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倏忽变长、变亮,仿佛只是一眨眼,那几张满载情报的纸便被烧成了一团光。苏老夫人松开手,燃烧着的纸落入了香炉。
她转过身来,弯腰捡起方才失手掉落在地的佛珠,捻动着,居高临下地望着苏彧道:“满嘴胡言,你这是累็着了。”
她腕间被火焰灼伤,一片血肉焦糊,即便后来医治痊愈,也再难以复原。
他幼时瞧见,总觉骇人,稍长大些,便知其痛,似感同身受。但这一刻๑,苏彧看着那块旧疤,心里慢慢地冒出了一个声音:是不是,太巧了?
若生紧紧攥着手里的玉坠,心头百转千回,猛地叫了一声夏柔。
夏柔怔了一怔,点点头依言往窗外望去。
若生还是笑吟吟的,不紧不慢地道:“我同你家主ว子心有灵犀呀。”
若生哈哈大笑:“三七呀,你那ว哥哥可比你脸皮厚得多了。”
陆立展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陆立展终于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父亲必然要死。
陆离还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过。
是他轻视了这位“小师弟”,是他低估了对方。
他身边近日没有出现过生人,知道他计划的心腹更是绝无可能被人收买。
陆立展当然不能接着说是。
陆立展却已是无心再听这些,他心内如焚的,只是问:“殿下此计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这一叹,叹得嘉隆帝的头更加剧烈地疼了起来。
嘉隆帝只觉得这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不由á心生绝望,口中喃喃念叨起了朕要死了……朕怕是要死了……
方才心神不宁,紧张兮兮的倒没有察觉,这会一放松,口舌便都发干了。
然而众人说了一圈,不过都是揣测。
他捧着热茶,饶有兴致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转头来看苏彧,笑着道:“小主子可还好?”
苏彧本想对这话嗤之以鼻,但他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竟是忍住了没提,只说起正事来:“那ว位在世时,同昱王可是要好?”
但陆幼筠显然是没有相信。
陆幼筠绝不是怕死的人。
若生半寐半醒,翻来覆去,意识不清。但天亮后,她却慢慢恢复了精神。她钻出被窝自行下床,更衣穿鞋,并不唤人进来伺候。
他跟昱王去了通州,算算日子,恐怕还得两三天才能回来。这会下了雪,若是下得大些,用不了多久就会积雪遍地将路冻上。到那时,大雪封城,他回京的日子只怕还得延期。
呼吸间的空气是那样的冷,一进一出仿佛连心肺也都失去了知觉。
这显然令陆幼筠有些措手不及。
陆幼筠把玩着绳镯上的珠子,声音清甜,口气温和,笑着说道:“我想要什么?不不不,阿九你将我想成什么เ样的人了?我能有什么想要的。我不过只是希望你能ม留下来陪我一道说说话罢了。”
若生杏目微敛。
府里人尽皆知,雀奴最初被带回连家的时候,若生明确说过,她若是想走、要走,谁也不必拦着。
若生当时便长松了一口气。
绿蕉闻言急忙退了下去。
暖室里,她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父亲抱着幼弟,俩人头碰头的一起笑着。
这一切,美好得简直像是梦境。
“嗯。”陆幼筠淡淡地应了一声,又向他使了个眼色。
两厢僵持了一会,陆离败下阵来,只好扭头往花厅外走去,走到เ一方僻静处,没等多久便见自家长姐也走了出来。她脸上仍然是微笑着的,走到他身旁้后才略收了收,柔声问道:“你好端端的跑来这做什么เ?”
伴随着细碎轻微的簌簌声,她手中动作不停,漫然笑起来道:“父亲何时这般关心女儿了?”
于是花谢了,草枯了,树上再不见一星绿意。
这轻车来回,车上必然至多只有一两人。陆幼筠姐弟又皆在府中,这马车里的想必是陆相。
他们停在陆家门前,苏彧又站在马车旁้侧,不可能不叫人看见。那ว车夫估计是素日一直跟着陆立展,见过不少人物和世面的,这会似是认出了苏彧。
大丫ฑ鬟流萤闻言铁青了一张脸。
流萤一把挡到เ了雀奴身前,嘴里忍不住骂道:“轻浮!无耻!登徒子!不要脸!”
她放下手里的调羹,正色问道:“是什么เ事儿?”
“是,没有错。”绿蕉点了点头,“上边附了帖ຆ子的,就是陆大小姐。”
然而父皇对她的话却很是赞同。
他不服,他不承认!
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料é及她无法逃脱。
门外空空荡荡,只有夜色寂静无声地回望着她,但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已๐经露陷,已经落网,再无遮掩过去的机会。
可是她明明已经瞒过了这么多年……
真是不甘心呐。
苏老夫人轻轻抚摸着自己腕上伤疤,想起那底下原来是怎样的光滑平整。
她们姐妹俩,一母双生,几乎一般无二。
连身量、声音都像得很。
可姐姐的腕上,有块胎记,她却没有。她们小时,乳娘便依靠这块胎记来区分她们。但时隔多年再次相逢时,她和姐姐的区别已远不止这一块胎记。
明明她们的眉眼五官还是那样得像,可她们看起来却是这般不同。
姐姐优雅美丽,她却粗鄙不堪。
姐姐是贵妇,她是村妇。
她甚至不知饭后上的茶水该用来漱口而非饮用。
她看起来是那样蠢笨。
她羡慕坏了姐姐的高贵。
还有那些财帛富贵、身份、名声……丈夫……
那样英俊,那样好的男ç人。
她嫉妒极了。
她们小时候明明一模一样,为何长大了,却变得这般截然不同?
似云,似泥,一个ฐ高高在上,一个ฐ低入深渊。她在肮脏ู的泥淖里打着转,她嫡亲的姐姐却端坐在云端之上赏花赏雪。
都是因为那场灯会,都是因为ฦ那盏兔子花灯!
一样的衣裳首饰,一样的香粉脂膏,已经无法弥补她失去的人生了。她再不可能和姐姐一样。
那ว个ฐ骗子,那ว个令人作呕的骗子!
她们幼时同游灯会,她从自己手中拿走兔子灯时是如何说的?
——“你的是我的,我的也就是你的”。
姐妹俩,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共享的。
但为什么,到了那一天,姐姐却不肯了?
胭å脂水粉,衣饰财物,算得了什么เ?她以为只要给自己这些破烂便够了吗?
那个虚伪的骗子。
花灯可以分享,为ฦ什么别的就不可以?
你的人生。
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