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赵云每每现我的魂不守舍,他笑叹一声,停下舞动的枪,上前用枪杆拍拍我的肩。
“……才不是!”我面红耳赤。初ม次见面时,赵云已经识破我的性别。“不知中ณ郎将为什么把我留แ下。”想到这还是遏不住黯然,显然他毫不在意我是否在他身边,“难道真是赵将军之ใ意?”
她握住铁ກ钎就像画家握住他的笔、将军握住他的旗,整个ฐ人在瞬间熠熠ຈ生辉,除了这把剑,世上仿佛再没有她在意的了。炉火与精钢的光耀交织错乱,一时像突突跳跃的血色,一时像闪电下骨白的幻影。童鉴优游地穿行之ใ中。当当、当当!当当当……声声击打建筑着激越的歌。我羡慕地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在她偶有所吩咐时赶忙配合。赵直跳坐在另一个ฐ炉台上,悠闲地晃着腿。
“难道你毫无建功立业之ใ心?”赵直颇็觉诧异。
马良,字季常,是荆襄一带的青年才俊,也是《三国志》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史书中的记载非常精简,不料他是个如此温良的男ç子。
“您好快的剑。”我用更热情的笑容回应他。
“干得好,季常!也该让长沙豪强们尝尝苦头了。”
侧身让过,门开了,他“扑、扑”的脚步声,协和着我仓促的呼吸。
我是双鱼座的,据说双鱼座的人容易性格分裂。
我想:我会在年轻的时候死掉,我的灵魂会晃晃悠悠地飘来飘去,静看人们为ฦ我号啕,他们说:“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真是可惜。”
从此我接触到เ的每一件物什都成了枪—簪、筷子、毛笔,马鞭……甚至手指本身:一次次回忆赵云轻盈的两刺,怎样提肘,怎样压下,怎样推送,怎样停止与流动,又怎样收回。好些时候、在我几乎能把握住某种无法言说之意时,一闪的灵犀又模糊了。我反反复复抬起肘,控制ๆ前臂,手指紧压手心以至每次回过神,都现已๐经很粗糙的掌心里,竟留下四个ฐ指压的红印。“冬青用不着这么刻苦!”见我吃饭时仍捏着筷子忽轻忽重地抖动手腕,刘备一面帮我挟菜,一面笑道,“歇一歇,兴许忽然就悟啦!”
“歇不住。”我尴尬地笑笑,“不全是为了武技……好像猜谜似的,猜不出来,心里不安生。”
从桂阳至京口,要路过诸葛亮所在的临烝,刘ถ备在这做了短暂停留。见到我这副面目、身份后,诸葛亮趁刘备不注意,向我黠黠眼,既像“故人”的招呼,又像是一种意外的嘉许。“所以说你在赵将军麾下一定胜过在我身旁้。”—似乎是这个ฐ意思。
“你没有锦囊妙计要给我吗?”离开的那一天,我问他。《三国演义》写道,赵云陪刘备前去江东招亲,临ภ行之前,诸葛亮给了他三个ฐ锦囊!
“锦囊妙计?”他扬扬眉。
“把写好的计策装入织囊,待到万急之ใ时打开,依计而行,便能化险为夷。”很可笑,我不得不向他解释。
“这样……”诸葛亮笑了,“直接告诉你我的建议,不好么?”
“那多不神秘啊!”我撇撇嘴。将近一年不见,这一年又都在辛辛苦苦做个ฐ古代武人,我已勉强能控制儿女情结,用较放松的姿态与诸葛亮相处。
“好吧。”出人意料地,诸葛亮走回几案旁,提笔写了些什么,没有现成的锦囊,便用白帕子把它包好,递给我,“到เ了京口,主公与孙权见面前,你记得拆看。”
“才一个?”我故意表示不满。
“一个已๐够了。”他微笑,双手握住我捏帕子的手,按了一按,“我是不赞成主公去京口的,不过我没理由一味阻拦,反而应该感到เ快意,是正确的选择哩!”在群雄割据的乱世,独独选择弱小的刘备,诸葛亮之出仕,受过不少质疑ທ。“要拜托你,”听上去像在说笑,然而诸葛亮并不是玩笑的口吻,“也许你真能ม做到别人都做不到เ的事。思虑要谨慎,行动要果断ษ,”他向我点点头,“去吧!再没什么可叮嘱的。”
我把帕子收入怀里,笑道:“至少多加一句‘保重身体’?”
诸葛亮怔了怔,微笑道:“那ว么,为了主ว公,还望多多保重!”
“你真是……”我莫可奈何,心里却泛起奇妙的甜蜜。
事实上,我远远不及赵云的谨慎与忠顺,一上船,确切地说,是船行数尺,估计岸上送行的诸葛亮已๐看不清船上的举动时,我便迫不及待把帕子掏出拆开。纸上写的是: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ฦ好也。”
是《诗经&ุ#8226๔;卫风》。郑卫之音,一向以靡靡放浪著称。
“孔明写的?”冷不丁刘备在近旁道。竟不曾注意他几时踱来偷窥!
“才不是!”我连忙收起。
“提防欺君之罪!”刘备哈哈大笑,“我好歹识得孔明字迹。怎么?”他十分好奇,“与他……?”刘备把双手拇指相对着弯了弯!—这个“相好”的手势,早在公元3世纪就流行了吗?!一时我臊得满脸通红。
“说了不是!”我坚持道,“这是军师中郎将的……锦囊妙计!”
“让小姑娘脸红心跳的妙计吗?”刘ถ备越得意。
“哎……咳咳!”越描不免越黑,我索性转身回舱。
原样包好“妙计”,把帕子贴在胸口。胸ถ口暖意一点点流散,好像他温暖的手掌也放在我胸ถ前。“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多情的人,是怎样的可一笑!我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把《卫风》当成“情书”。
是计策啊。无论用多戏谑、亲近的方式表达,计策仍旧只是计策:孙刘之ใ间稳固的联盟是必须维持的,否则北方的曹操便能毫无忌惮地将江东与刘ถ备各个击破。用真率的态度与对方交往,获得对方的尊重与同样真率的回报,使孙权了解,做出任何不利刘备的事,都无异自毁生路;我想,这是诸葛亮把《卫风》交给我的含义。另一方面,“投桃报李”本质上等同于“以牙还牙”,倘若江东态度不善,也不必一味退让,以力量回应力量,以威แ胁震慑威胁!我按住胸ถ前,不禁叹息: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诸葛亮,其本性也是刚猛而坚强的。
阖上眼睛,我又开始轻轻转动手腕,试图解开“杜衡”之谜。就这样,在江水徐徐的推送,连绵的起伏中,两岸青山一脉脉倒退、去远,京口一点点地近了、更近、到达了。
作为江东治所,险峻的京口被修整得分外气派。阡陌纵横,井井有条。街道用青石铺就,设有很好的排水系统,眺望孙权居所,建筑朴素,却异常宏伟;东、西市中,贩夫走卒熙熙ກ攘攘,喧嚣里不时有小股士卒走过,显示ิ出京口同时还是一方戒备森严的军事重镇。刘ถ备与我被迎入贵客下榻的馆驿。驿丞从刘ถ备对我的态度看出我不是一般的仆役,安排住处时,特别问道:“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刘备说。
与此同时我回答:“一间好了。”
驿丞不得不多问一句:“两间?”
“一间吧。”刘备决定。
“被孔明知道的话,没关系吧?”进屋后,他一面脱靴一面笑。我已习惯用咳嗽回应这类戏弄。“咳咳……与孙仲谋的会晤,约好了么เ?”我推开窗,房里亮堂了很多。虽然不在乎所谓“男女大防”,也明知刘ถ备不会对我产生别样心思,可与他独处在一个闭塞的空间,我多少感到不自在。然而为什么主动提出要一间房呢?我苦笑着抚摩长枪,万一有突之事,它真有用吗?子龙将军,我可从未与人交过手!
“两天后的巳๑时。孔明已安排好。”刘备顺口感叹,“是子瑜的缘故吗?总觉得孔明处理江东之事,‘过于’得心应手。”子瑜是诸葛亮长兄诸葛瑾之ใ字,他在孙权麾下任职,很受器重。
“不如说是孙仲谋之故!他似乎格外激赏中郎将。”我说,“听说他们年岁也很相当?”我当然知道孙权只比诸葛亮小一岁,用上疑问的口气,是为了掩饰我无法解释的、对孙权的了解—君主的年纪,也算是忌讳。
“都是生气勃勃的年轻人。”刘备叹道。
“姜是老的辣嘛!”
正说时,驿丞端入一大碗姜丝与两ä碟上好的香醋,用来配两份装在红漆食盒里的肴肉!肴肉被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散着荷叶的清香。“这是鄙乡特产……”驿丞才开口,我已大朵快颐๖起来!“以为女子不那么喜欢吃肉的。”驿丞走后,刘ถ备索性把他那份也推给我。
“宁可天下无竹,不可一日无肉。”猛吃一通后我缓过神问,“主公别是因为ฦ那莫名其妙的‘以为’,所以一路上都‘犒奖’我……吃素吧?”一路青菜萝卜木耳土豆,我只当是乱世资源紧张,君臣同甘共苦。
“啊……是的。”刘备抓抓头。
我暗下决心要把这一个半月少吃的肉统统找补回来。恰好以我这种身份,也无法直接参与孙权与刘备的高端访谈。三天之内我把行宫与驿站周围的小摊点都调查了一番,之后索性连宫门亦不入了,只负责把刘备送到阶前,收好他递给我的“有特殊情况可以随时来报”的手书,随后就近找个小摊,把枪往墙边一靠,照旧ງ要一份肴肉、一碟花生米、一盘烤鱼片,再配上几碗热腾腾的煮得像粥一样的浓茶,有滋有味度过一个上午或者一个ฐ下午。而一到傍晚,买卖人都会收摊,考虑到我的百无聊赖,刘备很少在夜里与孙权会面。
这便是我幸福的三国时光。
倘若不是第九天有个ฐ脸长长的中年男子端着一碗锅盖面客气地问我:“拼个桌行吗?”我的京口之行,便是彻底的花天酒地、“乐่不思蜀”—这个ฐ词用在建安十五年,小阿斗年方四岁时,实在颇็为荒诞。
我让了让。
他用袖子揩揩筷子,说:“周公瑾要来了。”
“唔……”我一颗花生米刚丢â进嘴,突然哽住!呛咳了好一阵子,咳到เ眼泪汪汪!“你、你说?”
他慢条斯理地放着辣子,点头道:“已经下令封江。”
“你是?”我压低声音,“……细作吗?”
他摇摇头,“哧溜”喝了口面汤。
实在不记得刘ถ备曾在京口与周瑜打照ั面,可倘若这个像从地下冒出来的男子所说属实,便意味着刘备的处境绝不如想象的乐观。据我有限的历史知识所知,这一年周瑜给孙权秘密上书,建议软禁刘备,胁迫关羽、张飞听命于江东,从而控制ๆ整个荆州,并进一步把势力向西蜀延伸……照此推测,周瑜不早不晚这时候来京口,是要直接对刘备下手。然而,这个男子……我狐疑地抬眼看他,他面目敦厚,一边吃面一边擦汗,是混入人群便找不到的类型。可以相信他吗?
“你……?”
“我是诸葛瑾。”他说。
“瑾……大人?子瑜大人?!”
“正是。”
“你为什么เ……”我完全相信他的自报家门,犯不着假冒诸葛亮的哥哥欺骗我。对孙吴忠心耿耿的诸葛瑾,怎么เ会悄悄告诉我这些被刻๑意隐瞒的消息?虽则……我看他举止大方แ,也谈不上是“悄悄”的。
“为了江东。”诸葛瑾简单地说,用筷子缠着面条尽量避免夹断它,“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周瑜,并不是江东啊!
我心内豁然一亮!旋即双手抱拳:“多谢瑾大人!”说罢提了枪,大步向孙权宫苑走去,在这短短数步内,我想到เ用来寒暄的第一句话是:
“孙将军、主公,我有个笑话想说给你们听听。”
是的,一个笑话。
一个能ม使孙权与刘备脊骨生寒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