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又给小茶碗里续了一碗茶，才将茶壶放回固定的架子上。
知画忙跪在杜恒霜脚边，从车里长榻底下的隔架上取出美人捶，轻轻给杜恒霜捶腿。
刚才在门外站着，不敢进来的萧泰及和萧嫣然吓坏了，赶紧跑了起来，一左一右跪在龙香叶面前，抱着她的腿跟着哭道：“娘，娘，不要分家啊，没有大哥，我们怎么活啊！”
“你也知道他们还小，你是一家之ใ主，就要一碗水端平！你仔细想想，你有为你的弟弟妹妹考虑过吗？考虑过他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考虑过给他们寻找合他们口味的厨娘吗？——你什么เ都没有想过！就只记得你的霜儿妹妹！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到你这里，居然弟妹都成了外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倒成了你的心肝宝贝！你这个儿子，我真是白养这么เ大了！”龙香叶大力拍着坐床。痛心疾地快要晕过去了。
她本是第一个到他身边的女子，却要等欧阳紫生了大儿子齐仁之十年之后，才能让她生子。结果她的儿子还没养大，就没了。
大周最后一支精兵，被齐王齐伯世所灭。
况且杜恒霜并不是不想跳。
可是那ว个时候，她都二十多岁了，怎么可能学得会？
原来是订过婚的女子，而且人家的未婚夫就在面前，我倒要看你怎么下得来台。
杜恒霜心里一沉。将手里的长弓递给穆侯家的下人，站到เ萧士及身边，一只手不住地摩挲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杜恒霜在心里暗暗点头。她听方妩娘说过穆家的一些情况，知道这三小姐，是穆家庶女中ณ比较特殊的，本是二房奶奶所出，但却记在嫡母名下，跟嫡女一样娇养的。难怪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一般庶女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是看人的眼光总是有些躲躲闪闪。等你看过去，她的眼波又溜走了，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穆侯家正不愧是安西王族出身，看这中ณ堂的气派，哪里是侯府，就说是亲王府，我看也比不上这里的气派啊。”大家说着客气话，一边入了座。
到了下午的时候，洛阳城数得上号的世家大族都接到了穆侯家秋日宴的请帖。
方妩娘拊掌笑道：“管他们是什么เ时候来的，总之这一次，你们姐俩一定要给我争口气。”说着，就要帮杜恒霜和杜恒雪搭配出门的衣裳饰。
但是她们姑娘家，还是要知道分寸才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要心里有数。
杜恒霜允了，坐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将白玉梳递给杜恒雪。
“哪里？”二小姐觑着眼睛四处乱看。
“你难道不是你两个ฐ嫡出兄长面前的叭儿狗？哦，难道我错怪你了？那个只会摇尾乞怜，凡事冲在前面，为他们冲锋陷阵的叭儿狗不是你？——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在我面前横！”杜恒霜一向伶牙利齿，能不吃的亏，从来就不吃。
杜恒霜这些年特别疼惜自己这个性子绵软的妹妹。她娘亲自从改嫁之后，大部分精力都放到新生的弟弟，还有她的后夫。以及整个司马府里的内务上面去了，能给她们姐妹的关心不如以前多。杜恒霜无所谓，她已๐经懂事了，而自己的妹妹还小，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她对这个妹妹，承担了父亲和母亲的角色。就像是她一手带大的一样。
像有的人家，姐妹之间为家财、为男ç人斗的你死我活，在杜恒雪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对于她来说，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她姐姐。就连她以后的夫君，都不能说她姐姐半个不好。
跟着的两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里看出敬畏ั之意。
乱糟糟忙乱ກ一番之后，大家再想起那个游方僧人，却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就跟凭空消เ失了一样。
龙香叶的病本来快要好了，知道自己的夫君已经死在牢里，一口血吐了出来。又病倒在床上。
萧家一家大小被从大宅里赶出来，住到了临时租赁的一个ฐ小院子。
“娘。我要再去杜家一趟，求方婶婶带我去见她的大姐夫。”
“当然是要送的。”龙香叶苦笑。难怪人们都说，破家的衙役，灭门的知县，只要是当官的，总能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整的生不如死。本来以为有个官身。也有个保障，谁料é到。现在连皇上都自身难保，被堵在太州ะ以北，不得回銮。他们这些没有实权的小官身，也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进了腊ຘ月，天气严寒，各地粮食欠缺，逃往长安城的灾民越多了起来。
灾民为ฦ了一口饭吃，四处逃荒，产生了不少流民。其中又有很多青壮年的流民，为ฦ了逃避兵役，上山做了土匪和响马。
诸素า素后面说的话，萧士及几乎一句都没有听见。
诸素า素า也仔细打量杜恒霜，笑着道：“萧大哥，这是你妹妹吗？”
“大哥，这一次是齐国公仗义出手，咱们哥儿俩，可是承了齐国公的大情了。”杜先诚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萧祥生先去齐国公府拜见。
萧祥生和杜先诚从来没有见过齐国公夫人欧阳紫ใ，此时一见，忙赶紧拜倒，低眉垂目，并不敢多看一眼。
方妩娘知道杜先诚是在打趣她，啐了他一口，又问龙香叶，“龙姐姐，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一趟过去，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打这银子的主意。”
龙香叶愣了愣，有些不解，“十万两虽多，对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算什么。先诚何出此言啊？”
许多年后，每当想起这一幕，他就不由自主会心软……
“及哥哥！”杜恒霜大叫着，居然松开缰绳，直接从马背上往萧士及那ว边扑过去。
这两个小厮，却明显是那种只会服从命令的人。
一旁的管事看见杜先诚这幅样子，揣摩道：“老爷，这两个ฐ小厮看上去虽然有些粗粗笨笨，可是心眼儿还是有的，凡事都有数。”
若是霜儿是个儿子……
杜先诚长叹一声，离开家，去萧家找萧祥生说话去。
“劳烦翠心姑娘了。”欧养娘笑着点点头，牵着杜恒霜的小手，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这是每日清晨必备的“每日一举”，父女俩半年来乐此不疲，杜家上上下下都习惯了。
每天晚上，杜恒霜都要在杜先诚淳厚的男中音的安抚下沉入梦乡。
龙香叶忙道：“方妹妹，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方妩娘笑着应了，带着自己的丫鬟进了里屋。
果然在场的下人听见龙秋叶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萧祥生年少从军，是在军队里打熬过来的。退伍之后，又从小拆头做起，做到如今大盐商的位置，其中ณ经历的各种腥风血雨，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龙秋叶的这种勾引栽赃的档次，实在是不够他瞧的。
那少女的额头有些青紫ใ，面目如雪，气息奄奄。
杜蘅定睛一看，不由愣了。
这不是金姨妈，还有她的女儿陈月娇吗？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杜蘅想起来，上一世那ว马车在官道上横冲直撞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那ว一辆被撞翻的小骡车。
而这母女俩，明显是从那小骡车里翻出来的。
陈月娇็和金姨ถ妈不是要三年之后，萧士及的弟弟萧泰及成亲的时候，她们才会从乡下去长安城，投奔她们的亲戚吗？——她们投奔的亲戚，就是萧泰及的妻子关芸莲。关芸莲的娘。跟金姨妈是同胞姐妹。
这母女俩后来寄居在萧家十几年，陈月娇甚至以十几岁的未嫁之身，被自己的婆婆龙香叶抬举ะ做自己生的儿子和女儿养娘。
就是这个贤良淑德，人人称道，为ฦ了照顾萧士及的三个子女，誓终身不嫁的女子，终于在她亲自教养的两ä个孩子的强烈撮合之下，嫁给了他们的爹萧士及做填房。
也是这个陈月娇，是婆婆龙香叶心里最合格的儿媳妇。多次用她敲打自己้。在自己重病，被送到庄子上之ใ后，陈月娇以养娘的身份，居然主持了萧家侯府后院的中馈。
杜蘅那ว一世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才刚咽气不久ื。心里空荡荡的，在庄子里徘徊，正准备五七之后，就入轮回，喝一碗孟婆汤，前事尽忘算了。岂料从那两ä个过来给她上香的不孝子嘴里听见这个消息，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如果她当时能活过来。肯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
往事历历在目。
她的大儿子那时候十四岁，刚ธ刚在变声期，嘎着嗓子对他十二岁的弟弟道：“二弟，陈养娘为我们兄妹三人耗了一辈子。我们应该给她养老送终。而且爹这些年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就没一个贴心的人嘘寒问暖。他的衣裳鞋袜，都是陈养娘操持的。依我看，养娘对爹情深义重。这么好的女子，让她做妾实在是委屈她了。所以这些年。虽然知道养娘的心事，我都没吱声。现在母亲去世了，爹悲痛欲绝，陈养娘好心去安慰，结果爹把她当做母亲，跟她过了一夜……，唉，还是让爹娶ດ了她，给我们做继母吧。这些年，我们的亲娘都没有管我们，要没有陈养娘，我们可都惨了。”
二儿子还算有良心，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妹妹一向不喜欢陈养娘。我们这样做，妹妹会不会不高兴？”
大儿子不以为然，“妹妹是女儿家，养娘说过，女儿家头长见识短，以后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胳膊肘儿从来都是往外拐的，你别ี理她。反正花轿上了，堂也拜了，过两ä天拜了宗祠，祖母说让爹给养娘上表请封诰命呢。大家一家人亲亲热热不是很好？”
想起这番话，杜蘅有些恨意地想：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做你们的娘了，你们两个ฐ没心肝的小兔崽子也生不出来了。
杜蘅心里一动。要不这一世，还是做填房吧，原配哪有填房吃香呢？
她上一世过得那么辛苦，还不是因为ฦ萧士及那个渣男对自己้情衰爱驰，自己้死了没几天，他就急吼吼娶了快三十的陈月娇做填房。
说不定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两个人早ຉ就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