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许久不出声。听她匀净的呼吸，还以为她睡着了。道静的心却纷乱如麻。处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她感到好像堕到เ浓雾中，并且好像有一股巨大的狂风就要把她吹到什么เ不可知的地方去。听姑母久不出声，她终于忍耐不住地说了话：“姑母，……”
“嗯。你谈谈吧。”
中间正院是一个大四合院，老头子宋贵堂住在北屋，东、西、南十几间屋子都是他的铁门仓库。最后面是一个大三合院，五间明亮宽敞的大北房住着宋郁彬夫妇和他的孩子，西屋是宋郁彬的书房，东屋是他两ä个孩子念书的地方。这第三层院子的东跨院，北屋三间是女亲戚们的客房，道静就住在其中ณ一明两暗的西头一间里其余后跨院的东西厢房是厨房和女做饭的、做活的住屋。
……道静痛苦地寻思着，可是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她忽然想陈大娘并不像一个奸诈、诡谲的女人，为ฦ什么不可以……王先生不是还嘱咐她，叫她在长工当中ณ做些工作吗，这老女人也是个受苦人呀。这样打好了主ว意，于是，第三天的晚上，道静就轻轻走到陈大娘屋里和她聊起天来。她们谈了一会儿家常，道静忽然单刀直入地开了腔：“大娘，您干么เ老是那ว么关心我——好像我是淘气的小娃娃？……这是咱们哪位东家叫您这么做的呀？”
“闺女，你真是个好闺女呀！”姑母拉起道静的手，乐得眉开眼笑，“唉呀，我这苦老婆子也享起福来啦。”
姑母做饭，道静烧火，吃了一顿ู棒子面饼子、小米粥之后，姑母才告诉道静说：“我给你找了个老财家里去教学。你愿意去么？”
第二部第六章
这个农妇不仅知道各种庄稼上的知识，知道农民生活如何的困苦，庄稼人一颗汗珠掉八瓣，知道丈夫到เ各处做木匠活时听来的许许多多农村中ณ的趣事和奇闻；而且她还懂得生活中的许多道理，懂得农村中阶级斗ç争是怎样的尖锐，懂得地主、高利贷者盘剥ຓ农民的多少花样和残酷的事实。从这个多子女的普通农妇的身上，道静才深切体会农民并不愚蠢，并不落后，只是生活的困苦艰难使他们喘不过气来罢了。因为和刘ถ秀英的母亲谈得来，觉得这个女人一定会慷慨地帮助她，所以在这个ฐ紧急的夜晚，她逃到เ了刘家。而这个ฐ聪慧能干的女人也果真留下了她。
早ຉ晨，初级班的小学生依然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到学校上课的时候，高小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学生们在院子里、操场上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谈着什么，紧张地商量着什么。自习钟响了，没有人上自习；上课钟响了，两个课堂里都是空无一人。
吴学章、李国华，和另外三个学生代表闯进校长室里，歪着脑袋盯着校长和伍雨田：“校长，为什么光叫住宿的学生吃窝头？——你拿我们大伙的伙食费发了多少洋财呀？”
江华把他的枪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头也没回抱起这年轻人就跑。他的脸紧挨着李永光粗眉大眼的脸。跑出不远，忽然李永光沉重的身体在他的胸ถ前蠕动了一下，江华的脚步放慢了，李永光睁开眼睛微笑地看着他，在他的怀里说了句：“告诉妈……别难受……继续斗争……”呼吸就停止了。在一片洼地上，江华慢慢放下这个ฐ渐渐冷下来的健壮的躯体，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但是，急促的枪声在催促他，他不得不忍心离开了这年轻的可敬的战士。
初夏，北方แ乡村的原野是活跃而美丽的。天上白云缓缓地飘着，广阔的大地上三三两两的农民辛勤地劳动着。柔嫩的柳丝低垂在静谧的小河边上。河边的顽童，破坏了小河的安静，“看呀！看呀！”“泥鳅！这个小蛤蟆！”的叫声笑声，飘散在鲜花盛开的早晨，使人不禁深深感到了春天的欢乐。
这是江华。他穿着破烂的农民服装，浑身沾满了泥水，闪身走进屋来。
“道静，发生了一点麻烦事，我就要离开你这儿。”江华的脸孔忽然抽搐起来，好像每吐一个字都使他感到极大的痛苦。他轻轻坐在椅子上，喘息了一阵又说：“我原打算我们在一起多待些天，可惜我的打算落空了……请把灯捻小点——越小越好。”
“那么，好的是谁？请说说吧。”
“嗯。”道静窘了，红着脸说，“你真会猜！我们时常在一起谈我们的苦闷，谈革命，当然是很机密的。”
“别着急。”道静推着道风走，“反正我不会让你受苦，我也得救自己……你去告诉他吧。”
她突然站起来，脸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她的决心刚ธ刚下定，院子里纷乱的脚๐步声、喧笑声就响起来了。陆陆续续几个ฐ邻居的屋里全来了客人。学生们高声笑着、嚷着。小小的公寓在黄昏的暮色中骤然热闹起来。
“怎么เ交给他呢？”在天将破晓的黎明中，她捏着信微微地笑了。确实，这是一封无法投递的信。
“不！”晓燕摇摇头，皱着眉，比平日更大人气。
啪的一声，那ว卷钞票打到了胡梦安得意的瘦脸上。钞票飞了一地，胡梦安一霎间惊呆住了。
知道没有逃脱的可能ม，她反而镇静了，于是站在院里，静静地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事。
这时候，她本可以睁开眼睛看看到了什么เ地方，可是她不睁。
“为什么打官司呀？”
“不，晓燕，你不了解我！”她抱住王晓燕的肩膀，热情洋溢地说，“我已经不是去年的我了。做这些事我觉得高兴。可是，现在也挺难过——我那些朋友都叫国民党捕走了……哼，捕走就捕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相信他们早晚会回来！”道静扬着头望着窗外的浮ด云，可是接着又若有所失似的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