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她终于回来了。
岳凌兮按捺住内心的叹息，掀被起身梳洗。
高个士兵恍然大悟，刚要说话，一丝极轻的抽气声从角落里传来，他猛地直起了身体，与瘦子对视一眼，然后朝院子深处走去。
两人又匆匆回到柴房，毫不迟疑地用刀拨开了茅草堆，动作甚是暴力，弄得草屑满天飞，岂料é里头空无一物。
岳凌兮按捺住内心的叹息，掀被起身梳洗。
那句未说出口的谢谢就一直存到了现在。
端木筝心头一软，挽住她的手开起了玩笑：“以前是娘照顾ุ我们俩，现在是我来照顾你，我这拿剑的手可不像娘能做那ว么细致的针线活，只能ม带你来买现成的了，你嫌弃也好穿不惯也罢，我是没别的招了。”
端木筝拿起来看了看花色，直夸不错，又顺ิ嘴说了一句：“倒是跟你平时穿的那件露水百合裙ำ的料é子有点相似。”
流胤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ไ脸色惨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ไ夜言修心中疑ທ窦丛生,正要把他拎起来问个究竟,暗青色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携着夜风掠入帐中ณ，虽面带病容，气势却丝毫不减，一袭黑衣更是衬得他如同出鞘的利剑，锐气逼人。
宁王既然在此，落水失踪的难道是……
他连这个都考虑到了，看来是给她送心腹来了。
岳凌兮轻轻颔首，待穿好衣服就朝净房去了。
“会一点。”书凝给她挽了个简单的飞仙髻,然后在耳侧别了支翠玉簪，“陛下说虽然您的口音学得不错但词汇掌握得还不是很多，这样方便与您交流。”
书凝将奶白色纱衣的袖子分别套进她的左右手,道：“也没什么其他的,ไ您若是担心无法胜任女官之职,待梳洗过后，奴婢自会向您详细说明。”
岳凌兮立即转过头看向宁王，他的头盔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眉入鬓，唇削薄，那一双深眸定定地看着她，亮如子夜寒星，倒映着天光也倒映着她的眉眼，教她难以移开视线。
这句话岳凌兮听懂了，遂点了点头，刚迈开步子，一支冷箭嗖地划过衣角，离她的胳ฑ膊只差半寸，宁王反应极快，长臂一揽，再次将她按回了屏障之后。
书凝将奶白色纱衣的袖子分别ี套进她的左右手,道：“也没什么เ其他的,您若是担心无法胜任女官之ใ职,ไ待梳洗过后，奴婢自会向您详细说明。”
“修仪或许不知，御前女官与普通女官不同，不仅要协助陛下处理政务还要负责陛下的生活起居，从晨起到夜眠时时要侍候在旁，丝毫马虎不得，所以这里今后会是您最常来的地方之一，您可记清楚路了？”
裴昭顺着他指的地方แ看过去，果然是他所说的那样，但这并不能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换言之，夜言修的那一掌虽不致命，却是诱发死亡的主要原因。
“宋大人，平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如此客气我们可要被吓走了。”
“还说不敢怠慢，三言两语把我俩取笑了个ฐ遍，再这样，我可要去找阁老说理去了。”
陆明蕊转身从药箱里掏出一只粉彩细颈瓶，上面印着西番莲和苍鸟，模样甚是讨喜，只不过容量比较小，只有她们手中ณ茶杯的一半，掂起来也非常轻，几乎ๆ没什么手感，估计里头装的药既珍贵又稀少。
她那张正儿八经的脸再加上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语气实在好笑，岳凌兮都忘了问她拿出这瓶药做什么，只细声夸道：“陆太医真是有趣。”
岳凌兮只当他在安慰自己，沉默片刻复又问道：“陛下今日怎么忽然有兴致去湖上泛舟了？”
不过……端木筝见到她不会大发雷霆吧？
不久，二人离开了宜兰殿，来到楚襄所住的玄清宫前。
记路对她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无论多复杂的地形都不成问题，宜兰殿和玄清宫之间隔了一座御花园，看似弯弯绕绕很多条路，其实非常近，对于脑子里已๐经形成了立体图的人来说完全不算回事，若是她会轻功直接飞都飞过来了！
“夫君！”端木筝低呼，一边用手挡住他一边不由á自主地红了脸，“你这是要做什么เ？”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楚钧的伤口，楚钧却把她的手一按，轻描淡写地说：“军中出了奸细，蒙城之战被暗算了。”
闻言，端木筝神色微僵，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声音饱含苦涩：“是我不好。”
“我来之前去明月楼偷了你的任务日志。”
一路狂奔上二楼，直到站定在厢房门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房内拉着帘子，光线有些晦暗，楚襄阖眼躺在榻上似乎ๆ睡得正熟，岳凌兮悄悄地走进去将那ว几本书放在茶几上，然后扭过胳ฑ膊看了看，这才发现衣袖被划破了，她皱起秀眉，旋即轻手轻脚地往柜子那边走去。
这才是熟悉的陛下，敲打起人来从不兜圈子，寥寥数语即可让他汗湿重衫。
她想了想，对卫颉้道：“那些阵术呈象古老，应该是许多年前就设下的，所以夷军营中或许并没有阵术师，将军不必太过紧张。若是不小心误入阵中也不要惊慌，左不过是草木山石与五行八卦糅合起来的东西，并非天降异象，细心的话一定可以发现破绽。”
楚钧面带疑色地扫过营中各部，猛然发现影卫队不见了，再看向身后，零零散散的只有十来个人，连流胤都不知去了哪里，登时惊怒交加：“皇兄，影卫是贴身保护您的，您将他们派去了何处？”
扎城的楚国难民比蒙城还多，救都救不完，何必急于一时？他刚要开口劝楚襄收回成命，转念一想，楚襄何时做过这等本末倒置之事？其中ณ必有深意在，只是未说明白罢了，思及此，他记忆中突然浮现出一件事，遂再次问道：“是何人领ๆ队？”
楚襄二话不说牵起岳凌兮就往外走，刚出门一支冷箭就擦身而过，他反手擒住又闪电般射回了原处，窗外顿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话音刚落，耳边锐声大作，楚襄猛地转身把岳凌兮压入墙角，她惊了一瞬，下意识去摸他背后，怕他中了箭，他却拢住她的手，眉眼深如幽潭，漆黑中透着她难以企及的镇定。
她抱起芭蕉叶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将将来到屋前，余光里倏地闪过一串流火，她扭头望去，赫然发现岸边多了几条船，船上的人个ฐ个披甲â佩刀，动作迅速，领ๆ头的距离小木屋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
不出所料，夷军很快就发现了这座小木屋，走近一看，木桩上还坐着一位曼妙女子，衣裙素淡，乌发松挽，手里捏着几根削好的木枝，正串ธ起白花花的小蘑菇往火上烤。
男ç孩愣了愣，终于从这生涩的发音和不对版的回答中觉察出不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๒问道：“你、你是西夷人？”
打定主ว意，两人立刻๑付诸行动，这会儿巡逻的士兵刚过去一波，街上没什么เ人，若是全速赶往最近的城门不消เ半个时辰就能到，只可惜岳凌兮的腿有伤，不能ม走太快，于是两人索性扮作城中居民的样子一路闲逛过去，奇怪的是竟然再也没有碰到过西夷的士兵。
在这世上，他还是第一次与人这样相处。
岳凌兮见他久久不语，于是自己剪下一块纱布贴在手肘内侧，再要去拿绷带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覆了上来，干脆利落地缠了三圈，然后打上活结，她试着动了一下，不紧ู不松刚刚ธ好，随后，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又飘进了耳朵里。
“去里头把衣裳๙换了。”
岳凌兮从善如流地去了。
包袱里还有两套衣裳，天蓝色的烟水裙ำ是陆明蕊所赠，雪色的露水百合裙是路过薄城的时候楚襄让人去置办的，岳凌兮没有犹豫，就着内室昏暗的光线把那套雪色的挑出来穿好了。
他选的总出不了错。
穿戴整齐出来之后，她发现楚襄正一脸异色地翻着她买回来的东西，凑近一看，原来是老板送的那本小册子。
“这话本也是你买的？”
“话本？”岳凌兮眼底闪动着疑问，却摇了摇头，“送的。”
楚襄一愣，旋即哑然失笑，把她拉到旁边坐下，又将那册子的扉页抖出来给她看，不想竟是三本书宽的彩画，画ฑ中一男一女皆盛装打扮，以极亲密的姿态依偎着，眼波流转间尽是道不完的眷眷浓情。
她刹้那间明白了，话本就是讲男ç男女女的爱情故事的。
楚襄又翻回去，指着封皮上的四个大字问道：“我教过你的，怎么读？”
岳凌兮拈起来从上看到下，逐一念道：“风流……天子？”
刚ธ说完她的舌头就僵住了，手指也微微发麻，差点把书抖落到地上去——谁胆子这么เ大，竟敢胡乱编排皇帝？
“他们……他们怎敢对陛下如此不敬？”
楚襄轻笑道：“天高皇帝远，有什么不敢的？他们就指着王都这些花街柳巷๕的传闻编故事赚钱，今儿送了你一本都是大方的。”
“早ຉ知是这个ฐ我才不会要。”
岳凌兮拧着眉头把那本书推到了最远处，似乎ๆ颇为不喜，楚襄见状索性挥袖将其扫入竹篓，然后扳回她的身子道：“你倒是气性大。”
“他分明是看我买辞典知我习字不全，才敢把这种不敢明面上售卖的东西塞给我，可我们是要进京的，若是您今天没注意把这东西也夹带回去了，教人看见了岂不麻烦？”
原来是怕他惹祸上身。
楚襄心中涌ไ现几丝暖意，只道了声不会就拉着她起身，把她往床榻那边推，“在外头野了半天又跌伤了手，去睡会儿。”
岳凌兮与他相处月余，知他说话带了动作便是不容置喙，况且她也真的有些累็了，就听话地扯下帐子缩进床里去了。枕上留แ有余香，似乎是松针与木犀的味道，甚是清爽好闻，她不知不觉就垂下了眼睫。
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楚襄就知道她已๐睡着，面上笑意骤敛，回身走到房外，流胤显已在那儿等候多时。
“刚才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回爷，卑职已经问过了，就是岳姑娘在回来的时候碰着了押送犯人的队伍，闪避不及摔了一跤，其他的没什么。”
“眼里的慌张总是骗不了人的。”楚襄眸光一剔，寒意凛人，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流胤埋着头猜测道：“兴许是被鞭打犯人的差役吓到了吧。”
本来虐囚就属于滥用私刑，理当严格处理，但此时楚襄的思维却停在了某一点上，微光划过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在军营时他偶然间看到过她腿上的疤，从纹理和角度来看分明就是鞭伤，难不成也是差役造成的？
西夷国土并不算大，从王城到边关快马加鞭只需半个ฐ月，可为ฦ了躲避追兵和埋伏的人岳凌兮足足用了两ä倍的时间，到เ达蒙城时已是筋疲力竭，即便如此，意念却没有一刻停止沸腾。
回到楚国，是她期盼了十年之久的事情。
这些年不是没有起过这个念头，有时夜里睡不着觉，她独坐窗前仰望着悬挂在燕然山尖上的明月，想起她景仰的木兰将军当年也是从这里拔营回朝，归家的念头便如野草藤蔓般疯长，可再一想到与她相依为ฦ命的端木筝，一切又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