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们。我接了太师的命令,不能让你们通过。
“瑾。”
恩。太师本可以不来,看来他们交情真是够深。
镶黄的旌帜在风中鼓动如同猛虎的咆哮,全副金甲的将士从宫门外大步而入。他们的眼神坚韧而桀骜,一眼望去便杀气如炽。
父亲,这里没别人。
武成王叹息着摘下面具,这样都被你们识破了,下次要全身乔装ณ。
我问,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武成王微笑,因为和你们想法一样。
路边的橿木丛中传出隐约的哀嚎,突然间十几只贯奴从里面扑了出来,佝偻着奔向我们。
看来浑敦养了不少狗啊。武成王转过身,横枪拦在大道中央。我来管教管教它们。
天化说,父亲,我们和您一起。
武成王大笑,难道你还不相信你老爸?快把公主带走,等会追兵来了就不好办了。
可是……
小子们,活着不是错误。
贯奴们嚎叫着扑上前来,参差的利爪在空中耸动,镰刀一样撕向武成王的身躯。
武成王挥起长枪,一瞬间的眼神仿佛燃烧。
“走吧!让她活下去!”
枪锋在空中划ฐ出巨大的弧度,汹涌的力量将贯奴们席卷得血肉横飞。旋风中我仿佛看到เ一斑猛虎的魂魄,将深罪般的夜色贯穿。
我们冲出宫门,在灯火昏暗的民宅中ณ穿行着。子芸的啼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凄凉。
已经敲过了很多人的家门,无论我是否告诉他们子芸的真实身份,都没有一个人敢收留她。
在他们眼里,我们不是疯子,就是商的叛徒。
我们近乎绝望地走在潮湿的石板路上。好不容易把子芸从商宫里救出来,却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家。
路过一间破旧的屋子时,我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
那ว是一段不可思议的琴声。徜徉在夜空的河汉中ณ,将浩瀚的星的回忆,穿接成梦断魂销的天籁,美得让人潸然泪下。
乐律告一段落的时候,我敲响了陈旧的屋门。
门先是打开一条小缝,接着全部ຖ打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穿着最朴素的麻衣,头柔水一般洒满肩膀。
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中间的木桌上摆着一张七弦琴。
我告诉了这个ฐ少妇子芸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我们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信任她,我只是觉得,在这样的琴声中,子芸一定会满怀希望地活着。
听完这一切,少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从我怀里抱过了子芸。
转身离开的时候,子芸突然放声大哭。
我停下脚步。贵妃模糊的音容在眼前恍动。
辛,你喜欢这个妹妹吗?
那你一定要,好好地疼她。
子芸的哭声在耳边跌宕。我没有再回头,泪水簌簌地掉下来。
子芸,你一定要,快乐地活着。
辛——桃花祭
没有人知道子芸已经被送出王宫,连父王也不知道。
那天夜里,闻仲将一个和子芸长得一模一样的婴儿抱还给了祭司们,并在一旁看着他们完成了残忍的仪式。全王宫的人都以为公主已经死了,尸体就葬在殷南的王陵。
武成王告诉我们,其实那个女婴只是闻仲用一张符纸制造的人形。
虽然我总是想念子芸,但是并不担心她。虽然那个ฐ妇人并不富裕,但是能弹奏出那样动听的琴声的人,一定是个善良的人。
在她的琴声中,子芸一定会快乐่地活着。
但是有件事一直令我不安。那天晚上我们在市井穿行时,一个老人一直躲在黑暗中窥视我们。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那双枭鸟一样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我的后心。直到我们把子芸托付给了那个妇人,他才渐渐消失在漆黑的角落中。
还有那个ฐ妇人桌上的木琴,虽然样式与普通的七弦琴没有两样,但琴身上却布满了奇怪的花纹。那种花纹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以后的日子里,我和启、天化几乎天天呆在一起。我们一起读书,一起练剑,一起跑到御花园的大桃树上摘桃子,一起在比干教书的时候打瞌睡…时间一天天地流逝在萆荔草大片的香气里,流逝在玄鸟黄昏的悠鸣中。泛黄的沫都渐渐染上了浓夏时的青雘色,渐渐染上了殷都昔日的王的恢弘。
我十岁的时候开始帮助父亲理政。父王每天都要批阅上百份奏章,一旦ຆ遇上什么天灾人祸,更会有无数大臣奏请他举ะ行人殉慰藉神明,但是父王一次都没有准奏。
很多人说这一代的商王太不敬神,迟早会受到上天的诅咒。
但是上天的诅咒一直没有降临,而沫都的寻常巷末,却渐渐歌舞升平。
父王的时代依然没有黩武的荣耀,却给予了万民沉默的幸福。
天化练剑比我和启都要刻苦。他从来不因为任何理由中止修炼,即使是伤病或者风雨。
十四岁那ว年,我们进行了七年之后的第二次对决。
当他的剑十招内抵上我的喉咙时,我恍然觉,我和天化已经走进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拿起了批文的骨笔,他依然紧握着旧年的剑。
从那时起,我慢慢习惯坐在台阶上,看着天化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身影。
手中的剑如梭地穿行了七年。
剑影依旧是昔日的剑影,少年已然是遥远的少年。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牵挂着子芸,也曾经去过当年那个ฐ少妇住的地方探望她,但是如今那里已经变成了繁华的市集,原来的居民有的搬到เ了城里其他地方,有的已经离开了沫都。
那时我心里一片空白的忧伤。我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寻找子芸,也不可能暗访王都的每一户人家。虽然不愿接受,但是我知道,我可能已经永远失去了我的妹妹。
独自走在青石板的老街上,残花沉入幽静的淇水,河桥上的渔翁唱起远年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