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前一晚,公良曦似有所觉,变得格外粘人。她站在公良至身后看他做饭,挽起袖子帮忙收拾菜。被公良至哄走后又坐到เ了卫钊边上,看他擦拭佩剑。
“你还是安分一点好。”魏昭说,“再给你弄几次药,你爹的命都能赔上。”
已๐经情投意合的情侣,早几日便选好了提灯,在这日提着一对灯并肩夜游,低诉情絮。没有游伴却春心浮动的年轻人提一盏最常见的莲花灯,走在去湖边放灯的人当中ณ,等待着自己的缘分。也有正儿八经追悼故人的人,他们往往在大河附近买一盏莲花灯,放入事先写好的香囊、信笺、祭文,将之放入灯中,剪掉提灯的垂线,把一盏莲花灯放入大河,让它顺ิ水而流,将追思带给亡魂。
童年的记忆已经模糊,当初让魏小公子激动不已的送灯节在现在的魏昭眼中,只不过是凡人的普通庆典罢了。时隔二十多年,庆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倒是走在身边的道士更有看头。
“周道友早哇!”他见周幼烟结束了运功,笑着打了个稽首。
卫钊满口应下,又问:“周道友这是要走?不多留一阵子?”
“现在还响着呢。”公良曦支棱着耳朵,向外面指了指,“听!咻咻咻的……”
“可孤魂野鬼不怕你呀!”魏昭回道,“你刚才有没有去过你爹的房间?”
魏昭无奈地睁了眼睛,看着小姑娘站在门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他在心里长叹一声,对公良曦招了招手,对方แ嫣然一笑,哒哒哒地跑了进来。
这事其实也不难解决,以魏昭集天下恶意之大成的知识面,要解决个小姑娘还不容易?更别说小姑娘看起来还对魔气或者恶念之ใ类的东西过敏呢。要是魏昭真讨厌她,偷偷多释放个几次,完全能在公良至发现端倪前要了公良曦的性命,防患于未然,还好拿回龙珠。但是……公良曦真的不讨厌。
“你胳膊折了!”魏昭皱眉道。
传说玄冰渊下瘴风经久不息,谁都不知道风暴会不会在下一刻重现。
可他很清楚,魏昭早已不在他身边。
“没有的事。”公良至低声道,“我这十年以来,没有一天像今日一样高兴。”
散修盟比一般门派松散得多,盟中ณ散修交换情报,发布和接任务,买卖物品等等,时至今日,光从人数上来说反倒比四大门派加起来都多。散修盟创น立以来盟主就由占家人担任,盟主ว并不像各派掌门一样大权在握,更倾向于散修盟的指南针——江阴占氏精通易术,直白地说,善于算命,世代神棍。
这可不是好心不好心的问题了,偷取天数之人亦会遭受天道反噬,江阴占氏向来子嗣不丰,便是高阶修士也难得高寿。占奕这样随意说破天数,等于三天两头一折寿,还有哪个高明的算子像他一样不要命?于是散修盟中人人都去买了少盟主的画ฑ像,门派长辈耳提面命,几乎ๆ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运气好到เ能ม撞见占奕,让他算上一卦。占奕批命时不分正邪,更不屑于说谎,因此连魔修遇见占奕也颇为客气,就像江湖中的邪教也不愿得罪名医。
公良至走了?他发现了什么?想跑?魏昭瞳孔收缩,立即冲向那间屋子,感到เ十分后悔:早ຉ知道会出这种事,干脆抓住公良至,封住修为再慢慢处置!撕破了脸皮也不怕他不听话,道长如此好心,想必不愿意看无关路人为他遭难。再不济,公良至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菜篮?
这声音极其怪异,如同成千上百男女老少的声音混合在一道。黑雾一出声,怨鬼们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大半停了下来,不再投奔小阵,而是绕着大阵盘旋๙。
三郎惨叫一声,没头没脑地冲出阵去。大阵拦着鬼物,却不拦活人,他几步就跑到了阵外。黑雾如勾,弹指间将他开膛破肚。如此浓厚的阴气中,一道灰影从三郎尸体中ณ升起,依然一副惊痛交加的样子。这三郎面目的鬼物刚一离体,就被周围的怨鬼撕成了碎片。
魏昭听到一声尖叫,来自身边而非台上。不远处,他们夜里见过的白发小胖子在地上扭动,绳子紧ู紧勒紧肉中ณ,把他勒得像个ฐ粽子。他一丝#不#挂,皮肤和头发干净了许多,像被涮洗过了。
红肉被投进了白色的池塘中,三五个气泡增加了数倍,池水像被烧开。村长喊道:“以少牢之奠!祭于涝山之神!”
魏昭死在玄冰渊,转头公良至就与哪个ฐ凡人上演了生死恋——十九岁当年道心破碎,还真是十分抓紧时间。魏昭心里泛起一阵恨意,不知在气恨这个早早ຉ出生的女儿,还是恨他如此随意地说了出来,好像那是件非常普通,甚至值得一提的事情。
这种小愿望都没法满足,从进入王家村以来,魏昭的耳边就没一刻安静过。
“这定是有山精野怪作祟。”公良至皱眉道。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看了一圈,屋子里没有公良至的痕迹。他收拾了一下,自顾ุ自走了出去。日头快到เ天空正中ณ,村子里的人多了起来。魏昭一出门,便有十几双眼睛看了过来。
所以同为前途无量、资质优秀的掌门弟子,魏昭朋友遍天下,公良至却除了魏昭外没几个说得上话的友人,这也不是很难理解的结果。
“我听说高明的修士可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看来这是真的。”魏昭嚼着嘴里的干粮,“我入道后也会这样吗?”
“多谢道长!”魏昭对公良至行了个游侠礼ึ,“多亏道长仗义出手,我才没被那些人抢了呢!”
他不说,魏昭却清楚。无他,让断ษ空真人遗府提前出世的,正是他本人。
但接着他就发现,这底下活物只有他一个,死灵一个都没有。
魏昭信了。
黄甲尊者身上腾起一道黄烟,沙尘将青媚娘笼在其中,托了起来,他牵风筝似的把她向前拉,面色毫无变化。临水仙子取出一支形状怪异的横笛,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声音如泣如诉,落到เ她和道姑身上的光线仿佛落入了翻腾不止的海ร中ณ,折射出波动不断的光影。云角老鬼毫无异样,只有仔细盯着他瞧,才能看到不断ษ有红色光点在他周围亮了又灭。
“莫要胡闹,速战速决!”他转头对鸯娘子呵斥道。
鸯娘子哼了一声,周围飘起无数道粉红色绸带,绸带边缘像是融入了光芒当中。僧人终于能迈动脚步,但这么เ一拖,他俩也落到เ了队伍最后,与魏昭并肩。鸯娘子状似惊讶地咦了一声,刚想开口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极端危险的感觉让她匆忙向前掠出几丈,惊魂未定地向后看。
无数黑气龙蛇般飞舞不休,只能ม看见黑漆漆一片,仿佛红色的灯光一照向那里便被吞噬了一般。黑鸦道人喑哑的声音从中传出来:“如何,可探明了虚实?”
“黑鸦前辈说笑了……”鸯娘子干笑道,快步走到เ队伍最前面去了。
刚才有意无意往最后扫去的神识都收了回去。
在没有堕落成靠采补之道讨生活的魔修之ใ前,欢喜宗曾是红尘道的分支。地塔下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琉璃灯中有九十九盏红尘灯,能ม唤起修士身上未尽的红尘。这是极其高明的功法,甚至能与如今水月观的问心路相媲美。在这儿的四个魔修当然没能耐硬挨过红尘灯,但这本来就是转灵真君给红尘道的徒子徒孙行的方便,他们的功法有一分红尘道的传承,就像拿着钥匙开门,第一关根本不是问题。
魏昭没有红尘道传承,他只能用世间恶念勉强模拟一下做个弊,相当于拿撬棍开锁。门虽然能开,但难免产生一点小问题。
不大,只是一点小问题。
公良至看着前方,奇形怪状的魔修与鼎炉们身上如今一个个身姿矫健,容貌端正,穿着乾天谷的道袍。他看到เ师傅走在最前头,偶尔回头看一眼,面上带着对徒弟们的自豪。他看到大师兄与二师姐走在不远处,彼此交谈,面色轻松。他看到一些师弟师妹跟得正紧,满脸笑意,就像曾经乾天谷参加什么盛典之时。
他低下头,在自己身边看到一双熟悉的腿,不用转头也知道,他会在旁边看到谁。他抬头,看向前路,目不斜视。
而魏昭看着前面,嘴角抽了抽。
他看到——
穿得黑不溜秋的公良至怀里抱着少年公良至。luo上身的公良至搂着穿薄纱的公良至。道姑公良至和另一个ฐ女装公良至手牵手。壮汉公良至抓着女体公良至。
他竭力调转视线,去看自己揽着的公良至。那个公良至面色凄然,死活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