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都不吭声看着,唐家大哥唐少谨见冷了场,只好出声挑起话头：“敢问公公，陛下赏下的是何物？”
道己介绍完兔子,看着唐宛宛的目光颇有深意,ไ“老奴多句嘴,ไ今日姑娘方离了宫,陛下便亲自将上个月西洋进贡的礼品单逐行看了一遍，觉得这垂耳兔最适合姑娘。西洋总共献了九对兔子，陛下在这九对兔子中选了半个时辰，千挑万选，这才挑好了这两ä只。”
唐宛宛眼睛还黏在书本上,没分给来人一个眼神，压根没注意到进来的不是丫ฑ鬟，而是自己未来的同僚。闻言咂咂味道，心不在焉地答：“不够甜。”
等晏回喝完了赵美人亲手熬的解暑粥,眼皮子也没抬，只冷冷淡淡赏她一句：“朕尚有要事忙，你且退下吧。”
在这天子脚下,能做大的生意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明。香满楼身为京城排得上名号的酒楼,便有这么เ个规矩：但凡京城中的世家大户,都有香满楼的一样小小信物。
唐宛宛头头是道：“长辈先动了筷，才能吃。这是我家里的规矩。”
“这些年陛下无子，程国丈一直都不安分，前些年传出的那‘另立新帝’的风声也与程家脱不了干系。太后娘娘与程国丈几次翻脸,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与程家几个庶兄关系也差得很。你就说她每年中秋归宁,ไ却从不回程家，一向去的是她外祖怀家，对程家简直是啪啪打脸，如何会为了家中后辈说亲？何况是这坏人姻ี缘的事？”
唐大人和她想到了一处去，长叹一声：“我怕是啊。”
若不是周简入潜渊阁后将大盛朝国史背了个滚瓜烂熟，几乎如数家珍，怕是再没人能想起来这茬。
如今除了德妃，妃位还有三个空，众人为了个封号争了一通，最后说：“不如取‘贤妃’之名，贤者良惠，再好不过了。这贤妃与德妃同品级，也不算打眼，还免得姑娘受欺负。等将来姑娘诞下龙嗣，自然是宫里头一人，到那ว时再改立为后，想来朝中无人敢置喙。如此岂不皆大欢喜？”
气他刚愎自用,气他破釜沉舟,气他身为帝王却不屑中庸之ใ道，气他破了父皇苦心经营十几年才有的制衡之ใ局。
马车掉了个头，正要回宫，何府一直紧ู闭的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晏回心中一动，掀起帘子朝外看去。
“嗯？”晏回习惯性地用了个ฐ表示反问的语气词，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呢，唐宛宛便被这个高深莫测的“嗯”惊到เ了，颤巍ณ巍ณ坐下，挤出一个ฐ笑：“谢陛下赐座。”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偏偏有口臭呢？
晏回瞧得好笑，心知这猫儿是防着他呢，专门卡着点在他回来之ใ前沐浴。不由心下腹诽：莫怪学习那ว么差，机灵劲儿都用在这上头了，也不想想他若真想行周公之礼，她就是把自己裹成粽子都没用。
晏回脸上笑一僵，敢情“陛下回来了”还比不上“能ม开饭了”的份量重。
稍稍一动，唐宛宛就觉得右手被人抓着，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打了个呵欠：“陛下你做什么呢？”
她的指甲光滑圆润，留得挺漂亮，晏回先前修修磨磨，把左手的大拇指剪得有点秃了，此后每一根都极细致，怕是比平时批阅奏折还要上心。剪完之后，又拿锉子给她细致地磨圆指甲，这才作罢。
“陛下！”唐宛宛霎时红了脸，把手缩回了身后，瞠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瞪他。
鸟笼以粗金丝制成，里头站着两只凤头鹦鹉，一只红毛，一只绿毛，个头还挺大，紧紧挨着站在栖木上。
若是她不说这句话，晏回有一百种拒绝她的说辞；可她偏偏抬出了太后，晏回纵是再果断决然，此刻也迟疑ທ了那么一瞬。
太后母家姓程，其母当年生产的时候因血崩而早逝，没给太后留下半个兄弟姐妹。没过几年，亲爹便娶了填房，太后娘娘是被家中奶嬷嬷养大的，父女亲缘愈薄。
——陛下这笔买卖亏大发了啊！唐宛宛都怀疑陛下的术算是骑射老师教的了。
太后派来的两位嬷嬷其一是唐宛宛见了好几回的荷赜姑姑，另一位比荷赜年长一些，虽生得一副严肃脸孔，唐宛宛却特别喜欢她。
今上始建潜渊阁，如今阁中ณ仅有十余人，尽数是寒门恩科出身。寒窗苦读十余年，一朝得了陛下青眼，真可谓一步登天。
整整一个上午，前年的恩科榜眼何缙都有些心不在焉，别人手头的折子都快整理完了，他还有大半摞，眉头更是拧成了深深的川ษ字。
晏回笑笑：“我不爱吃鱼，你吃就是了。”
晏回怔了一瞬，又笑：“猜对了。”
“多谢陛下。”唐宛宛立马喜笑颜开，坐到一旁的小桌上去吃早饭了。
唐家爹娘和两位兄长都没脸看了。
“……”唐宛宛无话可说，又一向嘴笨，只能被两个闺中损友轮番๘调侃。
女学馆的姑娘大多自视甚高，官家姑娘瞧不上唐宛宛这样死记硬背还成绩落后的，寒门姑娘瞧不上唐宛宛这样出身优渥还不思上进的，上下两不着，故而整个女学馆六十余人，还真挑不出来几个能ม说得上话的。
御书房并不算大，入目便是几个贴墙的博古柜和满满的书，主位之上摆着一张黑漆描金的长桌。左右两ä边各有几张小小方案，是平时陛下与朝臣议政时用的，却因臣子是席地而坐，这方案很是低矮，要想写字怕是得弓着腰。
唐宛宛战战兢兢坐下，掏出书本和笔墨纸砚，研墨的手都是抖的。
院子里果然站着个男子，披头散发地站着，夜色之下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瞧见那人灼灼发亮的眸子。唐宛宛扛着花瓶冲上前去就要砸贼人的脑袋，却被贼人一把抓住了，对方声嘶力竭喊：“宛宛你做什么เ？是我啊！”
冯知简便是跟唐宛宛定亲的那ว位，上回见这人还是端午节的时候了。可冯知简一向注重仪态，从未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是以唐宛宛差点没认出来。
“不是口臭！是大蒜啊大蒜！！”唐宛宛脸色涨红，气得手一哆嗦，这张疑似为陛下亲自执笔的书信就被扯成了两半。
这位赵美人比陛下小一岁，出身四品左ุ谕德家中，当年陛下登基的时候便入了宫。她通晓棋艺擅长女红，入宫前在京城的官家女中也是极有名的。
她声音一向软糯，平日里都是“爹～”“娘～”这样喊的，习惯把尾音拖长，听上去似乎有种撒娇็的味道。
“太后要问你读过什么书，你怎么答？”唐夫人问她。
唐夫人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算准了女儿嫁去冯家不会受委屈。冯家自然也乐意，最大的原因便是一条——京城传闻：唐家的姑娘各个福相，据说有得道真人给唐家的姑娘批过命，说她家的姑娘都是实打实的旺夫旺子旺宅相。
刚坐下，冯夫人便做出一副为ฦ难的模样：“淑华你也清楚咱俩的交情，若不是我实在没了法子，也不会为了这事上门给你添堵。”
站在太和殿中后位置的唐大人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所谓食君之禄分君之ใ忧，那也得是在自己的能ม力范围之内为君分忧。
正这么神游天外，平时摸鱼从没被抓住的唐大人今天却忽然被年轻的皇帝点了名：“唐大人意下如何？”
随后这姑娘微微昂着下巴，低垂着眼睑，漫不经心地睨了唐宛宛一眼，问她：“你就是唐家姑娘？”
这姑娘摆出一副要找茬的样子，再加上她这头一句话与跟唐宛宛先前进宫时晏回问她的头一句话不谋而合，场景惊人得相似。“生娃ใ娃”三个ฐ字突兀地跳出来，唐宛宛顿时又怂了两个度：“啊、啊我是，姑娘你……你是？”
“哼，还是个小结巴๒。”这姑娘冷笑一声，看唐宛宛的目光更嫌恶了两分。
这几日，唐宛宛先是被太后盖了个“爱陛下爱到เ心坎里”的帽子，又被晏回盖了个“口臭”的帽子，此时还被误认为“结巴”，简直要气炸——世间为ฦ何有如此多的误解啊！
没等她开口说话，何许之ใ出声了，声音十足的调侃：“哟！这不是钟大美人嘛ใ！平日不是瞧不上这些个金银俗物嘛，怎么今日跟我们进了一道门啊！”
“你！”钟姑娘气得胸口起伏，趁着她跟何许之斗ç嘴的功夫，何卿之拣着重要的跟唐宛宛说了说这钟็姑娘的事。
这姑娘名为ฦ钟็宜芬，是三品太常卿钟虞的嫡次女。她爹与唐宛宛的爹同为正三品，却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
一来太常卿为九卿之ใ一，是天子近臣，非唐大人这般的散官可比；二来钟家还有另外一个倚仗，便是宫里的钟昭仪娘娘，此昭仪不得圣眷，可放在后宫六嫔皆无宠的情况下，也不显得丢人。
钟宜芬凭着这般的底气，本该在京城贵女中如鱼得水。可事实却是她在世家贵女的圈子里愣是找不出几个朋友，这也是有原因的。
去年太后的五十华诞，邀三品以上命妇入宫为她老人家贺寿。历来这般的盛宴，众命妇都喜欢带着女儿一起进宫去，钟็宜芬也在此列。当时好些姑娘为太后娘娘表演才艺助兴，太后娘娘各个夸奖了一番，挨个ฐ赏了几样首饰。
别的姑娘都欢欢喜喜谢了赏，偏偏钟姑娘容色淡淡，口出惊人：“臣女谢过太后娘娘好意，只是这金银乃是俗物，华服美饰更是如此，区区俗物不能为女子增色半分。古语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太后娘娘若真要赏，不如赏我几本古籍可好？”
钟姑娘一身素净，身上没一样金银首饰，头上装饰的还是浅色的绢。可满殿的命妇和姑娘听到她这一番言论，气得差点揉烂了手帕：放眼整个大殿，谁不是穿金戴银的，在她口中ณ竟都成了“俗人”？
而且这番话还伤了太后娘娘的脸面：谢了赏的姑娘成了“俗人”，赏赐了一堆俗物的太后自然更是“俗人”了。
太后也没怪罪，三言两ä语带过，又有钟็昭仪求了情，此事遂不了了之了。只是钟姑娘却成了世家贵女的头号公敌，每每瞧见她都要嘲讽几句才能ม解气。
一旁道己笑得直哆嗦，被陛下凉飕飕一眼望过来，忙垂首敛目作竹竿状了。
等到吃饱喝足，又在御园里溜达了半个时辰，晏回便叫道己้备马车送她出宫了。临走前还从腰间解下一只靛青色朴素无的荷包来。
唐宛宛仔细瞧了一眼，这正是自己้上午送的那一书袋荷包中丑得名列ต前茅的一个，也不知陛下什么时候换上的。当下有点窘：“陛下怎么不戴那两ä只好看的？反倒把这只丑的戴上了？”
“好看的就俩，总得省着点用。”晏回扯唇笑了笑，将这只有点份量的荷包放在她手中，静静看她半晌，还微微翘了下唇角，仔细叮嘱道：“收好了，里边的东西丢了可是要罚的。”
唐宛宛倒抽一口气：“什么เ东西这样贵重啊？”陛下连能随意出入宫门的白玉貔貅给了她都没这样特意交待，这小小一只荷包里装的是什么เ啊，丢了竟还要罚？
话落她忙要解开，晏回却正色道：“回家再看。”
陛下有命，唐宛宛不敢不从，耐着性子等到小轿出了宫，觉得方แ圆十尺内没有陛下的眼线了，这才敢解开荷包，瞅了瞅里头的东西。
荷包里装ณ着的是一枚崭新的黄玉印章，约莫半只手掌大小，没有边款。上面雕着一只长尾巴鸟儿，雕工ื极其细致，唐宛宛凑得近些，甚至能数清鸟屁|股上统共有九根羽毛。
反面刻着八个小字，她细细辨认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八个纂体字。唐宛宛连蒙带猜地认出了“于”“天”“昌”三个简单的字，剩下五个字笔画多一些，便猜不出了。
也不知陛下送她个印章有什么用，唐宛宛想了一路没想明白，索性也不费心思了。回了家还取过一本写完的课业本，蘸着红印泥啪啪啪盖了一整本。
今上始建潜渊阁，如今阁中仅有十余人，尽数是寒门恩科出身。寒窗苦读十余年，一朝得了陛下青眼，真可谓一步登天。
好些百姓都觉得能ม进潜渊阁里头当差的都是陛下眼跟前的红人，一人得道、祖孙三辈都能吃穿不愁的那ว种；然而只有这些个新臣才能切身体悟到其中ณ酸楚，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提着心吊着胆，生怕自己้早死十几年——只因陛下他是个不按规矩来的啊！
此时的御书房中，潜渊阁十几位新臣分坐两侧矮案，各自案头上摆着一摞折子，将这摞折子以轻重缓急细细分类，另将每封折子里的要点提笔记下。
整整一个上午，前年的恩科榜ึ眼何缙都有些心不在焉，别人手头的折子都快整理完了，他还有大半摞，眉头更是拧成了深深的川字。
“陛下。”何缙深吸了口气，从矮案前行出几步跪在下首，提前打好腹稿这才敢小心开口：“臣昨日下了朝，在致德街一家茶馆听了会儿书，谁知那ว说书老朽竟是个信口胡言的，说了一通不着四六的东西。臣一时大怒，令扈从将其扭送到了顺天府。”
两ä旁坐着的新臣纷纷停下动作，面面相觑，纷纷诧异：这等小事有什么好邀功的？
晏回正在批奏章，闻言并未抬眼，似乎是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那老朽说什么เ了？”
何缙小心觑了觑陛下的神色，未果，只得艰难开口：“那老朽说……唐家幺女身具福禄寿三星祥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凤格之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