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死因正常？”
裴昭微微皱眉：“那是何物？”
夜言修极快地伸手将她扶起,俊容依然带笑,声音却压低了许多：“凌兮，你现在的身份是夜家的庶女,与我算是堂兄妹,ไ切不可露出如此生疏的模样，以免教人看出不对。”
说完，夜言修率先转身朝宋家大门走去，留下一个高挑的背影，今天他未着官服，身上也没有别的配饰，暗色花纹的锦袍加上一把折扇显得既简单又柔和，已非当日在军营中那ว样锐气外露，书中所说的君子如玉，温润而儒雅，应当就是他这样吧。岳凌兮像是重新把他认识了一遍，待他快要走远了才恍然回神，稍稍加快脚步跟在了后面。
陆明蕊冲她挤挤眼，甚是俏皮可爱,与岳凌兮印象中ณ的太医形象相去甚远,ไ但看她身穿官服又能自由进出大内禁宫便知她所言不假,如此年纪就能在太医院任职,ไ可见医术之高超，岳凌兮讶异之ใ余不禁暗暗佩服。
岳凌兮领着陆明蕊坐到花梨木圆案旁，让书凝端来了新า上的茶和点心招待她，感谢之情溢于言表，谁知她故意拉长了声调说：“不敢不敢，夜修仪现在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让你在这么热的天气从东宫跑到เ西宫，陛下肯定要扒了我的皮。”
车内的另一人却不太好。
“陛下？”
两人来到铜镜前，书凝从妆奁中抽出一把象牙梳，开始为她盘发。
书凝见她一脸懵懂，于是用夷语解释了一遍那个成语的意思，她恍然大悟，跟着便扬起了拂云眉，诧异道：“你会说夷语？”
“大半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端木筝伸手就去解他的盔甲â，可摸索了半天也没找着暗扣在哪里，急得眉头都拧成了死结，楚钧无声地看着她，嘴角冷硬的弧度渐渐软化，跟着便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迈向内院的卧房。
夜风飒飒，拂得烛火忽明忽灭，连带着地上那ว些干枯的稻草也开始乱舞，岳凌兮站在石柱后方แ，无声凝视着香案侧面那个已๐经覆上灰尘的记号，心渐渐往下沉。
隐在暗处的岳凌兮盯了她片刻，眸光骤然一亮——那ว熟悉的身姿和习惯性的动作，不是端木筝又是谁？
听到她这半生不熟的楚国口音老头顿时抬起头来，先是眯着眼看了看她怀里抱的书，又打量了她一阵，随后捋着胡须ี笑开了：“小姑娘可以嘛，这么沉的东西都自个儿弄下来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学啊！这样，老夫就算你便宜点儿，一百二十文吧！”
回去时走的还是原路，刚好太阳被云朵遮住，空荡荡的石板路都覆上了一层薄翳，先前躲在屋子里的人们都一股脑地钻出来了，跑到街边的铺子里买冰果儿吃。
卫颉屏住呼吸，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眼前的图纸上，看着看着突然面露惊异——他当是什么เ兵力分布之类的东西，却是那ว穷凶极恶的阵术！
卫颉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满目震惊地瞪着上方，浑然不觉自己้冒犯了圣颜。
“皇兄。”
他是荣郡王之ใ子，因父辈渊源颇深，又自小与楚襄同进同出，感情极为深厚，便亲称他一声皇兄。楚国皇室向来子嗣单薄，到了这一代嫡系仅剩ທ他二人，再无其他堂兄弟，故无甚冲突及避讳。
她一副胸ถ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不用借助他的身份也能混入城中，这个认知让楚襄再次噎住，半晌才道：“你应该明白，在楚、夷交战时期入关被查出来的可能性很大，凭你的身份，到时便是死路一条。”
他于她有救命之ใ恩，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全是由她而起，在这种情形下，若她还希冀能乘他的东风回到楚国那便是不知好歹了，他身为王爷，又是三军主ว帅，如果被人发现私带罪眷入关就是知法犯法，后果不堪设想，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陛下若有不测，本王定不会饶了你。”
夏日炎炎，山中的月色却带了些凉意，悄无声息地洒满了林外空地，落在岳凌兮眼角眉梢，像是扑了层银色的蝶粉，闪耀动人。她踮起脚尖摘下最后一片芭蕉叶，抹了把颊边的汗水，然后弯下腰坐在了草地上。
“姐姐，他们走了！”
岳凌兮眸中似有疑ທ惑闪过，沉吟片刻之后摇摇手，表示ิ不必客气，又将食指和中指倒竖起来交叠摆动，男孩歪着头瞧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
“怎么了？”
楚襄掀帐起身，俊目中依稀还有几分困意，却在看见岳凌兮衣袖上的血迹之后蓦然一凛，她无处可藏，只得看着那抹英挺的身影越来越近，似山岳般笼罩而来，大掌向前一探，轻轻松松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
“……在楼ä下摔了一跤。”
楚襄低眸看了她半晌，忽然松开了手，径自往门口走去，“去那边坐好。”
岳凌兮默默地挪到เ茶几旁坐下，看他开门唤来了影卫，不知说了些什么เ，没过多久影卫就提了个药匣子来，他转身回到เ房间打开，把里面的药酒和绷带拿出来，然后朝她伸出了手。她愣愣地把手放上去，只听嘶啦一声，水袖瞬间被撕成碎布，只剩一截光溜溜的藕臂露在外头。
“其实补一补还能穿的。”
这件衣裳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落水的时候都没弄破，他说撕就给撕了，实在让她肉痛。
楚襄低着头给她抹药，光听这语气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在西夷买的那些衣裳压根就不是现在楚国女子爱穿的款式，好在这边异族人本来就多，所以穿得另类一点也不显眼，等到了王都你看有没有人笑话你。”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睁着清澈的眸子问道，“那ว您之前为何一直没提？”
楚襄一噎，半天没吭声。
岳凌兮仿佛没察觉到气氛微妙地变了一下，仍自顾ุ自地说着：“不过您贵为王爷，应当阅女无数，我相信您的审美。”
这下楚襄连手里的动作都停了，抬起头来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额角隐隐抽动，“在你眼里，楚国的王爷都是入关走后门、阅女如过江之鲫的人？”
“楚国的王爷不是只有您一个ฐ么？”
楚襄再度噎住。
他怎么总被她给绕进去？
想是这样想，可一接触到她那柔软且带着几丝茫然的目光，他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某个ฐ角落塌陷了一块，平时的冷静自持全跟着消失了，然而真恼也恼不起来，反倒是莫名地想笑。
是了，她说什么话都是一个调调，上午在人潮汹涌的客栈门口也是这般直截了当地问他为ฦ什么不能住一间房，他也不知中ณ了什么邪ิ，竟没告诉她楚国不像西夷以群为居，孤男寡女应当保持距离。
在这世上，他还是第一次与人这样相处。
岳凌兮见他久ื久不语，于是自己剪下一块纱布贴在手肘内侧，再要去拿绷带的时候他的手已๐经覆了上来，干脆利ำ落地缠了三圈，然后打上活结，她试着动了一下，不紧不松刚ธ刚好，随后，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又飘进了耳朵里。
“去里头把衣裳换了。”
岳凌兮从善如流地去了。
包袱里还有两套衣裳，天蓝色的烟水裙是陆明蕊所赠，雪色的露水百合裙是路过薄城的时候楚襄让人去置办的，岳凌兮没有犹豫，就着内室昏暗的光线把那套雪色的挑出来穿好了。
他选的总出不了错。
穿戴整齐出来之后，她发现楚襄正一脸异色地翻着她买回来的东西，凑近一看，原来是老板送的那本小册子。
“这话本也是你买的？”
“话本？”岳凌兮眼底闪动着疑问，却摇了摇头，“送的。”
楚襄一愣，旋๙即哑然失笑，把她拉到เ旁边坐下，又将那ว册子的扉页抖出来给她看，不想竟是三本书宽的彩画，画中一男ç一女皆盛装ณ打扮，以极亲密的姿ู态依偎着，眼波流转间尽是道不完的眷眷浓情。
她刹那ว间明白了，话本就是讲男男女女的爱情故事的。
楚襄又翻回去，指着封皮上的四个大字问道：“我教过你的，怎么เ读？”
岳凌兮拈起来从上看到เ下，逐一念道：“风流……天子？”
刚说完她的舌头就僵住了，手指也微微发麻，差ๆ点把书抖落到เ地上去——谁胆子这么大，竟敢胡乱编排皇帝？
“他们……他们怎敢对陛下如此不敬？”
楚襄轻笑道：“天高皇帝ຓ远，有什么不敢的？他们就指着王都这些花街柳巷的传闻编故事赚钱，今儿送了你一本都是大方แ的。”
“早知是这个我才不会要。”
岳凌兮拧着眉头把那本书推到เ了最远处，似乎颇为ฦ不喜，楚襄见状索性挥袖将其扫入竹篓，然后扳回她的身子道：“你倒是气性大。”
“他分明是看我买辞典知我习字不全，才敢把这种不敢明面上售卖的东西塞给我，可我们是要进京的，若是您今天没注意把这东西也夹带回去了，教人看见了岂不麻烦？”
原来是怕他惹祸ຖ上身。
楚襄心中ณ涌现几丝暖意，只道了声不会就拉着她起身，把她往床榻那边推，“在外头野了半天又跌伤了手，去睡会儿。”
岳凌兮与他相处月余，知他说话带了动作便是不容置喙，况且她也真的有些累了，就听话地扯下帐子缩进床里去了。枕上留有余香，似乎是松针ฤ与木犀的味道，甚是清爽好闻，她不知不觉就垂下了眼睫。
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楚襄就知道她已睡着，面上笑意骤敛，回身走到เ房外，流胤显已在那ว儿等候多时。
“刚才楼ä下发生了什么เ事？”
“回爷，卑职已๐经问过了，就是岳姑娘在回来的时候碰着了押送犯人的队伍，闪避不及摔了一跤，其他的没什么เ。”
“眼里的慌张总是骗不了人的。”楚襄眸光一剔，寒意凛人，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流胤埋着头猜测道：“兴许是被鞭打犯人的差役吓到เ了吧。”
本来虐囚就属于滥用私刑，理当严格处理，但此时楚襄的思维却停在了某一点上，微光划过的那ว一瞬间，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在军营时他偶然间看到过她腿上的疤，从纹理和角度来看分明就是鞭伤，难不成也是差役造成的？
楚语现在是她最大的问题，平时可以想办法躲过与人交流，比如顾长安的探望，但军医每隔几日来给她送药是避无可避的，好在那位女医官甚是善解人意，从来不多问或是出去乱说，还会适当地替她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