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里热闹得很。长长的大厅里，摆着几乎ๆ和大厅一样长的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顺排五六个姑娘。每一个都年轻，每一个ฐ都漂亮。光是这些姑娘们自己的说话声就够嘈杂了，再加上柜台外面络绎不绝来办事的人的声音，使得整个事务所像开演前的剧场。
噢，是你。她笑了，显然认得我。
我不高兴是有原因的。本来不该我来接货，这样的事摊在我头上，完全要怪办公室的老朱，他借口回老家过年，提前走人了。他一走，单位就只剩主任、我和驾驶员小齐。总不能让主任来提货吧，完全交给小齐，主任又不放心，所以只有我亲征了。凭白多出这么档事就够烦人了，谁想到还要在货栈等这么久！要是平常也就算了，我一个人，早点晚点都不在乎。偏偏前两天和母亲说好去她那ว儿过年，定好今天下班后过去的，母亲一早还特意买了螃蟹，等我晚上一起享用，这下可好，黄花菜都要凉了。一想到เ辜负了母亲的一番๘美意，我就心如针刺，恨老朱，为什么要提前休假；恨小齐，谁让他不能担当大任呢；同时还恨那个开货车的司机，不知道人家在等着提货吗？不知道等待的心情有多迫切吗？你以为ฦ你那车里装的只是一箱箱物品？错！那可是一颗颗心啊，是件人和收件人的心呐！
人群轰地一声围住了面包车，也不管货栈的人阻拦，七手八脚就往外搬东西。我和小齐站在人群外面，沮丧ç地看着乱哄哄的场面，看着在地上翻动着的货物。没指望了。我们要提的是一套瓷器，又是车祸又是哄抢，哪还落得了好。小齐望望我，眼里是询问。我长叹一声，走吧，瓷器肯定是没有了，留แ好单子，等着索赔吧。
确切地说，我没有看见水。我看见的是鱼。很大的鱼。我一下子想起了庄子。惊喜无比，嘴里差不多出了欢呼。那些鱼都是活的，有十几条，甚至是几十条，每一条都壮硕、从容、自由自在。而且，它们的形体各不相同，有像鲫那ว样眼睛圆溜溜肚子圆滚滚的；有像鲟那样骨骼清奇颜色古朴的；还有的体形修长，长着蝴蝶一般的尾巴。这么多的鱼聚集在一块儿，像群鸟在天空飞翔。它们彼此亲密，却又若即若离。水上有一条木船，不划自行。一个渔民赤脚站在船舷，双手有力地向怀里收网。我看不清鱼网，可是我看见有那么一小群鱼，它们靠得很紧，游动的方แ向也跟其它的鱼不一样。被网的大鱼渐渐脱离鱼群，跟随木船向远处雾濛濛的地方游去，一点也不挣扎，好像心甘情愿被渔人网走。除了情网，我想像不出世界ศ上再还会有这样神奇的网。我羡慕死了那个渔人，哪怕只要弄到เ一条鱼，我也会心满意足啊。可我就是弄不到。他却有那么多。我总是得不到我想要的！
四周一片漆黑。天还没有亮。
我们同居了。这个年代，同居对热恋的男女来说就如同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们找到เ了一处租金不高而又宽敞向阳的屋子，精心置备了几样简单必要的家庭生活用品，像两ä只勤劳的春燕筑起了我们的新巢ิ。我们如胶似漆，快乐无比，每天早晨我们总要吻别后才出门上班，下班后又一起买菜做饭，我炒菜的时候他总是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我，把脸贴在我颈项里。城堡里的使女已经变成了家庭主ว妇，心情安宁而又满足。
夏季的一个夜晚，象往常一样我们早早ຉ上了床，他靠在床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用严å肃的沉默回答着我探询的目光。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把半支烟碾碎在烟缸里，转身对我说：我离过婚！还有一个女儿……女儿跟她妈妈，在镇江……他用简短的句子把情况介绍完，接着问我是否能ม理解他。我在家打扫卫生的时候，已经现过一些蛛丝马迹，女人抱着幼儿的照片和一些信件，还有他的密码箱（我曾巧妙地打开过）里面有一本绿色的离婚证。
说实话我对此没有感到十分吃惊，这也许是因为我自小的生活环境，让我认为ฦ感情上的一切变数都是情有可原的。我的父母以及我的那些亲戚们的婚姻全都象一团乱麻，每个ฐ人的故事都可以写一部长篇小说。我安慰他说，这很正常我完全能够理解，再说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是生活得很好吗，为什么要让过去的事扰乱现在的生活呢。他叹息着拥抱住我，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说，谢谢你！我也拥抱住他，劝慰地说，睡吧！
但是现在，这个我以为已经成为历史的女人，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确切地说，是出现在我们的生活当中了！
她来找他，说她过得很苦。新嫁的男ç人总是打她，孩子也常常受到เ欺侮。她想尽办法在这个城市的郊区的一个实验小学里找到份差事，现在带着女儿一起过来了。因为他在这儿。不管怎么说，他是她女儿的父亲。他告诉她，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有我。可她不在乎，她也没有跟第二个男人离婚，她什么เ也不在乎，只要他能给她一点支持和依靠。就算不为我是为女儿吧。她说。
他当然没有把这事瞒着我，还征求我的意见。女儿是他的，我只有默然。不久，我就现，我和那女人成了两条平行线，而他，是在这两条线里来回滚动的小球。
那天我休息，要他陪我在家看电视。他坐在床上抱着我，边看电å视，边不停地胳肢我，我们在床上笑成一团。忽然他的手机响。是她打来的。他挂了电话后对我说要出去一下。我追问他有什么事。他说，女儿……。每次他提到女儿，我都隐忍住不满。女儿，难道我不曾是个女儿吗？女儿是无辜的。可是这一次我忍无可忍，我哭叫着：女儿不过是你们的幌子！凭什么这样对我！他扶住我的肩膀，说，冷静一点，不要吵，我去去就回。他的模糊的身影飘出门去，在咚咚的脚๐步声里我颤抖着起身，像个临终的苍蝇在房间里团团转。最后我拿定了主意。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到那小屋里去的，是敲了门，还是没敲。反正我一进去，他们就分开了。确切地说，是她抬起头，他垂下两只手向后退了两步。我看清了这个女人。她个头比我高，长卷着波浪披肩而下，身上穿着花绸上衣和直筒长裤。这样的装束有些落伍，但于她是非常恰当的，不温不火，正是他所喜欢的。我的出现惊动了他们，惊慌像掠过天空的飞鸟从她的眼里一闪而过。我们都沉默着。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沉闷的战鼓。
她忽然说话了，声音尖细。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你说呢？！我的声音走了调，像燃烧的导火索出咝咝声。
他推了她一下，一点也不重。她几乎没有动。他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朝门外拉，嘴里说：走，我们走。我不走！我朝那ว个女人瞪着眼睛。她也一样，对我怒目而视。我急促地呼吸着，心里压抑的东西一下子找到了出口，怨毒的言语像呕吐物一样不可扼制地喷射而出……她向我还击，声音和我的混在一起，两ä个女人狂呼哭喊，鼻翼一张一合，耳朵里感觉着自己和对方的震撼，同时又被这震撼所激动，更猛烈地爆着……
后来的情形是，安静，出奇的安静，屋里只剩ທ下我一个人，他不知何时走出去了，我看见她的头捧在我手里，意识到自己杀人了。我把她的头用毛巾裹着扔在床底下，就在这时我后悔了，心慌意乱中我想我不该这么เ做，我杀了她，同时也把自己毁了。我将被通辑，我将颠沛流离，我会被判死刑！这一切是为什么？值得为抢一个ฐ男人去杀人吗？现在我既没有抢到เ他，从此也再没有享受爱情的权力，不仅爱情，我再也无法享受生活中任何美好的东西。
门开着，门前忽然跑来个孩子。小女孩来找妈妈，她看到了床下的头，用稚嫩的童音喃喃地唱：头在床下！头在床下！我更加惊慌，不敢开口说话，怕小女孩注意到เ我把我认出来。有人在招呼小女孩，她从门前跑开了。
我跪在地下，费劲地把头从床下够出来，托在手里在屋里四处搜寻。没有什么可隐藏的地方，只有墙上的一面窗子。窗子外面是大片的农田，日正中ณ天，田野里没有人。在靠近窗子的这一边，是一大片垃圾场，很大，堆着经年累积的厚厚的垃圾，泡在污水里。我为ฦ这现而高兴。我打开窗，把头像一个球那样抛下去。我闭着眼睛，确信它会掉在垃圾里，这样它就不那ว么容易被现。这里不是城市，没有人管那些垃圾，堆个三五年也没问题。
屋子外面传来人声，是他在和那个小女孩说话，也许是在为我拖延时间。我慌忙关上窗子，为了恢复原样不得不用手抓住插销，紧接着我怨恨自己的愚蠢，我把指纹留แ在了插销上！还有，警察在屋子里找不到เ头，会想到可能是从窗子里扔出去了。警察会抓住我的，用不了多久ื！强烈的懊悔击打着我的心，使我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该做这愚蠢的事，我把一切毁了！
这个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要她的男ç人让她要去好了！又不是没有男人我就不能活，何必这样呢！这个该死的，已死的女人！为ฦ什么她从前不好好对待她的男ç人，失去他了，现在又想来找回，可他已经有我了！她还要他陪她去逛街，而他竟犹豫，他应该陪在我的身边才对！可是，这怪不得男人，男ç人都这样，无论是已婚的离婚的还是未婚的男ç人，只要女人要他们做什么，不管那ว女人是未婚的已๐婚的还是离婚的，他们从来不会断然拒绝。只能ม怪她，她做他妻子的时候不好好待他，离了婚嫁了人又来找他，她没有权力，她该死！可是不应该是我杀死她，不应该是我！我毁了我自己้！！我把生活整个儿地毁了！后悔！后悔！！我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懊悔快要把我的胸口炸裂开来，我不得不张大嘴沉重地喘息……
“嗳，醒醒！醒醒！怎么回事？做恶梦了吧，嗯？”
有人在呼唤我摇动我。是他。我费劲地睁开眼，一片光明落入我的眼睛，明晃晃的太阳光塞满了整个房间，窗外传来鸟鸣和车声人声。沸腾的生活。我的头枕在他肌肉饱满的手臂上，他向我俯下身来，问我做的什么梦。我久久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梦中的影像还清晰地留在我脑แ海。侧过脸，我看见了烟缸里揉碎的半支香烟。
突然，耳边响起一串鸣叫，我不由打了个寒战。他弓身取过桌上的手机，表情渐渐凝重。
“什么人？”我的喉咙干涩的像沙漠里的枯井。他没有回答……我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惨绿的液晶屏上打着两ä行浓重的黑字：
我和孩子今日抵宁，
有事与你商量。卢。
“卢……是谁？”
……
“谁？”
“我前妻！”
手机掉落下来，砸在我愕然张开的唇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