了四阿哥膝下空空的魔咒。
再来是八贝勒府上,嫡福晋与格格张氏先后在一个月里生下孩子。博尔济吉特氏生了一个白胖敦实的小阿哥,张氏晚了十几日,也生下一个秀气的小女娃。
胤禛第一时间给胤禩的儿子送了添盆的礼ึ,也仔细辨认了新า侄儿,看不出像不像弘旺,不过看轮廓更像博尔济吉特氏,皮肤也不算白,倒是老八的女儿和胤禩很像,眉目清秀。胤禛爱屋及乌,私底下对八贝勒府的庶女更喜爱些。
胤禩更是喜得像傻子一样,平素逢人三分笑的八贝勒这几日的笑容已经出正常寒暄的范畴。于是人人都知道八贝勒年轻得意,对一双儿女喜爱得紧ู。
四贝勒与八贝勒这三个儿女生的正是时候,紧接着的八月就是太后六旬万寿节,皇帝ຓ早定了阖宫庆贺,因为北方安定无战事,让内务府筹备只管铺张些,讨得老人家高兴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