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原坐在大堂的一些人忽然亮出了兵器，一身劲装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人士，甩着嗓子大声嚷嚷：“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好好地派兵围住老子算怎么回事？老子不服！”
顾怀裕这时匆匆跟着顾怀远从楼ä上跑下来，一看这情形也有些懵。毕竟云城环境繁华安定，前世今生加起来，他都很少见过这样的场面。
侍从点头应道：“是啊，每年的花雪集会都临近年关，就算这次帝都来人，怕是也都来些各大家族的年轻子弟，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虽说天气越来越冷，可是正值年下，云城主ว街每天白日里摆出了一条龙的摊子来，整个云城的气氛非但没有冷清多少，街头巷๕尾反而更添几分热闹，就连云城的巡卫司这几天在街上也加强了巡逻频率，时不时会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内。
那个下午，在远离了大人们的世界里，方แ麒佑看着少年老成的肖小公子百般戏弄，偏偏对方八风不动，弄得从小到เ大在胡搅蛮缠上一向无往不利的方少帅好生没意思，最后一把抽走了对方แ手里的书，拿过来一看倒是小小地惊叹了一声：“啊？原来你也看《三略》啊？”
“对啊对啊！”终于和这个ฐ一眼看见了就喜欢得不行的小人儿有了共同的话题，方小帅兴冲冲地道：“我从小就喜欢看兵书，武经七书我都看过，而且我将来立志要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
顾怀裕是跟着肖容敛走进来的，因为为了找人来去匆忙，身上还是那一身墨蓝色的立领绒锻。听到萧炎这么说，顾怀裕ษ心里像是有一把怒火在焚烧，这时几乎ๆ就要克制不住冲上去质问面前的紫ใ衣男ç子了，面容微微抽搐，硬生生咬牙按捺下奔过去的冲动。
萧炎的失态看得隐蔽处的魅姬ภ啧啧叹了一声，肖容敛倒似早就知道他这性格，面色依旧冷淡，只是眼神淡淡朝着院里的某个方向瞥了一眼。现场的氛围一下子冷凝了下来。
薛嘉尽量镇定下来，冷静地问：“请问阁下何人？带我来此有什么目的？”
男人有些轻佻地笑了笑，手指缠上了薛嘉的头发末梢：“啊哈？先不说顾家能不能查出来是谁带你过来的，就是查出来了，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说起虞国不同于边邻๑朔国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娶男妻，一个学子不由得兴致勃勃地提出虞国男ç妻风俗的形成起由。结果说到这里，忽然就没人接话了，议论之声莫名消เ失，四周一片诡异的沉默。
那时他们还揣测薛嘉会不会在成亲那ว日直接在礼堂上逃婚，为此还有些好事的学生为此开赌下注，结果薛嘉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嫁了过去，之后就像一颗沉入湖里的石子，再也没了动静，慢慢人们的好奇心也就弱了下去。直到เ一年后，顾二公子放下了连家公子、对自家夫郎回心转意的大八卦再一次传遍云城后，三大学院的学子的耳中ณ才再一次听到了薛嘉的名字。
正屋里那张大榻上，正红色的床帐下，并排躺着两个眉目俊逸的青年男子，一个男子的胳膊从另一个的脖颈่下穿过，亲昵地搂着对方，一脸心满意足的笑意。
外厅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在卧厅门廊处停下，有声音传了进来：“二爷，欧阳家的少爷有消息传进来。”
长贵疑惑道：“二爷要去南熙ກ街的哪儿？”
顾怀裕看着车窗外面堆在自家门口的那几辆大车，和陆陆续续往府里搬东西的下仆们，心里冷笑一声：还是来了。伸手摸了摸薛嘉的侧脸，压下心里的满腔怒火，柔声道：“嘉儿，醒醒，我们回家了，回去再睡。”
薛嘉ล吃吃笑起来，笑了片刻๑才道：“你要让我来说，自然哪种也不是。”
顾怀裕闻言有些静默，低头轻轻蹭了蹭薛嘉的头发，满心里都是温柔的情绪，一圈一圈在心里波荡开来。
听他这么说，薛嘉只好道：“那你陪我一起吃。”
顾怀裕点点头：“这会去把他叫过来，我有些事问他。”
虽说这男妻是他做主给娶的，可虞国历来有娶男妻的风俗，到底算不得什么เ，可哪家娶了男妻不纳妾不留后？顾怀裕只守着薛嘉一个，那孩子怎么办？可到底还是欢喜顾怀裕和薛嘉恩爱，一时间竟没忍心呵斥他。
柏氏最是了解小儿子，看他这么说分明是决心已定，心下叹了口气，也劝了劝顾钟鸣：“老爷，反正怀远已经有了英儿，静宜又怀了杰儿，顾家也有后了，眼下何必非要逼着怀裕呢。”
眼看女子绕过那ว胖子就要走，后面隔间里胖子的那些狐朋狗友都哄笑起来：“孙二哥，这是嫌弃你不够英俊潇洒呢。”
虽然隔着屏风，顾怀裕却把大致情形都看了个清楚，登时脸沉了下来：“爷要的人也敢随便抢？越浪！”
听及薛嘉提起，顾怀裕嘴角还有点小小的得意：“你也知道百年前帝都千金酒的名号吧？”
“云城不就有好几家‘千金酒坊’吗？我偶尔喝过一次千金酒后，不禁想起真正的千金酒，寻人去陶城打探，据说郑家的千金酒坊还在，只是大不如昔。这次我向家里说出来做生意，其实就是想收购郑家酒坊，让千金酒在云城重现荣光。”
薛嘉ล并不是完全被动地任由á顾怀裕摆弄，他伸手自己扒掉顾ุ怀裕ษ的衣服，等到เ两个人真正赤诚相对时，薛嘉忍不住吻在顾怀裕的胸口。这一举动激了顾ุ怀裕一下，他把手摸到薛嘉的臀缝处，探进去一个指头。
等清晨天色微微亮的时候，薛嘉刚醒来，全身上下干净清爽，显然已经被人清理过了。薛嘉转过头来，就看到顾怀裕ษ侧着脸看着他，眼中温情一览无余。薛嘉ล微微笑了一下，把头凑过去一点，搭在顾怀裕肩窝里，看着床帐外透进来的朦胧天光，觉得很安心。
顾怀裕见他们走过来，原本还想着敷衍一二，并不想和他们撕破脸，一听到这句话脸彻底黑下来，握紧了薛嘉的手，对着刚刚说话的纨绔冷声道：“这位是我的夫郎，欧阳建你嘴巴放干净点。要是你再这样说他，我看顾家和欧阳家的来往也没必要继续了。”
其实他们想得倒也没错，如果顾怀裕不曾重生，他带着的人怎么会是薛嘉？八年前的中秋节，他约出来后来一起碰上了这一伙人的那个人，就是连采玉。
不知道为ฦ什么เ，他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慢慢变得温暖，温暖中有点酸涩。从来没有人这样重视他，期待和他一起携手共度以后人生中所有的岁月呢。要是他也能像那ว个连公子一样，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这样喜欢自己的人该多好。
他说，他叫顾怀裕ษ。
顾怀裕ษ看着薛嘉ล的神情，心慢慢落了下来，知道大概ฐ他都是不知道的。心下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幸好他不知道这一切，至少那ว些没发生的事情，不用他来承受。那些可怕的痛苦的仇恨，只要他顾怀裕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长长地呼出口气，顾怀裕此时才终于觉得自己活了回来。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顾怀裕ษ一把拉住薛嘉ล，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薛嘉很不好意思地挣扎着要出去，却抗不过他用更大的力气搂住对方，坚决不放手。
沈欧两家的阻力都放在一边，就拿这次的刺杀来说，沈岸华心里隐隐明白，他在帝都明显就是皇帝一派，睿王对着他一个臣子下手有何用处？怕是萧家的人稳不住了，要乘乱铲除皇帝一党的官员才是真的。而只要萧家在一日，他就会有这样的危险，他并不想再把欧阳建牵涉进帝ຓ都复杂的乱流中来。
欧阳建想要在欧阳家出头，他帮不上他，唯一能ม做的，就是放下他罢了。
不打扰，是他最后的温柔。
这头不论正走神的沈岸华，坐在车窗边的季准坐在急速颠簸着赶路的车里，忽地一把拉开车帘朝外凝神一看，脸色微惊：“那边着火了？”
外面越浪的声音传来：“着火的是城主府的方向。”
城主府！！！
顾怀裕猛然醒神，前世睿王出兵云城前，可不是一把火就烧了城主ว府？！！
这是要出兵的节奏了吗？
顾ุ怀裕小心地避过受着伤的欧阳建，绕过去的时候对上沈岸华仿佛了然毫不吃惊的眼神，似乎隐隐触及到什么，心念转瞬即逝，随后挪开季准，坐在季准那里朝外面看去。
城主府的方向果然起了大火，火势冲天撩人，火的尽头都冲上了天空，火光把那一片的天空的颜色都染得发红，显得格外地壮观。那边还隐隐传来忙杂混乱的人声，兴许好多人都在救火。
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明坊街离城主府尚远，顾怀裕前世并没有亲见城主ว府被烧情况，这会儿看见后，心下也不禁暗暗为这样的火势惊心，这样大的火，想来城主府都要烧成灰烬了吧？可是在今晚动荡变乱ກ的惊心动魄里，看见城主府被烧，顾ุ怀裕心里又忍不住感到เ十分痛快，睿王此举正是触到了他的心头。要是他有这个能力的话，也恨不得直接一把火把城主府、把萧氏父子都烧个干干净净，以报他前世之恨！
真是干得漂亮！
今晚的云城大乱，想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乱子都会持续。
前世睿王举兵进攻帝都，不仅从云城敲走了一大笔军饷，还让手底下的士兵进了大户人家劫掠，搅得云城人心惶惶。再之后睿王带走了云城绝大部ຖ分兵力，云城的治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薄弱里，随后很快又有流寇来袭，掠夺了云城无数豪富人家的库房，夺走了无数稀罕奇珍，大户人家的不少下人都因此死于非命，顾家同样也死了不少人，他大哥还为了保护大嫂胳膊中了一刀，幸亏有忠仆舍命相护才没丢了性命。
这世顾怀裕一想起此事，立马二话不说前去第一坊雇了三位大剑师坐镇顾家，并转移了顾家的部ຖ分财物。只是如今事发突然，顾家人已经来不及撤走，顾怀裕只得庆幸顾家还是做了准备的，也不至于落到上一世的惨境。
腾开季准的地方，刚一坐回原来的位置，身边的薛嘉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坚定地看着他，顾怀裕对着他点点头，心头略๓略感到暖意。
在大路上疾奔的马车里传出来顾怀裕ษ的声音：“越浪，再快点，我们速回府里！”
顾怀裕回府后片刻，顾ุ怀远才回来。
顾怀裕一边安顿沈岸华二人暂住之处，一边叫来了顾府的大夫。为了预防不可避免的风险，顾怀裕一早就请来了两ä个云城的大夫住在顾府，这时倒正好派上用场。
一番忙乱后，欧阳建的血终于勉强被止住，换上了干净的外衫，又被灌了两ä碗当归补血汤，之后就被披头散发地搁在了床上。
顾怀裕原本是让顾府的下人守着，防着伤者晚间发热、情况严重不小心送了命。可沈岸华却执意要守在欧阳建床前，顾怀裕ษ只好让人搬了一张软塌过来，又让下人守在外间，安排妥当后才带着薛嘉ล回麟华院。
沈岸华没有躺到榻上，而是搬了一张小杌倚在床边，没过一会儿就试试欧阳建的额头，凝视着昏迷不醒的人就这样头发散开地躺在那儿，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只有这个时候，没有任何旁人在侧的时候，才能看到沈岸华目光中，那让人触动的胶凝的眷恋。
自他回来后，不是没有见过欧阳建。好几次欧阳建就在他的眼前，他们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就像怕伤了眼一样挪开了目光，也不打招呼，陌生地就仿佛从来不曾认识。明明那些在帝都孤寂地夜不能寐的时候，心里有很多话想告诉这个人，可等到真的见了面，他却不知道还能ม对这个人说些什么。他想，纵然这个人是那样八面玲珑的人物，大概也已经不知道还能ม对他说什么了吧。
他们竟到เ了无话可说这种地步。
只有欧阳建昏迷过去，他才可以这样毫不顾忌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好像熟睡了过去，放任内心冻结了的感情肆无忌惮地流动。
沈岸华守了许久，最后有些撑不住趴在床边睡了一会。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天气原本就冷，深夜炉火也渐渐低了下去，沈岸华没过一会儿却被冻醒过来，即使套上顾怀裕让人拿来的毛大衣也觉得冷意渐渐襂进了骨头，手脚俱都发冷，指尖更是冷得冰凉。
皱了皱眉，他转身出去，叫醒了正打瞌睡忘了添火的小丫头，让她去把炉火加满，回去又替床上躺着的那人掩了掩被角，刚抬起头想要伸手去探探他的额头，就看见了他睁开的眼睛。
沈岸华的动作就停在了那里。
欧阳建对上沈岸华的眼神，片刻后移开朝周围看了看，微微咧开嘴笑了笑：“在下真是荣幸，可以得沈大公子亲自照料，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看他这一笑，沈岸华心头一跳，连刚ธ刚的动作都忘了，愣愣地放下手，也没理会欧阳建那一向油腔滑调的言语，立起身来淡淡道：“你醒了？”
随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是说你救了我我亲自照顾本是应当？
显然欧阳建这回并不打算就这么เ轻轻地放过他，反而一把拉下他的手，让他坐在床边，笑着的神情都收敛了起来，眼神渐渐深沉，喉头滚动几圈，才把话说出口：“岸华，你能不能不要走了？”
他承认，当年他确实还没有将沈岸华看得太重。最初ม他所谓的追求看上去更像是浮夸公子的一场儿戏，从来没有想过结果的。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得到这个人。即使后来已经感觉到对方แ有所意动，他也没想过要放弃现有的一切，放弃他糜烂放荡的生活方แ式，认真地和对方在一起。
可是从沈岸华在南风馆决然转身的一瞬，他忽然就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寂静地，清楚地，听到了那一刻冥冥中心里落雪的声音。
他蓦然发现，自己้后悔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从沈岸华用那种眼神看着他的一刻๑，他就知道，他和沈岸华之间的牵绊彻底完了。
他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后来他才知道，他根本就忘不了沈岸华。整整五年，他想这个人想得发疯，有时候甚至想着，只要沈岸华同意，他就抛下眼前这一切，带上一笔钱，和沈岸华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แ，安安静静一起生活。
之前是我错了，为了你，我都可以改。可你能不能ม不要走了？不要再一次离开我这么多年？我实在不知道如果再有下一个五年，下一个十年，我会不会真的发疯。
你能不能不要走了？
沈岸华显然没想到เ他会这么说。怔然地坐在那里，恍惚地看着他，好似看穿了他们之间间隔的五年岁月。
欧阳建等了很久，可他始终拉着沈岸华的手，躺在那里直视对方，很久后，才听到เ沈岸华恍惚的声音：“可我们最后还是不可能ม在一起。”
欧阳建顿时听懂了沈岸华的松动，他原本都做好了沈岸华转身就走的准备，这下顿时欣喜若狂，忙不迭地道：“谁说不可能？只要有心，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的。你不要担心，你担心的，我都会解决。眼下我已经有了一定实力，我可以把欧阳家在帝都的生意拿到手，亲自去帝ຓ都陪你。至于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再有。去了帝都，很少有人认识我，我们可以重新า开始。”
重新开始？
他们以什么เ身份开始？他不会放弃沈家，可沈家老爷子是不会允许他娶男妻的，要是让沈老爷子知道怎么办？就算沈老爷子一直被瞒着，可到了要他娶妻的时候该怎么办？再说帝都诸多暗流，要是伤到了欧阳建怎么办？这些都不论的话，就说欧阳建本人，真的能ม放弃他原本的生活方式吗？他们真的能坚持下来吗？
这时的天已๐经开始微微发亮，暗夜渐渐褪去，墨蓝色的的夜色渐渐变得浅薄，淡成了更浅的宝蓝色，有朦胧的天光穿过窗棂，映照着床上那ว人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脸色。
那一刻沈岸华脑子蓦地一空，心里的种种顾忌忽然就被忘在了脑后，什么都说不出口，满心里都溢满了新า的憧憬和希望，好像他这一个ฐ头点下去，一切就有了可能。
于是就在这万籁俱寂中，沈岸华就这么握着欧阳建的手，放佛放下了一个ฐ放在心中ณ很久的包袱，释然了一般淡淡地笑起来，然后几乎微不可觉地点了下头。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