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岐王被废幽禁皇陵一案震惊朝野，牵连官员众多，朝中讳莫如深。稗官野史却将这位皇长子形容得贪财好色，骄奢淫逸，卖官鬻爵，无恶不作。在何晏之ใ的想象中，岐王要么是长得獐头鼠目，要么就是脑แ满肠肥，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神仙似的人物。
秦玉昂头一笑，道：“我只知道，只要将你生擒，岷王自然不会亏待我。”他双眼微眯，“昔日洞庭湖畔杖责之ใ辱，秦某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自然要百倍奉还！杨琼，你可尝过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滋味？你刚愎自用，得罪的人多如过江之鲤，早ຉ已众叛亲离，否则ท，沈碧秋又为ฦ何在关键之时倒戈ຖ相向，投入了岷王的麾下？”
他将那ว步法细细讲了两遍，让柳梦龙在一旁练习，自己则ท坐在一边，继续闭目调息。如此来来回回练了三遍，总算觉得体内的经脉ำ舒爽起来，暗中运气，内力也算充沛，于是心情大好，转头看向柳梦龙，却见书生愁眉深锁地站在房间中ณ央，不由问道：“梅卿已会了么？”
他于是温言道：“无妨。我再一步一步教你，你看仔细了。”
一滴圆滚滚的血从秦大当家的眉心慢慢冒出，顺ิ着鼻尖淌下，落到了衣襟之ใ上，而他的脸色业已经惨白。
何晏之ใ道：“秦兄乃我兄长的座上宾，我又怎敢对大当家不敬？只是秦兄不肯信我，家兄又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只能ม逼大当家信我了。”
柳梦龙叹息道：“只恨我实在无用，竟帮不上恩公一分一毫。”
何晏之ใ紧紧ู握住佩剑，手心微微发汗，心中更是隐隐不安。他虽然混迹江湖多年，但毕竟只是一个ฐ下九流的戏子，早ຉ年不过是唱戏卖艺，与这些武林中人并无来往。而今虽然有了一点微末的功夫，却也算不上名号，对付钱六这样的小贼固然绰绰有余，但真正遇上了强手，只怕要吃亏。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来人身份不明，更勿论此人身后是否还有伏兵，如此危机重重，实在超乎他的预料。
却听何晏之指着拜帖上的一行，道：“这首诗的最后四句最好能改一改。”他微微沉吟，“将原来的‘已๐’字改成‘初’字，‘尚’字改成‘犹’字，再将中间两句去掉，只留‘小嬛初见柳枝新，明春犹能候佳音’两句，你觉得如何？”见柳梦龙怔怔地看着自己，何晏之ใ忙笑道，“我随口胡说的，柳兄也就随便听听。”
柳梦龙奇道：“不知是怎样一位高人？”
何晏之ใ自嘲地一笑。他怎么就忘了，整个水榭之ใ中，除了杨琼和他自己้，便只有这些又聋又哑的仆人，又如何听得到เ他的问话？又如何回答他？更何况，即便这些仆人不聋也不哑，又怎可能ม在没有得到杨琼的准许之下，对他透露半句杨琼的讯息？
如此想来，他一跃而起，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物什。
他心里暗暗称奇，不由á得想道，若论及武功，那个沈碧秋只怕绝不是杨琼的对手。却不知杨琼到底看上了那个ฐ姓沈的什么，竟痴情到找一个替身养在身边聊以慰藉。如此看来，杨琼是甚为ฦ不幸，而他何晏之更是不幸中的不幸，和杨琼相配，倒也勉强算是同病相怜，一样伤心，两ä种闲愁了。
杨琼倒没有立刻๑发作，只是沉着脸将长剑甩给何晏之：“你且先耍耍看，学会了多少便使多少。”
“放肆！”杨琼已๐勃然大怒，拍案道，“萧北游是我九阳宫的人，要处置他也轮不到外人。尔等安敢藐视我九阳宫？”
何晏之愣在走廊里。
萧北游却鲠ຖ直了脖子，一双深邃的眼睛狠狠盯着杨琼：“我看是大师兄难以忘情于沈碧秋罢。那姓沈的只是说了一句‘喜欢’，你便巴๒巴地把剑送过去，还找了一个和姓沈的长得差ๆ不多的戏子养在身边。师兄既然如此自轻自贱，为何不自荐枕席……”
萧北游捂着脖子一阵咳嗽ณ。杨琼斜ฒ睨着眼睛看着他，冷冷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处处为难何晏之。我再次警告你，何晏之ใ是我的人，不论以后如何，我现在对他很满意，他是一个很合格的影子。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对他作任何小动作，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何晏之冷汗淋漓，趴在地上磕了个ฐ头：“宫主息怒，晏之ใ罪该万死！”
柳梦龙却道：“大哥，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既ຂ然不认你这个ฐ徒弟，你也不必如此卑躬屈膝。大哥在小生眼里乃是顶ะ天立地的大丈夫！何罪之有！”
何晏之心中叫苦，攥了一把柳梦龙的衣袖，想叫他闭嘴，却不敢在杨琼面前直言，怕到เ时弄巧成拙，惹得杨琼更加不高兴。
杨琼脸色果然阴沉了下来：“他没有罪过，难道是我杨琼的罪过么！”
柳梦龙却正色道：“昔日孟夫子有云，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唯有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岐王殿下应该知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您对自己的徒弟尚且如此残苛，仅凭一人之喜好而断人生死，况乎天下之民哉？自古威แ行如秋，仁行如春，学生久ื闻岐王殿下因不仁不义แ不忠不孝之名被废幽禁，如今眼见为实，可见传闻亦非空穴来风。殿下不思己้过，专治人罪，实非人君所为！”
何晏之见杨琼的脸色越来越差，连忙打断了柳梦龙的话，低声道：“贤弟，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对杨琼一笑，“我这位贤弟是个ฐ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对庶务一窍不通，宫主雄才大略，腹有乾坤，自然不会同一个书呆子计较。”他又嘻嘻笑道，“宫主花了十二分的力气救了我们，如今却转手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杨琼道：“好。我便念你在九阳宫服侍我日久，可以饶你不死。”他的目光落在柳梦龙身上，唇边泛起残酷的笑意，“你未经我的准许竟敢将琼花碎玉剑法传授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实在罪无可恕。”杨琼拔出自己的佩剑，扔给何晏之，“你现在立刻将此人杀了，我便不废你的武功。如若不然，你就自断手筋脚筋，从此滚得远远的，不要再叫我瞧见你！”
柳梦龙紧咬着下唇，脸上倒没有什么惧色，只是对何晏之ใ道：“大哥，我已๐拖累你许久，你莫要犹豫，杀了我便是。”他昂首闭上了眼，叹了口气，“只可惜，才微易向风尘老，身贱难酬知己恩！”
杨琼道：“算你还有几分骨气。”他微微一笑，眼睛却盯着何晏之，缓缓道，“然而，你可知道，你的这位大哥不过是一个ฐ被我豢养在身边聊供寻欢作乐的伶人而已๐。平日里除了溜须拍马，便是巧言令色迷惑人心。从来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为ฦ了一个无情无义แ之ใ人甘愿送死，可对得起你十余年来寒窗苦读？可对得起白发高堂？可对得起天地君亲师？”
柳梦龙诧异地睁开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杨琼。
何晏之在一旁้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无法遏制ๆ地疼痛起来，声音也有些发颤：“原来，宫主ว竟一直是这样看待我的么？”他垂下脸微微苦笑，喃喃自语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杨琼只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还不动手？”
何晏之ใ一抱拳：“宫主，恕在下不能从命。”
杨琼仰天哈哈大笑道：“好！那你就自断手筋脚筋，滚吧！”
何晏之默默看着他，突然下定决心一般从地上拾起杨琼的佩剑，低声道：“宫主，有件事你确实冤枉我了。我之所以下山，并不是盼着你早死，我只是希望能再见你一面而已๐。”
杨琼颇为不屑地睨眼看着他：“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么？”他的声音严å酷而阴沉，“你若再不动手，我便亲自动手了。”说罢，身形一动，已经牢牢扣住何晏之受伤的左肩。
柳梦龙脸色煞白，声嘶力竭地喊了声“不！”，何晏之却大声道：“梅卿快走！”他的左ุ肩传来锥心刺๐骨之ใ痛，他感觉到เ杨琼的手指死死禁锢着自己้的关节，几乎ๆ要将他的肩胛捏碎。何晏之ใ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痛苦，大声喊道：“九阳宫主从来一言九鼎！他已๐说放过你，自然不会再伤你性命！你，快些走吧！”
柳梦龙的眼泪扑簌而下：“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岂敢祸ຖ福避趋之？大哥，今日生死祸福，与君同命，方不负你我结义一场！”
何晏之胸中ณ一阵激荡，他自小见惯了见利忘义、落井下石之事，想不到เ眼前这个ฐ书生却能有湖海豪情的义气，竟觉得肩膀上的剧ຕ痛缓了一些，不由哽咽道：“好兄弟！好兄弟！”突然间，他感到เ自己肩上的桎梏一松，再看杨琼，已๐然飞身来到柳梦龙的近前。
柳梦龙瑟缩地退后了两ä步，他心跳如鼓，只觉得杨琼那ว双冰冷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如同苍鹰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杨琼笑了，脸却有些扭曲：“生死祸福，与君同命？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又回头看了一眼何晏之ใ，“我不如成全了你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