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砂的嘴唇抖了一下,到底还是撑着,什么也没说。
凤仪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总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上,了结这种耻辱。”
这样一嚷嚷,本来一楼小厅坐的人不多,一时间都朝他那里看去。那人指手画脚,俨然激动之极:“真的是仙女!本来碧山那边塌了一大块,根本没办法通行,一群人都困在那里。后来那个ฐ仙女就来了,念了几句咒语,泥土就一起让到两ä旁,当真是大神通!大慈悲!”
客栈里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大抵都在羡慕他能亲眼见到仙女娘娘。
语幽元君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才真正称得上“幽幽”二字。她轻道:“……跟我来,总得先把伤治好。”
到得一个偏厅,语幽元君将门一掩,袖子一摞,吩咐的十分干脆:“把上衣脱了,快。”
语幽元君对她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更不用说什么เ好脸色,这位女仙人,任性娇็蛮的地方,一点也不输给凡人小女子,当下很是不屑地睥睨她:“都说了只是雏形,哪里来的琴弦。你只管抱着它,问那么เ多干嘛?”
还是师父好,胡砂感激地看着他,捧着琴屁颠颠地跑过去,献宝似的把琴递给他看:“师父,你看,真的恢复了!这法子很有效呢!”
她出一声压抑的惊恐的尖叫,他却已๐经猛然把她摔脱,起身定定看着她,居高临下地。
胡砂睁开眼,只觉浑身是汗,一颗心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
说着,他又笑了一声。
不是这样!她立即就要反驳,然而一肚子道理却又不知怎么说,只急得满头大汗。
凤仪见胡砂也跟着垂头丧ç气,便笑道:“何必气馁,莫兄为了天神遗物奔波两三年,如今石山旧殿近在眼前,怎么反倒浮躁起来?”
莫名从怀中ณ取出一管竹笛,借着火光用小刀仔细钻孔,偶尔还放去唇边试音。笛身上分明纤尘不染,他却一遍一遍用丝手绢仔细擦拭。
她对自己้念念有词念了好久,终于长长出一口气,正大光明地追了上去,抓着凤仪的袖子连声问:“二师兄,现在我们去哪儿?”
上回他们到เ凤麟州桃源山,光腾云飞就飞了半天,要是乘船,该走到何年何月?
陆大娘急忙将她搂着抱着带进后院,连声道:“回来就好!你走之后大娘懊悔了许久,就不该跟你说仙山仙人的事!多少人去了都回不来,你能活着回来,大娘真是欢喜极了。”
胡砂低声道:“其实还好,也没吃什么苦。好心人还是很多的。”
“当然……”胡砂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她要怎么说呢?是的,她确实浪ฐ费了时间?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她来说就像过眼云烟,说丢就丢,完全无感?
胡砂来不及拒绝,就被他一阵风掳走了。
“师叔,干得好!能ม不能把你……那ว个……同时泡上凤仪师叔和芳准师叔祖的经验传授一点给师侄我?”
好在聪明的二师兄非常合作,提着她就腾云飞远了。直飞到เ另一座山峰上,胡砂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抬头道谢:“谢谢二师兄……”
雪狻猊张嘴一口咬住胡砂的后背,将她甩在自己背上,纵身跳了老远,它难得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雪狻猊左右灵活地躲避跳跃,胡砂紧紧抱住它的脖子,被颠得七荤八素,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还不想死啊~~~
内心受伤的雪狻猊呜呜哭着跑过来扑在他怀里,左扭右扭,眼睛还巴๒巴地往凤狄那ว里看,伤心欲绝。
遗下胡砂一人捧着胳ฑ膊委屈的要命。
没人回答她。
“……二师兄……”她本能ม地叫了一声。
虽然是被鼓励了,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肩上的压力更大了呢?再说了,她不以为苦,不是他逼出来的么?面对着千年冰山脸,谁敢有异议?
事实是,她一点都不行。
白衣少女愣了一下:“你……我们昨天见过?”
胡砂顿时尴尬无比,却见她突然恭恭敬敬冲着自己和凤仪行了个礼:“曼青见过凤仪师叔,胡砂师叔。”
胡砂在床上想得纠结无比,头都快被她拔光了也没想出个法子来,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她饿得越厉害了,肚子里咕噜噜闹个没完,眼怔怔地看着窗外撒欢的雪狻猊,圆圆的,白白的,软软的——好像大馒头啊。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指尖刚摸到เ花瓣,忽听头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你是谁?怎么เ进来的?”
那女子道了个ฐ是,垂手行礼ึ,转身便匆匆离去了。
芳准点了点头,领着她进了大门。
少年愣了一下,跟着又笑了:“我没事,多谢姑娘关心。”
少年顿了顿,乖乖将那颗万灵丹吃了下去,胡砂看着他略๓有些苍白的脸,热心地说道:“身体不行就先回去吧,这附近应当有农家,我去替你借一辆牛车来。”
胡砂“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埋头吃包子,一面问:“大娘,你上回说清远山上住着神仙,是真的吗?”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她其实还活着,只是活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ศ里。这里有真正的仙人,有会说话的灵兽,有闻所未闻的古怪事情。
她暗暗笑,大师兄就是爱面子,明明是他自己้认不得路,反倒要说她会走丢â。她笑吟吟地追上去,说道:“大师兄,有我在,不会迷路的,你放心吧。”
凤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红,故作自然地咳了两声,回头望向她方แ才盯着看的玉器摊子,一眼就见到了那根镯子。他心头一动,转过来再看看胡砂的手腕,因她提着东西,袖子摞了上去,露出雪白纤细的一截手腕来,上面光秃秃的,什么装饰都没有。
胡砂只怕他不认路,赶着在前面带路,人群里挤得够呛,一面又笑道:“大师兄,好久没和你一起下山买东西啦。刚和师父出来的时候,你还经常陪我下山买东西呢,这两ä年反而忙了起来,时常见不到你。如今你做了副长老,会不会更忙啊?”
一连问了两声,没人回答她,胡砂奇怪地回头,却现方才一直跟在身后的大师兄不见了。
“大师兄?”她慌了,他可是绝对的路痴!这里人那么多,他要是迷路的话,还不知几天才能找回去!
没奈何,她只得抽身往回走,四处寻找他黑色的身影,直把这条短短的市集走了三四遍,凤狄却像蒸了一样,连根头也没看见。胡砂只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念诀腾云飞起,手搭凉棚在空中四处张望。
这般歇歇停停找找,一直找了回去,也没见着凤狄,倒是见芳准坐在杏花树下看书,花瓣落了满头,一见她回来了,他将书一合,笑吟吟地望着她。
胡砂赶紧提着东西过去,问:“师父,大师兄回来了吗?”
芳准一愣:“没有——他走丢了?”
她急得连连哀叹,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我还是回去找找他!大师兄真是的,让他跟着我,怎么เ会走丢!”
芳准打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悠哉哉地说道:“别ี找了。凤狄这孩子,不认路也罢,每次迷路了还喜欢乱走,你就是把市集翻过来也找不到他,这回不知跑到เ哪里去了呢。放心,他过个一天半天的就自己回来了。”
见胡砂还在焦急,他便笑道:“过来,喝酒。”
胡砂叹道:“酒在大师兄手里呢……”
芳准在杏花树下轻轻一拍,松软的泥土顿时裂开,两只乌黑的酒坛子自己้钻了出来。他扯下封口,望着目瞪口呆的胡砂,微微一笑:“要是把事情放心交给你们办,才叫糟糕。想喝酒,何必下山去买。”
胡砂走过去坐下,顿ู时嗅到一股清冽的香气,果然是熟悉的梨花酿。她“啊”了一声:“师父,原来你早就买好了酒,埋在树下面!怎么不早说,害我们下山白跑。”
芳准将鲜藕轻轻一抚,两截白嫩嫩的藕就变成了薄片,整齐地堆在盘子里。
“有愿意跑腿买酒的,又不用我花钱,我干嘛要说。”
胡砂无言地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เ好。
芳准斟了满满一杯递给她:“来,看看五年过去了,你的酒量有没有长进。”
胡砂将杯子放在唇边,还有些不敢喝,抬眼望他,他是酒沾唇就不见的好酒量,眨眼间一杯就喝干了。
见他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像是笑话她胆小,五年过去了反而不敢喝酒,胡砂面上又是一红,一气将杯中ณ的酒干掉。
要她醉,其实很容易。
一杯红脸,二杯手抖,三杯四杯下去,就只会呆了。不过呆归呆,他继续给她倒酒,她也不反抗,乖乖拿起酒杯,打算喝第五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