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妱只扫了一眼就连忙低头，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沙哑的道：“民女拜见端王殿下。”
“有那么点苗头。”徐琰躬身凑近沈妱跟前，问道：“你在怪我？”
不过回到家中将养，沈妱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那伤口恢复得是愈发快了。
沈妱也不闲着，既ຂ然得了空，便将这一路上所思所得详细写下来，再慢慢的斟酌琢磨，将从各个藏书家那里学来的东西对比、糅合，进益甚多。
徐琰懒得跟他废话，袖中ณ长鞭甩出，直直扫向霍宗渊身旁的小厮，厉声道：“说！”
“见沈姑娘做什么？”徐琰的目光扫向霍宗渊。
沈妱有些头疼，瞄了徐琰一眼，忽然福至心灵，抱紧了怀里的小狐狸。
徐琰转头瞧了她一眼，伸手拿了桌上茶水，徐徐道：“我听说，她是去你府上求亲的？”
徐琰倒是没什么不耐烦，见她意犹未尽，便道：“那就走吧。”
往远处看是起伏连绵的城郭山峦，往近处看，那山坡平缓延伸，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合欢花树。这时节里合欢花开得正好，绿叶之间花朵连绵成簇，如同一把把缎面羽扇立在其间，整片山坡上像是泼开了满盒的胭脂ฦ，点点洒落，娇艳无比。
沈妱便嘿嘿笑着，“还有件事情想求益之兄。嘉义的蒙家刻๑书也很出名，据说他家里也在刻木活字，到时候你们去他家的藏，兴许还能瞧见刻书的……”
提起这个，秦愈倒是想起了先前那本套印书。
小腿上的痛楚清晰传来，一想到เ后面的三四个月都要卧病在床，恐怕行动之间都得人搀扶着，她就觉得心里发苦，就连那加了蜂蜜的汤都冒出苦味儿来，一口口的像是在喝汤药。
“她跌下去后伤了脑子，我早晨才去看了一趟，一直昏睡着不醒，泡了潭水后又发烧昏迷，这时候情形很不好。她就住在隔壁，石楠不时过去看着呢。”沈平叹息一声，“孟晋气得什么似的，说是如果孟娴醒不来，他就让薛凝抵命。”
“其实认真看下来，秦愈这孩子也不错。这回他为了能ม跟着出来，求了我好久，说是为ฦ了长见识，多看看藏家们的本事，据我看来也是醉翁之ใ意不在酒。”沈平拿着茶杯徐徐品着，全然家常谈天时的慈父姿态，“这些年我暗暗的瞧下来，秦愈这孩子确实对你上心，值得托付。”
“那也没有您这样乱点鸳鸯谱的。”沈妱刚才的些微窘迫散去，倒是淡定下来了，道：“秦家是什么身份地位，您又不是不知道，秦愈如何能进咱们沈家的门。而且您先前也隐约提起过，姨父和秦大人近来不怎么对付……”
“怎么เ？”徐琰缓缓踱步过来，看着镜中的人。
“平白无故的怎么เ会跑出只貂来，还跟咱们在郑先生的里看见的一模一样？”沈妱愤然，“我还奇怪她最近怎么总穿宽大的衣服，敢情是里面藏着东西呢！”她气愤之ใ下情绪激动，说话时牵动了伤口，不由又疼得抽了口凉气，连忙拿手轻轻的护着腮处伤痕。
这头沈平迎上去跟徐琰和薛万荣客气了几句，徐琰和秦愈并骑走在最前头，薛万荣、薛凝和那两位官员乘车相随。沈平身份最低，自然跟在了队伍的末尾。
徐琰当然还在最前面，秦愈却借着与人说话的时候慢慢的往后挪，最后与沈妱一起走在队伍的最末。
“胡闹，你这是油蒙了心了！”秦雄咬牙。
更何况，秦雄鹰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秦愈娶ດ谁都行，就是不能娶跟蒋家沾边的人！
“多谢殿下……”她的语气里还透着些许战栗，显然是刚才惊吓得不轻。
幸亏刚ธ才有端王殿下在，才没叫她摔下去受伤，也幸亏她反应敏捷及时避开了这灰貂，否则若让它扑到面门……沈妱忽然浑身一颤，如果刚才不是她，而是郑训呢？
头一回推辞是客气自持，这会儿再不坐下可就是抗命了。沈妱却之不恭，便到เ旁边坐下了，只是姿ู势终究不像往常那般随意，她当然也没心情赏景，眼神落在徐琰身上，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เ药。
徐琰不由á想起那天在庐陵书院看见她的时候，青白交织的冠服衬着娇美的脸庞，怀里的白狐狸温顺灵秀，浓荫之ใ下阖目而睡的姑娘别有韵致。
蒋蓁虽不知道秦愈对沈妱的处处照拂，却也晓得沈妱在书院里关系最好的是秦愈、董叔谨二人，想着这两人年纪相当，才貌也都十分出挑，登时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若说秦夫人是为了她身后的什么人打听，沈妱觉得还更可能ม些。
柔白如梨花的交领ๆ织锦半袖下是一袭水色百褶裙，豆绿的宫绦上系一枚精巧的玉佩，她只挑了一支珠钗，又摘了新鲜ຒ盛开的海棠别在发间，巧笑嫣然。
扫一眼空空荡荡的耳垂，沈夫人不由一笑道：“石榴哪去了，怎么又忘记给你戴耳珰？还有手上的碧玉镯子呢？”
瞧一瞧飘然走进书房的父亲，沈妱觉得脑子似乎又不够用了。
到得约定之期，庐陵书院热闹空前。
皇兄说喜欢一个人，就很容易为她破例，哪怕再冷硬的心肠，再缜密的思维，再坚定的原则，到了她的跟前都能ม打上很大的折扣。他以前听了时虽然明面不说，心里却总要嗤之以鼻，觉得那是皇兄优柔寡断ษ，才会有那ว等儿女心肠，为一个女子而神魂颠倒，痴迷入道。
而他自己么เ，久经沙场后博得战神之名，能谈笑之ใ间下杀伐之令，面对敌军数万的人头都能ม面不改色，坚定的行军向前，又岂会为了一介小小女子而改变心意？
如今他才隐约明白，当有些东西一旦ຆ窜进了心里，就由á不得他做主了。
而现在，那个灵秀俏丽ษ的小姑娘，似乎ๆ已经钻进去了。
虽然有些危险，却是从未体尝过的甜蜜温软。
他恍然失笑，低头看时，宣纸上已经写下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他搁下毛笔，将那ว两字看了片刻๑，想要揉成纸团扔了，终究是心念一转，折了几折，夹进书页里。
是夜人语初歇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进了留园。
徐琰站在水边凉亭里看着月色，那黑影疾掠到他的身边，躬身抱拳道：“见过端王殿下。”
“来了。”徐琰转过身去，目光落在那张薄金面具上，开门见山道：“今天沈妱来找过我。”对面的面具虽然盖住了背后的表情，沈明的脊背却微微一僵。
“她跟我探听你的消息。”徐琰的语气中有些许自嘲，“以为ฦ是我逼迫你在此。”
“是我轻举妄动了。”沈明歉然躬身，“叫舍妹这样误解殿下，是我的过失，请殿下治罪。”
“她身处火海，当然应该救她。”徐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你这一去八年，沈家确实难熬。五麟教的事情已经不能ม再拖了，这些时日必须加倍小心，尽早解决。我看近来情况，秦雄那里举ะ动奇怪，他会不会跟五麟教也有关联？”
“这事属下正在查证。目下就只有临江王暴露了出来，秦雄这里暂时还没有线索ิ，不过静缘那里发觉鹤长老不止是在跟临江王打交道，正在深挖。”
“静缘身份敏感，务必叫他谨慎。”
“遵命。”沈明单膝跪地，“教中ณ的线正在慢慢收，咱们所做的事情终究会被人发觉，若是秦雄真的有此狼子野心，恐怕这庐陵也不宜久ื留แ，还请殿下早日回京，以保安全。”
徐琰断然摇头道：“若秦雄真有此心，我更不该走。他手中握有军政大权，稍有不防，或许便是一场兵患。这两年五麟教闹得凶，难保没有夜秦国在暗中推波助澜，若纵容秦雄放肆，恐怕西境难安。”他忽然撮唇发出一声低呼，黑暗中有个影子翩然落到他的跟前，跪地待命，正是影子般守卫在他左右的顾安。
“立马从薛万荣那里调人出来，拨给黑鹰调派。”徐琰吩咐，“秦雄那里要格外留意，不得疏忽。”
“遵命。”顾安得令，又起身道：“殿下，最新探得的消息，秦雄去年曾暗中去过两ä趟泰宁，只是行踪隐蔽无人知晓。”
“有更确切的消息吗？”
“目前还没有。”顾安双手奉上一个极小的信筒，道：“这是泰宁那ว边刚递回来的。”
徐琰就地拆开，借着月光看过了，忽然嗤笑一声道：“这魏猛倒成了香饽饽。临江王和秦雄都有意招揽他入伙，谁知他却是两边不靠，却往我这报信来了。”
“魏猛？”沈明抬头，道：“据属下所知，他以前有和临ภ江王勾结之意，只是一直摇摆不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秦雄也算是他的上司，他以前也不曾违背，如今突然如此，不知是何居心。”
徐琰道：“他不敢和临江王决裂是为ฦ自保，当时未必没有勾结的意思。不过惠嫔五月里传出有孕的消息，他会由此生出替代秦雄的野心，想要抱紧皇兄这棵大树，也未可知。只是人心难测，不得不防，派人过去细探。”说着，便挥手叫他们退下。
顾安依命而退，沈明却站着未动，凉亭里又只剩下徐琰、沈明二人，徐琰有些诧异的挑眉看他。
沈明的身姿依旧冷峭，被月光一照，反倒添了些许柔和。他拱手跪地行礼，破天荒的头一次主动提起家里的事情，“舍妹向来娇生惯养，不晓得世间疾苦，不知道庐陵城平静之ใ下的暗涌，她也是关心情切，才会来搅扰殿下，并没什么เ恶意，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徐琰虚扶一把，“无需多礼，沈姑娘性子直爽，人之ใ常情，岂能怪罪。”
沈明这才放心，退后两步，返身没入无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