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望着小芸娘失魂落魄地起身离去时,心中不由好笑。他当然看得到她眼里的期盼,可他偏偏不出声挽留。虽然这个小蹄子妖媚得让他心动,但现在诸事草创น之时,所谓万事开头难,现在是竭尽心力以求生存的时候。只有醒掌天下权了,才能醉卧美人膝。现在这日子过得朝不保夕的,那有心情猎艳纵欲。
守在帐外的两个兵士正是常州ะ混儿,见了小芸娘的狼狈模样,俩人吞了一下口水,相视一笑,暗想高大人真是我辈中人,色道翘楚也。
高旭知道楚胖子的正妻是常熟福山人。想必自己造反了,他也不可能ม回常州府交差ๆ,只得避祸妻家。高旭听罢,只是笑笑道:“当然,你是这片土地上的地头蛇,包打听,有事当然来找兄弟了。”
楚胖子听了一愣,心底一突,不知他何故无端端地问起崇明来。
经过多日的观察,高旭发现这近千人的辎重营中分为ฦ两个派系,基本上是两个ฐ把总各领ๆ一派。以楚胖子为首的大都是常州城的本地人,混混地痞之类,混吃等死的那种人,正如以前的高千总一般,真是有什么样的头,就有什么的兵。这些本地人占辎兵的七成,但要以战力而论,这七成*人马还不如余下的那三成,也就是以薛一刀为ฦ首的三百多北方แ人。当时常州宗知府把薛一刀这些北方แ人招入辎重营,也看重的是他们能ม够胜任护卫辎重的战力。
高旭ຓ没有再说什么เ,只是默默地把靠在辎车轮子上的酸菜的斜歪了的身子扶正,然后踏着车轮跳上了辎车。站在辎车之上,斜阳把高旭的身形也拉得长长的,正如当初立着的酸菜那般。
尽管站在远远的峡谷之顶ะ,那从十里坡里飘来的空气里仍然尽是游离着呛鼻的铁屑、血的腥臊以及火药的硫磺味。战场上铁与血的残酷气息像潮水一般把高旭ຓ淹在其中。令人窒息,麻木,而又恐惧。
因为所附之身是同名同姓的清兵千总,虽然高旭ຓ谨慎行事,但每日早上醒来,高旭要花费极大的毅力压制ๆ住剪下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上那根金钱鼠尾辫子的逆天冲动。高旭暗暗告诫自己初来驾到เ还是既来之,则ท安之。但在此时此地,眼看着这些江阴先民们为ฦ了汉人的最后尊严而舍身成仁时,高旭的眼眶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湿热。
高旭又问道:“现在清兵的前锋主力在哪里?”
薛一刀道:“据归来的哨骑回报,清兵住扎在十里外的三官殿。大约五千绿营汉军,一个牛录约三百人的八旗铁骑。他们白天刚ธ在十里坡把江阴乡兵杀得一败涂地。如果想把辎重送到เ江阴城里,三官殿是必经之地。以我们五百人马根本不可能突破清营。”
薛一刀的意思很明白,高旭想把部分辎重送给江阴,不可能ม突破三官殿的清军前锋营。如果他再耽搁几天,刘良佐的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那就更不可能ม了。高旭沉吟了一阵,道:“清军挟大胜之威,想必会大掠乡里,只要他们一离开三官殿,我们就有空隙可钻。”
薛一刀摇头道:“在三官殿的清军大营里,关押了大批不肯剃发的乡民。就算清兵大掠乡里,也会留แ下人马镇守营地。”
高旭道:“这样,明早你领二百人在小石湾看守辎重,我领ๆ三百人去三官殿察看清兵敌情,到时随机应变。”
薛一刀沉默了一阵,道:“大人,唯今之ใ计,我们就必须ี避开清军重兵云集的江阴。属下认为,江阴既然孤城一座,何必弃之ใ而去?比如到เ常熟、松山这些清军薄弱之地?”
高旭见薛一刀的一只独眼黑悠悠地望着自己้,目光有着说不出的肃然,沉吟了半响,道:“薛大哥,你说的也没有错。但是,我们既然在江阴举义,江阴就是我们的起点。如果我们连江阴这个起点都立不住脚๐,哪我们如何踏上注定一路坎坷的终点?而且江阴之地多豪杰,所以面对剃发令,这块土地上才首先发出头可断,发不可剃๙的呐喊。在这里,我们现在虽然只有区区五百人,但我们并不孤单,因为ฦ这里不缺热血男儿。”
在江南,素来有“江阴强盗无锡贼”的说法。这里所谓的“强盗”,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强盗,而是指一种无畏的心理品性以及刚强的地域性格。这正如扬州多书肆,杭州多船娘一样,江阴作为长江口处兵家必争的要塞,多的是炮台和壮汉,这里民风强悍,压力越大,反弹就越大。
高旭喝了一口水,又道:“再说,我们已有剃๙发降清的事实,虽然举义了,但江阴人免不了鄙薄我们的过去。因此,我们不能弃江阴而去。相反我们要纳投名状。我们要把鞑子的头颅ๅ抛在江阴城下,以明我们反清的决心;还有辎重,我们得赶在清兵围城之前送给江阴一部ຖ分,以示ิ我们的支援。薛大哥,江阴城是个义之ใ所趋千古绝唱的舞台,我们虽然不站在这个注定陨落的舞台上,可我们也得为个舞台添砖加瓦,送辎重,诛内应,请阎典吏,让江阴城早ຉ日备战。尽我们力所能及的一份心力。”
听罢高旭ຓ一番长话,薛一刀默然无语。他是个纯粹的人。他无法理解高旭对江阴抱着的某种崇敬之ใ情。以薛一刀来说,他从关外辗转到关内,从北方流落到南方แ,还没有找到一处让他产生的归属感的土地。这个江阴也不例外。对江阴而说,他薛一刀只是个ฐ过客。薛一刀并不赞同高旭的决定。比如辎重,虽然钱粮对于他们五百人太多了,但是队伍要扩充,辎重自然越多越好,哪有送一部分给江阴人的道理?
虽然薛一刀不赞同高旭的意见,但高旭那ว高涨的热忱感染了他。
一直以来,薛一刀以为自己้心冷如冰,心坚似铁ກ,但高旭的那种热忱诚似乎带着一种腐蚀的特性,与他越近,越是受到他的影响。或许,这就是朝气。又或许,这就是未来。薛一刀又默然了一会,听高旭以及那些江阴人如此推崇那个ฐ阎典吏,不由问道:“那个ฐ阎典吏很厉害?”
高旭ຓ不由á又想起阎应元那首激动人心的绝命诗,想起他在这个民族存亡之ใ际,领江阴城内十万义民,在清军三十多万人马的重围下,孤城碧血八十一天,使满清铁骑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余人。城破之日,全城幸存者仅老弱53口。如此石破天惊的壮举ะ,在这个清军所向无坚城的时代,殊为ฦ触目。而就在两个多月前的扬州,以大学士领兵部尚书衔的史可法史督师,坐拥南明十万大军及扬州八十万城民,却只与清军周旋๙了数日便一触即溃,土崩瓦解。相较之ใ下,如果阎应元的舞台不是弹丸ฤ之地的江阴,而是重镇扬州城的话……
高旭ຓ没有解释,只是看了薛一刀一眼,道:“将来你就知道了。”
薛一刀见高旭ຓ不欲细说,也不再问,只是看着高旭的目光里游离着一种让他琢磨不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