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这是倩妮当律师后第一次站在法庭上，但今天不是开庭而是宣判。审判席上只有一个眼圈黑的胖老太太，她的下方是位穿制服的书记员。被告席上，站着一个ฐ身材魁梧的大个子，体格强壮得像只大猩猩。他的身边只立着一个ฐ不到他肩头的小法警，公诉人席上空无一人。旁听席上只坐着她一人。“现在宣读……刑事判决书……本院经审理查明……本院认为……被告特木其勒的行为不构成强奸罪……”胖老太太气喘吁吁地念着，脑门上汗珠闪着亮光。那个ฐ像大猩猩似的被告转过脸感激地望着旁听席上的她，泪水在眼圈里闪着光。王倩妮是个清秀的女孩。起这名字时，父母丝毫没有望子成龙的俗念，只希望她永远都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倩妮——就是美好的女孩嘛ใ。她生长在黄土高原西部ຖ的一个小县城里。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也就是一九六六年，倩妮呱呱落地。父亲王长命是县委组织部的干部ຖ。据老人家回忆，当年他行政二十三级呐，不管级别ี高低，怎么เ说，那年头能ม当上干部就非常不容易。母亲沾了父亲的光，三折腾两折腾在旗委混了个勤杂工ื，不管咋说也是挣工ื资的。县城在黄河边，其实就是个地窄人稀的小镇。镇里的人口那时也就两万多。小镇子和黄河一个湾呈平行状，有五百米长，站在那惟一的警察岗楼上看得见雾气腾腾的河面。这条路向西延伸，快到头时出现一个小十字街。十字街正南是百货大楼，北面是邮ุ电局，西面是县委县政府的三层楼，东面呢，就是威严耸立的公检法大院。王长命的一家，一直就住在公检法大院的后面。老王是组织部ຖ的人，谁见了也得点点头给点儿面子。从王倩妮记事起，就看见别人见了老爹都主ว动打招呼，看着穿制服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说实在的，他们家是那ว种从没得过势，但也没落过难的普通干部家庭。在三间平房里，倩妮平平淡淡地度过了十八年。全镇子只有两ä所小学。小倩妮上小学时并不出众。她清瘦清瘦的，稀疏的头，永远扎个ฐ小编辫。可一上中ณ学，她的头脑แ里生了巨变。班主ว任李月娥是位北京知青，她是从碱柜那边出来的，那儿有生产建设兵团。李老师的父亲是位将军，他根正苗红，从江西参加革命，经历了五次反围剿中ณ的四次，后来还参加了许多大战役，是“四野”的一员虎将。他本应当是前途无量，可后来也不知怎么เ搞的，和林彪反党集团搞到เ一起，最后弄了个身败名裂郁闷而死。李月娥沾了父亲的光，回不了北京，留在了内蒙嫁了人。她可真是个难得的好老师，对这帮孩子的关心，胜过许多父母。她在红墙中长大，见过许多中央领导，每个周末都能ม见到เ外面很稀罕的交际舞会。她学习好，从小就有远大的抱负，而且博览群书，从外国文学到中ณ国的古典文学，包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留在内蒙后，当了初中ณ语文老师，她也只能把自己对生活的憧憬ä移植到学生心里。倩妮就是在这个时候接触到李老师的。李老师的文学观念对她没有生多大影响，可她对北京和大城市的留恋，却对倩妮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波。穷乡僻壞的孩子们，最爱听李老师讲儿时的事儿，什么เ王府井呀、大栅栏呀、前门、还有那个莫斯科餐厅，都在她的脑แ海中留แ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李老师还有一个不可磨灭的功绩，就是鼓励孩子们学英语。当时对学外语，流行的叫法是：吃中国饭放洋屁。对于孩子们来说，外国太遥远了，洋人都是坏人。可她对孩子们说，等你们长大啦，英语就开始挥作用了。因为ฦ大家都信服李老师，她亭亭玉立，神彩飞扬地在讲台下面踱着步，她那富有搧动性的话语和极有亲和力的样子，都让大家觉得她的话最可信。这在普遍都不爱学外语的学生中，产生巨เ大的影响，她带的班级英语成绩全校拔尖。倩妮庸倦地靠在公检法大院门口的那棵大杨树下，在地上划着小房子，看着肮脏的大黄狗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它的动作奇怪而又优美：它把前右爪先探出去，再伸左爪，然后把身体做成反弓形，最后依次拉直后腿，瞧着它那舒服的样子，倩妮也很畅ม快。街上，每天都是那几张面孔，上午九点半，各机关才有人走动。县百货公司，是一排平房，门的上方แ是一排凸起的大字：展经济，保障供给。里面靠墙摆着一圈玻璃柜台，地上的砖，早被人脚踩得坑坑洼洼。这儿是倩妮来得最多的地方แ。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李老师多幸福，她就生长在北京，生活在繁华的大都市。虽然她现在永远留在这黄河畔ึ的小镇里，可少年时见的世面已叫人羡慕不已。李老师小时照了许多相片，都是黑白的老照片，可反映的生活却与众不同。照ั片里的那位眉头紧锁的老将军，就是李老师的父亲，他是戎马一生的老红军，旁边依偎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就是李老师的母亲。她家住着整整一排平房，还有很大一处院子，房前屋后都栽满果树。部ຖ队的大院里，到处是荷枪实弹的警卫战士。倩妮向往那种贵族式的，高人一等的生活方式。老爹是县委组织部的干部，在县里也算受人尊重，可比起人家京城里的大干部，比起那高大的红墙，还有探到院外的电灯，可有天壞之别ี。正是李老师让倩妮改变了人生观，更重要的是，使她一跃成为ฦ抱负远大的优等生。她在各门课上都下了大力气，高中毕业时，考了个全校第一名，她的目的，就是要离开这儿远走高飞。李老师给他们讲了许多世界名著，从外国文学里，倩妮才知道了有律师这个ฐ职业。她认为律师是上层社会的精英，是维护正义的自由职业者，而且还像教师一样崇高。律师职业最吸引她的的地方แ，就是自由职业的“自由”二字。后来，当她办理第十起案件时，回想起了当时的想法，还情不自禁地呵呵笑了。她在学校里很特别，学习和表现都好，可就是不要求进步，没有加入过少先队和团组织，也坚决不当班干部，为ฦ的就是不受约束。高考时她报考了中国政法大学，一榜ึ，全镇人都知道组织部王长命的女儿考上了中ณ国名牌大学。北京的四年大学生活里，她几乎将全部时间用于钻研理论知识和学习英语。北京的名胜古迹她无暇浏览，甚至王府井也就去过有数的几次，而且还是为了逛书店。这个年代的青年，初ม中ณ都搞对象，早恋现象十分普遍。考上大学后，倩妮将恋了五年的，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海涛，一咬牙一跺脚，愣是抛弃了。海涛๙这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陷入突如其来的痛苦之ใ中。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经变了样，她早就下了决心，决不再回这个小镇子了。她必须ี割断ษ一切念想。命运让她相信缘份。有一次，倩妮去逛南池子，在路边的小店里被扒手掏了钱包。刚ธ到北京的她，只能蹲在地上哭。虽然包里只有四十多元钱，可她身上连乘公交车回学校的路费也没有。围观的人群里，有个ฐ穿文化衫的白脸小伙子对她伸出援助之ใ手。他不但请她吃饭，还把她安全送回学校。他叫刘俊，比倩妮小两ä岁。刘ถ俊是个独生子，父母都是工ื人。他家就住南池子北面的小胡同里，有两间小平房。他们认识后做了朋友，刘俊几乎ๆ天天去学校找倩妮，路上要倒好几次公交车。他也没固定的工ื作，今天帮人干点儿这个，明天帮人做点儿那ว个，多少也能挣点小钱，主要还是靠父母那点工ื资过活。刘俊虽说长在北京，可他是百姓子弟。他性情温和，见的最大的世面，就是蹬着家里惟一的飞鸽牌自行車，带着邻๑居小秃去过颐和园。他对这个ฐ来自边彊十分要强的女孩自内心的敬佩，自己仅仅是个ฐ高中生，而人家是重点大学的高才生。他是北京人，可是在她面前却有点自卑。倩妮并不爱他，但欣赏他，因为ฦ他善良而富有同情心。她也需要有这么一个当地人，能ม从各方面帮助自己。他还能ม带来怀春少女最需要的慰籍。在刘ถ俊眼里，内蒙古是个遥远而又荒凉的地方，它简直远在天边。这是他最初接触倩妮时所想到เ的。每当倩妮对他讲起自己้的家乡时，刘俊就同情地望她。他心里很同情这个清淳的姐姐，随之而来的，就是被她的刻苦上进的精神感动，接着就沉醉在用她的无限柔情中编织的大网中。每天黄昏，刘ถ俊都站在学校的大操场的跑道边，等着背着双肩包的倩妮蹦蹦跳跳而来。他们都没有钱，只能到小摊上吃那种油炸臭豆腐，还有什么卤煮火烧。倩妮班里还有个ฐ安徽籍学生，他叫丁勇，是生长在大山里的孩子。丁勇一入学就暗恋上了倩妮。倩妮从他的眼里早就读出了字“爱”，可她不爱他。她从中学李老师那ว里，懂得了做人就要做一个精英，爱人只能爱比自己强的，至少不能ม低于自己。丁勇是个ฐ农家孩子，生长在著名的黄山。他虽然相貌堂堂可内心柔弱，是个多愁善感的男孩儿。她知道这样的人是成不了事的。丁勇在班里并不活跃，也不会来事儿，在男生里属于默默无闻者。不过他对倩妮的柔情蜜意是大家皆知的。丁勇为ฦ了自己的爱人可以赴汤蹈火，平时对倩妮更是关怀得无微不至。他心比头丝还细，倩妮什么เ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丁勇比她自己都清楚。有一次班里晚上开生活会，倩妮肚子疼，这是她少年时就落下的痛经病。妈妈说，黄河边的女人各个ฐ都有这毛病。她在凳子上拧来拧去，又无法表露。坐在后面的丁勇满面愁容，用忧郁的目光关切地望着自己。她实在忍不住起身走出大教室。当她回到座位时，现自己้的白花坐垫不见了，不知被谁换成紫红大绒垫。散会时，丁勇悄悄把她的坐垫递过来，当她看到白花坐垫中ณ央有片血迹时，她才明白，是丁勇掩饰了她可能面临的尴尬。从这件事儿开始，她和丁勇之间就建立某种心照不宣的关系。丁勇非常关注她，她也乐得有这么เ个佣人兼保镖。有一次倩妮的自行车前叉断了，焊了几次都不结实，可是又没钱买新า的，她在宿舍里闷闷不乐。第二天早晨，丁勇给她送来一把钥匙，说是用家里寄来的钱为她买了辆新车。没过一个月，东窗事。丁勇和工业大学的老乡偷自行车的事被派出所现，他们几个安徽小伙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学校出面把他们保了回去，一人背了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就这样，丁勇也没有交代自行车的下落。其实这辆自行车倩妮也就是骑着去和刘俊会面。这件事，使倩妮和刘俊的关系更加密切。四年大学生活里，倩妮不仅品学兼优，而且还同时保持两个情人。一个在学校里对她体贴入微，另外一个住在市里，是她进城时的落脚点。而她十分巧妙地打好他们之间的隔离带，让他们互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