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延平帝年暮，身子骨从那年雪灾之后就一直不太好，司离这次自请常住相国寺又令他大动肝火，一来二去，人便病了。
她是陪沈七一起来的，作陪的还有药王谷谷主沈寰。三人相见，尴尬的唯有沈寰一人。沈七最为坦然，他是来治病的，哪怕落的是他亲大伯的面子，只要给钱，只要身后站着奚玉棠，他有何可惧？
广明院前厅，一蓝一黑两道身影正席地对坐。
的确是赶巧。
司离摇头，在她面前不愿撒谎，“说不上，但也不讨厌。”
……
她当掉了越清风的那枚玉佩，换来了一百两ä银子盘缠，接着便朝着雪山的方向进发。并不是什么着急赶路的状况，所以一路上都走走停停，随心所欲。有时会住在野外，有时不小心闯一闯土匪窝子，亦或者中ณ途交上两ä个朋友，再不然也能ม寻个破庙安身。
她总觉得这件事似乎以前有人也这样做过，只是想来想去没有结果。她认为自己的选择很正确，待在姑苏，尽管可以锦衣玉食，又有越清风和小美相伴，然对她来说并非好事。
也许奚玉棠根本就不能控制真气外泄呢？也许不知何时太初ม心经就又来了第二轮反噬呢？
且在寒崖老人看来，除了筋骨要重塑以外，最好还能ม尽快地找回她失去的记忆。失忆也是隐患，而这个ฐ隐患非外力可轻易解除，修习《太初》功法的终究还是奚玉棠自己，除她之ใ外还有谁能更熟悉她自己的内力？
说着，他放下茶盏，晾干了画作，招手，身后的秋远立刻上前收好画卷，熟ງ练地将其规整在了房间内某个堆满类似画作的角落里。
“……你好烦。”奚玉岚抽了抽嘴角，忽然也觉得自己杯中的茶索然无味，“秋远，你来煮。”
没办法，白日里拿剑砍了快两ä个ฐ时辰的树，午膳又没吃，她的确饿了。
“饱了么？”越清风淡笑着问。
“奚玉棠。”沈大夫顿ู时面无表情，“……我想收徒。”
尴尬地笑了一声，奚小教主咧嘴，“我说笑的……小五只知道打架，想来也不适合……那你说是的？”
他见过她寒毒复发的模样，于是越发珍惜现在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她。
这是他们上雪山后的第十日。
“殿下，可有受伤？”梁文德在人帮助下狼狈地从桌子底爬出来，惶恐地赶到司离身边。
少年冷冷俯视着他，良久才哼了一声。
容不得人不怀疑啊……
对于这等下作的家族，颠覆它，奚玉棠不会有一丝的负罪感。
这同样也是沈七时隔十多年前再见自己的父亲，原以为自己会心虚复杂，可真正面对面见到时，他发现，无论是恼恨还是怨憎甚至是孺慕，统统没有，心中平静得毫无波澜，如若不是知晓对方的身份，甚至会觉得那ว是个陌生人。
奚玉棠透过脸上的银白面具淡淡扫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颔首，“沈谷主，久ื仰，听闻贵谷今日百草盛会，本座来凑个热闹，沈谷主不介意吧？”
想到自己可能要直面卓正阳的怒火，欧阳盟主面对离雪宫大长老时，脸上的笑容都带着勉强，晚膳都没来得及用便推称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大殿。而这副模样落在离雪宫和其他武林人士眼里就又变了意味，好似他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也并不想让江千彤成为ฦ他的徒弟媳妇。
【如果是林渊的话，当不会委屈了江宫主】，这句话，同样也是在场诸人的心声。江千彤望着眼前沉默寡言还有些局促的林师兄，心中ณ大约明白了奚玉棠的打算，叹了口气，默默接受了这一安排。
爱打打，不打滚。
银发青年耐心地当陪练，看她越练越起劲，那柄暗红长剑身上的杀气凝滞得几乎变为ฦ实体，忽然冷不丁道，“棠棠，你打算娶江千彤？”
就在此时，门口再次骚动起来，众人抬首而望，只见殿前广场乌压压的人群自动自发地分出一条道路，紧接着，一个ฐ赤衣银发的高瘦男子并一抹深竹月广袖长衫的身影缓步而来，接着，一阵阵如浪潮般称喊‘越少主’的声音响起，坐于殿内的众人微微一怔，接着诧异地看向长老。
……听雨阁阁主？！
要说打麻将，和五子棋一样也算是雪山保留แ项目了。玄天教地远人少，娱乐่项目实在不多，一整年里除了实在闲得无聊，也就只有过年时才会玩上两把。只是整个ฐ玄天从上到下，能算作有钱人的只有沈七，剩ທ下的全是穷逼，就算玩上一夜，输赢也就那ว么多，没钱就开始罚脱衣服、喝苦茶、冰天雪地里练剑耍拳、唱歌、跳舞、给司离试药、给沈七试针……
讲清楚了规则，又试了几圈后，奚玉岚、越清风、沈七和奚玉棠上阵，秋远奉茶，其他人兴致勃勃地围观。奚小教主算是这四人里最穷的一个，但也是玩得最溜的一个，其他三人一个比一个有钱，但除了沈七都是生手，神医大人牌桌上的运气又向来不好，奚小教主望着他们，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牌桌上光明的未来。
一句话没说完，就发现了她的异状。动作缓慢地放下书，将眼前人那不对劲的情绪收进眼底，还没等发问，奚玉棠忽然抬手解开大氅准确地扔在椅背上，接着动作麻利地爬上了床，绕过人来到里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眨了眨眼，彻底回过神，低头去寻她，“虽然我也很想你在这里睡下，但我病着呢，会过了病气给你。”
他跟我们师父有仇啊师姐！！
“……你走开啦！”江千彤浑身不自在地推了他一把，“别说得我跟你很熟一般。”
奚玉岚被她撞得险些趔趄，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听见她的哭声，一颗心瞬间就软成一滩水，眉眼微垂，手臂用力箍紧ู，像是要将人嵌进胸ถ膛一般。
越清风不知不觉间长长松了口气，眼眸深处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而沈七则ท轻轻叹了一声。
越清风正要端起酒杯，听到耳熟的名字，动作微微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喝掉杯中ณ酒，应了一声，“嗯。”
“嗯。”越清风淡淡开口，“我心悦她。”
这是她进殿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不卑不亢，姿ู态极低。且不说卫寒按的是什么เ心，单说让她进入锦衣司成为他的手下，奚玉棠就第一个忍不了，更不用说，她和司离有着九年相处的关系，延平帝到底愿不愿意他们再接触，还是个ฐ很严重的问题。一个搞不好，就算不拖司离下水，也很可能ม授人以柄。
奚玉棠谢恩告退，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一座宫殿前，远远的，就看见司离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她就立刻小跑上前，可刚ธ跑了两步，不知想到什么，又突兀地停了下来，原地等待。
良久，司离回过神来，梁文德不知何时已๐经放好了画，重新า站回了延平帝身边。他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帝ຓ王，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教主一直希望他能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说长大后他就是大人了，要面对残酷，面对无奈，面对现实里诸多的身不由己，不能再像孩子一样粘着她，也不能ม再随心所欲地行事，所以格外珍惜他年幼。但她又是个极矛盾的人，不反对自己้接触毒，还会手把手教自己้学武，遇事也从不避着，又想让他孩子一般保持赤子之ใ心，又恨不得能ม将生存之ใ道全数灌输给他。
秋远一头雾水，呐呐地点头，“哦！”
“身体可好？”奚玉岚还是不放心，探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冰凉的，并未发热，“觉得冷？”
“上就上。”奚玉棠二话不说挽袖上前报名。
越少主被逗得开怀大笑，但很快又从笑声转为了咳嗽ณ，好一会才停下来，脸上笑意浓浓，久不消散，“嗯，我们棠棠很好，是老板以貌取人。”
“这君流玉不错。”五皇子赞了一声，“碧玉山庄是……？”
“中原的武林世家。”卫寒仿佛江湖百晓生，各个势力信手拈来，“人丁凋零，没落了很久。”
奚玉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指了指君流玉的对手，“那ว位呢？”
卫寒接话，“苏佑，出身岭南苏家嫡系。”
“长得挺好啊。”奚玉棠眯着眼感慨。
……一句话，再次让几个ฐ皇子侧目望来。
你们真的很闲对吧？！
奚小教主抽嘴角。
“原来奚同知喜欢这一类？”四皇子的口吻古怪得很，“看着举手投足倒是有几分越少主的模样，怪不得。”
奚玉棠：“……”
卫寒：“……”
司离怔了怔，看向台上的苏佑，语带嘲意，“呵，画ฑ虎不成反类犬的玩意。”
“还真有点像。”司煜也不知听没听到司离的嘲讽，笑得云淡风轻，“看来还真是对了奚教主胃口？不如本皇子将此人送于奚同知如何？”
“多谢殿下好意。”奚玉棠依旧没骨头般歪着身子，“奚某还不至于饥不择食，有一个越清风就够了。”
知道奚玉棠女子身份的毕竟是少数，而知晓玄天越家即将结亲的也不多。延平帝能知道，据说是越瑄主ว动告知，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当今一样有那么เ大的面子。
所以即便奚玉棠和越清风如今从不避讳，世人眼中看来，也不过是断袖分桃之好罢了。
司煜ภ完全没想到奚玉棠竟然如此坦荡，话未到เ嘴边就被噎了回去，显然被噎ດ得不轻。而卫寒这个知晓她女子身份的知情者更是瞬间脸色便沉了下来，一时间，看台上气氛诡异的很。
看台上很快分出了胜负，君流玉居然输给了苏佑。两人看着都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因此君流玉坦荡地认了输，而苏佑则ท彬彬有礼地拱手将人送了下去，转过头，轻轻掩嘴咳了一声。
奚玉棠这会也品出了味，越看台上的苏佑越觉得四皇子说的没错，对方武功极好，算是这半天下来最有实力之人，言行举止不用说，无限向越清风靠拢。一旁้的卫寒吩咐了手下多多关注君流玉这个皇子们都看好的人才后，转眼便对上了自己副手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挑了挑眉，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苏佑。
彼时苏佑已经又遇到了对手，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衫飘逸而轻灵，墨发垂肩，唇角带笑，一手剑法灵活多变，举手投足从容优雅，端的是出尘入画，哪怕实力碾压对手，也给对方แ留足了颜面。
“还真是像啊。”她歪着头道，“连给人留余地的做法都像。”
卫寒瞬间脸一黑，凉凉道，“所以？”
“我去会会？”奚玉棠半开玩笑半请示ิ地望向他，“或者招进锦衣司来？给我当个副手，说不定连办公的心情都好不少。”
“……不嫌丢份。”卫寒没好气地移开眼。
奚玉棠懒洋洋回，“这苏佑实力不错，放眼江湖也能排的上号，哪就丢份了？卫大人，你不能瞧不起后辈啊。”
……也不知是谁瞧不起后辈！连人名字出身都不知的家伙，到底是谁目中无人啊！
卫寒干脆不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