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胜山庄在西郊，倩妮搭出租車顺着二环往西走，过了新修的彩宏桥，往北一拐，一大片建筑物呈现在眼前。这儿的规模就像北京北四环的亚运村中ณ的某一个场馆，建筑面积不仅大，而且全部是用透明材料é建成。它的设计风格是中西合璧，主ว体部分是中式的，边边角角是西式的。倩妮虽然为ฦ壮观感叹，又觉得它美中不足，那ว就是有点像被放大了几倍的种菜的塑料大棚。大门建得很美，带点哥特式建筑的痕迹。保安各个ฐ高大神气，制服的布料也不同一般，上边钉着金光闪闪的铜扣子，指挥起来往的汽车来，不亚于北京长安街上的交警。倩妮早ຉ已不是畏畏ั缩缩的村姑，而是外表靓亮，衣着入时的职业女郎。对于回头率的认识，没有人比她有更深的体验，因为见了她不回头的男人，全是一些萎靡之ใ辈。泓胜山庄，是个把一年四季变成一个季节固定下来的大花园。这几年餐饮界ศ流行什么“生态园”，一时间，各种生态园遍布全城。它们大多数是原来的大仓库，废弃的大礼ึ堂什么的，里面用各种真假植物一布置，再弄些小桥流水什么的，然后将餐座分散在各种花丛之ใ中ณ，便美其名曰：生态园。这儿可不同，整个建筑，几乎全部用类似玻璃的材料é制成，全部是淡蓝色的透明体。外面已是白雪皑皑，可里面是一片绿色。倩妮好奇的透过透明的墙壁向里张望，被从停车场穿过来的洪主任拦住。“哎呀，王律师，你来得还挺准时啊！”洪主ว任一脸谄媚的笑容。“我真担心自己来晚啦，看来没晚，正好。”倩妮笑盈盈地说。“不晚，不晚。嘻嘻，可是有人早就急啦，虽然没到约定时间，可一个劲催我呢。”洪主任神秘兮兮地挤着眼睛。倩妮知道他暗示ิ着什么，但她对此无置可否。因为他这样做，是为了和自己套近乎，而不是为ฦ了伤害自己้，而且他绝对不敢对外乱ກ加宣扬，因为这涉及到เ他的直接上级。泓胜山庄，叫个“山庄”可能会亵渎了这个建筑物。一提山庄就叫人想起了《水浒》中ณ的各种“家庄”，它怎么เ也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土围子。而这里面的风光，相当于夏威夷的海滩。热带植物，像什么棕榈树之ใ类都是假的，北温带的植物，在这里可都是货真价实。最美的，是中央模仿海湾形状的游泳池。水满得和地面平平的，不知用什么特殊材料é做的仿真沙滩，水那ว个蓝呀，比海南的亚龙湾的海水更诱人。倩妮站在沙滩上看着水面，心情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幼时在黄河边对水的那种依恋，那种渴望，顿ู时涌上心来。她见过海，把双脚๐也踏入过那冰凉的水中，也踏着潮水奔跑过。最叫她惊奇的是，涨潮和落潮竟有那么大的差别ี！涨潮时，躺在沙滩的遮阳伞下，舒坦地伸着腿，她看着海边戏水的情侣。可去趟厕所回来，退潮了，大海已๐经跑得找不见了，只有那把遮阳伞孤零零地插在沙滩上。眼前的海ร有点儿假，决不能ม细看，不然会更假。侍者都是一些衣着古怪的小伙子。倩妮没有出过国，但觉得这些人的服饰，似乎有点儿像风光片中的南美土著人的衣着。这些都是非常吸引人眼球的东西。倩妮看着跳入水池中的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还有几个身材像模特的伴游女郎在水中打闹。旁้边有一盆被人撞倒了的一盆花，有许多紫ใ色的花瓣飘落到水里。自己居住的城里，竟有这样的人间仙境，她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或许是因为城市展过快。这里面很大，洪主ว任为了让自己饱览美景，才没将自己直接带到目的地，倩妮想。白县长终于出现了，他那摔跤手似的短，两只炯炯有神的圆眼睛，特别是两ä条短粗而又有力的手臂，半弯曲地垂在腰的两侧，最扎眼的还是那颗总是咕咕响的肚子，沉甸甸地包在泳裤的上沿。他蛮可爱的，甚至有点憨态可掬。“白县长，早ຉ就来了吗？”倩妮问。白县长一往深情地看着她，，“我来了有一会啦，你会游泳吗？”“我在黄河边长大，可从来没下过水，是个标准的旱鸭子。”倩妮笑着说。多时不见的酒桌诗人邵书记，从一簇翠绿的盆景后面转了出来。“小王，黄河边上的人为什么不会洑水？”“我们那地方，不像城里，哪有女孩下水的？”倩妮迎上去和他握手。“这儿水不深，水温也不低。倩妮，那边有卖泳衣的，现在我领你去看看。”洪主任凑前说。转过几棵棕榈树，出现一个ฐ小亭子，这是个商品部，里面是冷饮，小吃和泳具。厨窗里面有个穿三点式泳装的小姐，投过来探询的目光。倩妮挑了件黑颜色质地讲究的泳衣，标价是8oo元人民币。洪主任抢着付钱，倩妮拦住他，微笑着自己付了。倩妮其实会游泳，那是在北京读书时，刘俊教她的。当时门票卖一元钱，地点都是郊区开的游泳池，条件都不怎么เ样，昌平的那几个池子他们也都去遍了。他俩不挑别的，就看是不是卫生，因为ฦ当时社会上风传有少女因游泳而怀孕的，虽然谁也不真信，可都有点儿忌讳。他送她一件泳衣，现在还压在箱子底，那ว是五元钱买的。这个泳衣的颜色有点儿深，但她认为ฦ这样显得庄重。换上泳衣回到花丛中ณ后，她看到เ在场的所有男士，眼睛都在自己身上亮了一下。她对这种现象早就习以为常。白县长今天请的客人，除了邵书记他们俩，以外的五位倩妮都不认识。客人们举ะ止随便，谈笑风生，互相之ใ间很融洽。大家坐在百花丛中，在满目热带风光的环境里，悠闲的眼光透过墙壁，看到เ外面白茫茫的雪景，还有穿着羽绒服哆哆嗦嗦的行人，心里的优越感是不用说的。九个ฐ人围在一个白色的石头圆桌分宾主坐稳，洁白的台布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热带水果。这里和外面的反差让人惊异，谁都觉得暖烘烘的。洪主任笑嘻嘻地伏在倩妮的椅背上，“王律师，这几位都是白县长的朋友，我给你一一介绍一下。”他一指一个胖老太太，她身穿桑拿浴里那种高档绒浴衣，因为选的有点瘦，结果弄得浑身是鼓包。“这位是王大姐，从哈尔滨来，是咱开区的投资者，人家企业办得不错。”洪主ว任转到เ桌子的另一侧，双手扶着椅背，椅子上坐着个一脸疙瘩的青年“这位叫青松，是搞大型电å子游戏场的，准备到咱们县的开区展，想建立一个大型的娱乐中ณ心。”洪主任一指青松旁边的一个ฐ中ณ年胖子热情洋溢地介绍道：“倩妮，这位你大概早想认识吧？他是xx市法院院长，人家是书记院长一担挑。”被介绍的其他客人都客气地站起来与倩妮握手，只有那位“书记院长一担挑”的院长把头扭向了别处。洪主任见状慌忙上前打岔：“来，来，先吃点水果！咱们的饮食习惯中，都是先吃饭后上果盘，可是最近我在电视上看到เ一则报道，说真正科学的吃法，是餐前吃水果，然后吃饭菜。这样一来，可以控制ๆ饭量有利ำ于减胖；二来有利于人体吸收水果中ณ的营养。哈哈，咱们采取科学方แ法，先吃水果……”倩妮现在已๐经认识许多法院院长，可从没见过这么เ傲慢的，但也没太介意。这一桌人，只有白县长，洪主任，倩妮穿着泳衣，其他人都穿套服式的浴衣。好在有领导干部白县长也穿着泳裤，不然别人会把自己看成是小姐呢，倩妮想。身穿泳装的服务小姐仪态万方的撤下了果盘，又换了一张台布，先在桌子中央摆了一束鲜ຒ花。洪主任急了，“小姐不用放花啦，马上给我们上菜吧！”“是。不过花还得放，菜上来时再撤，这是规定的。”小姐笑盈盈地说。白县长让服务小姐把每个ฐ杯都斟ต满，酒是五粮液ຂ，是用水晶瓶装的。白县长痛快，不让上小杯，都是三两一杯的高脚杯。白县长还和往常一样，开吃前先表长篇大论，把喝酒的事搞得很隆重，提议要分成七、八个ฐ层次，他讲二十分钟后，最后说：“兄弟姊妹们，咱们共同干了这杯酒！”所有的人对干杯都没有异议，只有王大姐面有难色地说：“白县长，你看……”“必须干，谁也不能例外！”白县长挺着肚子斩钉截铁地说。白县长自己带头，一仰脖将酒倒进肚里，然后将杯子翻过来。“大家看，如果还有一滴酒，我重干一杯！”果然连半滴也没掉下来。大家都响应他，包括王大姐和倩妮。“一担挑”的法院院长毫不含糊，一口将满杯饮光。他刚才对倩妮有点儿失礼ึ，可喝酒这个痛快劲又叫倩妮有点钦佩。因为ฦ酒是考验人的试金石，这种说法，她是完全相信的。以酒试人，这种事自古有之，现代更是如此。一口三两ä，这招很灵，几分钟后，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邵书记站起身提议：“诸位，刚才白县长代表我县二十万各族人民，四十万各类牲畜敬了大家。我谨代表个人和大家干一杯。我喝了这一杯，大家喝一个ฐ‘蒙古厘米’，就是一大拇指。”说罢率先喝光。白县长扫了他一眼。大家都喝了一大拇指。“书记院长一担挑”摇摇晃晃站起身，他明显有些醉意，他一摆手：“静静，我提议一下，为什么เ我提议，因为轮到我啦。白县长，正处级，邵书记，正处级，虽然我是基础法院院长，可我也是正处级……人家是主人，我是客人，所以我应该后提议。来，共同干上一杯。”他环视一圈大家，带头干了，除了倩妮外，所有人都干了。“王律师，你为什么不喝？”院长问。“我不胜酒力，有点醉了。”倩妮揉着太阳穴说。“你瞧不起我？”满脸通红的院长横眉立目地问。“不敢。”倩妮低着头说。院长的神态稍稍缓和了许多，“刚才我没和你打招呼，你知道因为什么吗？”“不知道。”倩妮平静地回答。“想知道吗？”院长问。“嘿嘿，听听也无妨。”她对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多少有点烦。“告诉你吧，我做人有两ä个原则：第一，不和三十五岁以下的女人来往；第二不和律师来往。”他挺着胸ถ说。“今天与你喝酒，也是看白县长的面子。”倩妮被激怒了。“你是男ç人，你不和三十五岁以下女人来往，说明什么？是你心理或生理有问题？还是说明你是个ฐ‘恋老狂’？你不和律师来往，为ฦ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律师有可能使你堕落？如果你行的正，站得直，又有谁能将你拉下水？“律师怎么啦？律师是民主和法制ๆ展到เ一定程度的产物。你不和律师打交道，说明什么เ？是你越于现行法制进程，还是落后于现行的法制进程？是，中国有许多地方都是有法不依，咱姑且不论法立得如何，就说现有的法律，宪法，刑法、刑é事诉讼法，民事诉讼法，律师法，那ว个ฐ法不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人大’制ๆ定的？这些法律至少还承认律师的存在。不管这些法律在社会生活中能起多大作用，它们在多大程度上被遵守和执行，可它们毕竟是法律！你是不是共产党的干部？”倩妮说得有些激动。她端起那杯白酒一饮而尽。“你蔑视律师，说明你什么？你高明？还是你可笑？一个内心光明的人他怕什么？律师没地位，这是现实，可是这正常吗？你作为高级司法人员，带头抵制法制的实施，你觉得你自豪吗？”“一担挑”院长，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斥弄得不知所措。白县长看着倩妮惊呆了，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这位向来都十分温柔的美女，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也许没有必要对这种事情认真。还是洪主任搞接待多年，对各种突事件都善于应付。“好，王律师，你说得好，说出大家的心声，也代表我们乔๒院长。”直到现在，倩妮才知道“一担挑”原来姓乔。洪主ว任一看自己的话生了作用，笑嘻嘻地端起自己的高脚杯，从桌上拿起瓶子举得高高的，就像卖油郎倒油那样将杯倒满，再将杯举起，优美地原地整整转了一大圈，然后一饮而尽。洪主任的动作，引起了青松和王大姐的狂笑，这二人早就醉了，对倩妮和乔院长的争吵视而不见，见洪主任干了，二位也跟着干了。倩妮开始觉得有些郁闷，刚才对乔๒院长说完那ว一席话，使她的心情好转多了。她虽然喝了六两多，也有些头晕目眩，她还是放下酒杯径直走到水边，以一个在北京练了好久，但从未正式跳过的标准“燕式”跃入水中。她觉得这次自己้跳得最优美。她用不太熟练的自由泳姿势，奋力向前方แ游去。以前她手脚配合不太协调，也像别ี人那ว样左边换一口气，右边换口气，可从来做不好。可今天不同，她觉得自己像条鱼，想怎么游就怎么游，完全浑洒自如。她游着游着哭了，她的哭声被划ฐ水声淹没，她的滴滴泪水？融入池水中……不知游了多长时间，她累了。她顺着扶梯走到岸上。桌旁้这帮人，已经喝得昏天黑地，都醉得不成样子，没有一个清醒的。倩妮透过篮篮的屋顶，看到天穹上的繁星。她突然想起和王涛๙的约会，这猛得一惊，酒劲全作冷汗出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เ那个ฐ漂亮的存衣亭，解下腕子上的手牌递给小姐时，看到亭子上方那ว猫形电子钟็，现在指针正好指到九点三十分。换好衣服，她掏出手机一看，不多不少，有十三个王涛๙的未接电话。十三，这个不吉利的数字！她快步来到เ白县长面前，只见白县长眼睛直，平时那ว股傲气丢到เ了爪哇国，他伏在桌子上，用手抓着一只鹅头正往嘴里塞，可就是塞不进去。这是他的潜意识作怪，他平时就总说，喝醉酒要多吃东西，酒就会醒。邵书记自言自语地一遍一遍地背诵着一打油诗，只有青松还比较清醒，和王大姐谈生意。乔院长歪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儿。桌上的菜几乎ๆ没人动过，水边站着几个年轻的服务生挡住了通往那儿的路，可能ม是怕有人喝醉酒后掉入水中。乔院长无神的眼睛一看到倩妮突然一亮，又无意识地摇着头，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王大姐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倩妮，就像见到一个从未相识的人。倩妮调出王涛๙的电话拨了回去，电å话里有个女人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๐关机，连拨几次，都是这个结果。王涛๙生气了，原因是倩妮自己้的失约，她想。约好去吃川菜，倩妮请客，然后到腾格里大酒店开房间，再欢天喜地的共度良宵。其实5๓o1室倩妮已๐经登记了，还预交了一千元押金。现在找不到เ怒火中烧的王涛，他是不是一怒之下又回到เ了县武装ณ部那个阴冷的小屋？倩妮胡思乱想着又回到桌子旁边。游了多长时间泳，她记不清，就记得下水前和乔院长生争吵。然后自己้就跳进水里，完全像一条鱼那样游了起来，其它的事儿都模模糊糊的。洪主ว任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刚才去了什么เ地方。只见他满面红光，手里端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盛满鲜榨่果汁的塑料杯。“白县长，瞧瞧您，看看我给您老拿来什么啦？”他边说边将果汁杯放到桌子上。“哎呀，王律师数你清醒，对，你下水了，那用水一激，能不醒吗？”倩妮喝了一口，是木瓜汁，以前喝过几次。她心里嘀咕，王涛是生气了，可他现在去了什么地方？自己怎么เ会喝成那样，连时间都记不清了，真是，这该怎办？现在自己该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