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问他,敢不敢?
殷恬雨比他早一刻抵达会场,见他来了,嫣然一笑,喜孜孜地迎向他,像往常一样,亲昵又优雅地挽着他臂膀。
真是个可怜的女孩!该凸的地方不凸,该凹的地方แ偏又凹得太过,又高又瘦,活像根竹竿,五官也平凡得紧,本来就不特别大的眼睛怯怯地眯着,几乎快成两条细缝。
“富家千金满地都是,你非要她不可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卫襄深邃的眼潭,隐隐浮过一道奇异的影。
李相思开出的游戏规则,完全出乎ๆ他意料é,他没想到她竟要求他跟妻子离婚。
活了半辈子,他不记得哪个女人胆敢如此威胁他≡炼他…
真该死!
不,更该死的是他自己,他根本不该让今日的状况有机会发生,不该让那女人有机会对自己้施展魅力。
他昏了头了。
路柏琛阴郁地拢眉,扭开广播,找寻音乐放得最激烈的频道。
他漫无目标地转着,音符一个又一个从音响里凌乱ກ地跳出来,有的高亢、有的低沈,连成一串,成了最奇诡的声响。
难道没有一台能听吗?
他火大了,几乎ๆ想握拳捶打音响,忽地,一道如水的嗓音轻柔地流泄——
“主持人、听众朋友晚安,我是殷恬雨。”
他愣住。
恬雨?她怎么会在广播频道里出现?
“欢迎殷小姐来上我们节目。”主持人清爽的声嗓接口。“我们知道,殷小姐跟路柏琛立委可说是一对神仙美眷,每次社交场合一定见你们联袂出席,很多听众都说羡慕你们俩结婚那么多年了,感情还是如胶似漆。”
“哪里。”
“今天我们邀请殷小姐来,主要是想请你跟我们听众聊聊夫妻的相处之道…”
接下来,主ว持人还说了些什么,路柏琛已๐然听不清了,他怔怔地缓下车速,在脑里的资料库搜寻着妻子今晚的行程。
对了,她几天前仿佛跟他说过,她答应了去上一个夜间广播节目。
记得当时他还调侃了她几句,说她清柔的嗓音在空中播送,肯定会迷倒一群男ç性听众,把她逗得粉颊๐生晕,对他大发娇嗔。
原来就是今晚啊。
路柏琛浅勾唇,伸手调整音量,一面开车,一面听妻子和广播主ว持人的对谈。
女人聊天的主ว题,不外乎时尚或男人,他一向没什么兴趣听,但今夜,他格外全神贯注。
胸ถ臆熊熊烧着的燥火,慢慢让那道清婉似水的嗓音给灭了,只留一股大火烧过后的温暖。
“…可不可以跟我们听众分享一下,你最爱你老公哪一点呢?”主持人忽然笑着提问。
他倏地挺直腰板,身躯不知不觉僵硬。
对这个问题,殷恬雨并没立即回答,路柏琛几乎ๆ能想象妻子窘红着一张脸,手足无措的可怜模样。
“呵呵。”主持人清脆的笑声似乎也隐喻了殷恬雨的羞涩。“那ว我换个方式问好了,从什么เ时候开始,你发现自己爱上路立委呢?我们都知道路立委生得一表人才,殷小姐该不会是对他一见钟情吧?”
“不是。”
“不是?”
主持人微感好奇,路柏琛却是大为震惊。
恬雨不是初次见面时,便爱上自己吗?他一直很有自信,她是在那个他刻意接近的社交宴上,对他一见钟็情。
难道不是吗?
“是因为有一次…”
那天,是母亲的生日。
早ຉ在一个月之前,母亲便交代她了,要她在生日晚宴上演奏一曲,让她一展精湛的琴艺,也算是将她再一次正式介绍给社交界ศ。
她很明白母亲的言外之意,所谓“再一次”就表示母亲对她这些时日的公开表现并不满意,希望一切能ม重来。
那一个ฐ月,她被迫重新接受礼ึ仪训练,上自太过清纯的发型,下至不够亮眼的脚趾甲â,整个进行大改造。
“你就是太学生样了,才会整个人被海ร蔷她们比下去。”母亲如是下结论。
其实母女俩都心知肚明,重点不在她的穿著打扮,而是她天生便长得不够清丽ษ出色。
但无论如何,一个母亲总是相信自己้的女儿还能ม变得更好更迷人,总是不情愿认定,自己的女儿不如别人家的。
母亲坚持她能完美地亮相,她也只好顺从。
她像个没有主见的洋娃娃ใ,随人摆弄,他们要她烫发她便烫,要她在指甲上镶亮片她便镶。
甚至连弹什么曲子,都是由á钢琴老师决定,不能是磅责的进行曲,也不能ม是哀伤的小调,要高贵、优雅,符合她身分地位的曲子。
无论什么เ建议,她都照单全收,只盼望这一回,不要再令家人们失望。
因为从小到เ大,她让他们失望太多次了。
但到了当天,她还是胆怯了,紧紧ู吧着特意来陪她的海蔷堂姊。
“别紧张,恬雨,你可以做到的。”海ร蔷堂姊频频安慰她。
她摇头,脸色发白,胃绞痛。
“就像你平常弹琴那样,放松心情就对了,你弹得真的很棒。别紧张,来,跟我一起深呼吸,吸、吐、吸、吐…很好。”
在堂姊一再温声鼓励下,她终于还是上台了,在一室胶着的注目下,她找到了站在角落的他,他送来一抹温暖的微笑,那ว令她忽然有了勇气。
她战战兢兢地完成了演奏,虽然不如平时感情丰富,至少琴音流畅ม,一曲弹毕,也赢得热烈掌声。
坏就坏在,竟然有人起哄要她代表致词,祝贺自己的母亲生日快乐。
可她说不出口。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无助地站在大厅中ณ央,吞吞吐吐,急得冷汗直冒,却是一个ฐ字也吐不出来。
父亲震怒,母亲难堪,而她,恨不得能当场死去。
再一次,她又让殷家人颜面扫地,能言善道的政治基因,为什么会生出她这么一个不擅言词的异类呢?
她身上流着的,真的是殷家的血液吗?
那夜,她仓皇转身上楼,逃回房里啜泣流泪。
那夜,就算她将自己紧锁在一片幽暗里,仿佛仍能听见楼下传来的,毫不留情的讪笑碎语。
她蒙头哭泣,怨上天让她投错了胎,不该生为殷家人。
正当她怨天尤人的时候,有个ฐ人,一把抓开了她紧抱在怀里的棉被。
她泪眼蒙眬地抬头,惊愕地望入一双幽暗无垠的眼眸。
“你、你怎么进来的?”
虽然他今夜受到了邀请,但也只是跟着立委老板来参加,家里的佣人不可能允许一个陌生男子擅入她香闺啊。
他默默地指了指窗外。
她悚然抽气,不可思议地瞪他。
他爬窗户进来的?从一楼爬到二楼!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淡淡地解释。“我以前常这样爬上爬下。”
为什么?她想问他,嗓音却在唇腔里破碎。
正如她破碎不堪的心。
“你不用这么难过。”他在床沿坐下。“在公开场合讲话,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不懂!”她哽咽地抗议。“对殷家人来说,这是本能ม。我哥哥、我三个ฐ堂姊妹,他们都是从小就代表学校参加演讲、朗读、辩论比赛,只有我、只有…”
“只有你会在台上紧张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静静地接口。“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她揉眼睛。这还用问吗?她丢â光了殷家人的脸!
“你们殷家人,很了不起吗?做什么事,都高人一等吗?”淡漠的嗓音里,隐隐流刺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