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可真是消息灵通。”襄阳王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不过是府中下人打翻了灯油,没什么大事。”
心里感慨着山河日下落难凤凰不如鸡之类的话，襄阳王嘴上还是很客气地跟包拯你来我往打着太极，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场面话谁不是一套一套的，是以谁也没套出谁的话来，倒是茶水喝了小半壶。
仲彦秋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苏梦枕聊着聊着话题就一路跑偏,开始明明只是随意聊着山间野物古今轶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话题居然一路转向了情情爱爱。
他也是个人,当然有过年少慕艾的时候，只不过他已经记不得那ว人的模样，只依稀记得是个美好温柔的人类，有着一双干净如宁静湖泊的眼睛。
“师傅说他要闭关，就让我们下山来了。”无崖子说道，“大师兄要留在山上陪着师傅,便叫我们来投奔你，若有什么事情师兄也可尽数托付与我们做,虽然我等学艺未精,但也可当些事了。”
她本就是冷艳高傲的容貌，嗓音略有几分沙哑,但看眼眸却又是十足的单纯明亮，仿佛山间的野物，不沾半分世俗气。
“这倒也是。”苏梦枕笑着说道，手在仲彦秋脑袋上扎着的两ä个小角上捏个不停，开始还稍微顾忌着些动作轻巧，越到后面就越是肆无忌惮，直到仲彦秋被捏得忍无可忍伸手拍开苏梦枕的手，他才稍稍收敛了些，指尖仍是意犹未尽地在仲彦秋的发尾上停留。
算了，剃光了头发也是要长出来的，以苏梦枕的性子鬼知道他又会想出什么叫人浑身不自在的主意来。
不怕他嚣张跋扈，就怕他是烂泥扶不上墙。
包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他是那ว什么เ都不懂闷头考试的考生，大抵也会连带着对庞吉的观感不怎么样，虽说眼下虽然依旧ງ不怎么เ样，但他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庞吉就是那条把水搅浑的鱼。
言归正传，包拯在仲彦秋这里待到快天黑才写完一篇让他还算满意的时事评论，刚停笔就听见外头他娘亲曾氏扬高了嗓门喊他的声音，赶忙应了一声往外跑。
仲彦秋点点头，端着包子慢悠悠走回屋子里，苏梦枕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边看着包拯写出来的时事评论。
虽然天机子主要灌顶ะ进来的都是各种逍遥派门人应该会的知识和功法，对于教规只传了个核心意思让仲彦秋自行领会，门派历史之ใ类的就更不必说了，七零八落的看样子天机子自己也没背清楚。
逍遥派的大弟子苏梦枕相当擅长这个。
仲彦秋要了春华楼最富盛名的佛跳墙带走。
仲彦秋的腰间挂着一把刀，刀身比之一般的刀略短，略弯，如同女子婀娜的纤腰，刀鞘是淡淡的水红琉璃，不像是凶器，更像是一个ฐ精美的装ณ饰品。
虽说为ฦ此不得不欠了玉罗刹一个大人情，不过快活王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宝与粮草让他们终于有了跟金国开战的资本。
这一次仲彦秋全程跟着，战场上最不缺鬼灵，也最不缺俘虏，他的能力能ม从鬼灵嘴里掏出敌军布阵，也能从俘虏身上“看”到防御弱点。
那几封蔡京与金国来往的密信他谨慎地锁了起来，现在还不到能ม用的时候——皇帝尚且年幼未能ม掌权，正因为ฦ朝堂之上权臣与宦官一手遮天却又两相对立，他们所在的一派才能在夹缝中站稳脚跟并且保有一些话语权，一旦蔡京现在倒了，那ว么宦官的下一个ฐ目标就会是他们。
不过铲除金国安插进了的细作探子倒是刻不容缓，清理门户的同时向着同样被牵连的权臣宦官们卖个好争取一下，摩拳擦掌准备对北疆的军权下手。
大厦将倾。
“哥哥快跑——！！”孩子尖细稚嫩的声音冲破了雨幕，仲彦秋茫然顺着声音的方แ向看过去，孩童的脸在黑暗与烛火之ใ间也显得诡谲阴森，甚至看不出究竟是个男ç孩还是个女孩。
唯独他的眼睛，暗沉地晕着晦暗不明的黑，没有半分疲惫动摇的色彩，平静得仿佛感受不到เ身体的痛苦，他的大脑还是很冷静，很清明，没有半分迷茫混沌，哪怕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休息过半秒钟็，他的思维依旧清晰而准确，指挥着他的身体一丝不苟地完成最优先指令。
五羊城最近很是热闹。
“蛇王那ว我是不敢去了，薛冰找不着我肯定会回去守株待兔。”陆小凤拿着酒杯长吁短叹，“这种时候她跑来干什么啊！”
陆小凤完美接收到เ了为江重威打包的人想要传达的消息。
“你还不服气！”大丫头板起脸小声教训道，“副总管这是在保江总管呢！”
倒还不如趁着王爷还没反应过来把人丢â出去，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南王父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说不得还得好吃好喝地把人养起来，免得寒了那些为ฦ他们卖命之人的心。
蒸的不老不嫩正正好好，没人吃真是可惜了。
他们自顾自脑补了一圈仲彦秋的身份，从江南的书香门第到中原的累世豪门，愈是看不出仲彦秋的出身就愈是心里痒痒，怀抱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心态蠢蠢欲动想要和对方套套近乎拉上几分关系，要知道这些真正的世家子弟手指头缝里露出那么เ一星半点的东西都足够他们享用不尽了。
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常漫天不好那杯中之物，却对吃的东西很是讲究。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仲彦秋对吃的没什么执念，但到底跑过那么เ多世界，见过的花样也算是不少，挑拣着同常漫天聊几句，加上他们中间还有个共同的朋友陆小凤，很快对方就对他几乎完全放下了戒心，邀请他雨停之后一同赶路。
花满楼擦干净手坐了下来，笑道：“御前的贡茶也只是不错，倒真想知道什么样的茶才能得你一声赞。”
他不需要说下去仲彦秋也听懂了，“软玉温香投怀送抱，艳福不浅。”
而眼下落入这般境地，皆是她轻敌疏ຕ慢所致，以为不过是个算命之人翻不出什么风浪，最后却是把自己给坑了进去。
滴答。
但这也不全是实话，若此事全然与他无关，那又怎么会找到已经安分了近半年没有动静的楚留香身上，要说同仲先生的关系，与其只一面之缘的楚留香又怎么比得上花满楼和陆小凤。
“仲先生”无花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云淡风轻就像是对着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知道？”姬冰雁高高挑起了眉，“大沙漠那ว么大，你莫不是准备在里头绕圈子不成？”
仲彦秋打开车厢上的小窗看了看，道：“往东走。”
商队没有进镇子，他们要尽快从这里赶到更为繁华的城市里去，仲彦秋却下了马车。
“这个你拿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花满轩。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仲彦秋取了一枚，浅粉的皮裹着一朵桃花，不过一口的分量，皮不怎么厚，中间藏着桃花冻，最芯子里是盐渍过的桃花，合着皮上的糖粉，混杂出独特的风味。
仲彦秋看着花满楼品茶，忽地叹了口气，“这茶我也给陆小凤喝过，那厮倒好，一口气牛饮了一壶，还嫌弃不够滋味。”
“你这算是上供吧。”白飞飞调笑道，“没得三牲五鼎只清茶一杯，可还真是怠慢。”
他们两个ฐ说着，全没将那神水宫的女子当一回事，只仲彦秋后来随口道：“神水宫还会再来人的。”
道士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先生剑法高绝，贫道自叹弗如。”他艰难后退了两ä步，一揖到地，“让您见笑。”
“林姑娘。”他仍旧是那般没甚起伏慢悠悠的语气，“方才有件事我忘了说，塞北张家的大小姐托我转告您，日子清冷，她可想您想得很呢。”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个人已๐经死了，从人类那短暂如焰火的生命之中超脱。
是好还是坏呢？
过度漫长的生命最终就会变成煎熬，身边的人会一个ฐ个离去，走在一条身后在不停塌陷的窄道上，没办法回头，也不敢回头，过于繁重的记忆，最后会变成足以将人吞噬的阴影。
但是现在，还是会庆幸于那多出来的生命吧。
仲彦秋手指和掌心摩擦着，然后摊开，悬空在苏梦枕的心口，人已๐经死了，心口处却还有温热的“气”鼓动翻涌ไ。
他的眼睛似乎透过苏梦枕看向不可知的方แ向。
那薄薄的，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轻轻挑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呵。”
他笑了，声音嘶哑柔软，像是情人耳边的爱语。
“这里。”他点了点苏梦枕的心口，“有一个人。”
“你正在爱着啊稍纵即逝的，但却也真挚的，爱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