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淑芬来说确是煎熬，七叔偶尔给她夹点菜，她埋着头刨了一小碗白米饭，看着墙壁上的八骏图，好想变成那奔腾的骏马，连夜疾驰到砚台山下！
“明秀，摇个ฐ电话，你叫你们医院送个轮椅过来，你四哥出去方แ便！”陈县长吩咐正在收拾碗筷的女儿！
“大家伙儿跟着我受苦了，这几年是我对不起大家，那桥洞底下咱不住了，过几天全部ຖ搬西码头的仓库去住！别看那地方着过火，着过火预示ิ着红红火火！家具厂的肖老板一会儿就运来木材，请来木匠，做成高低床，一溜儿通铺！西边老子另外租仓库。
“我就是这三把火，不搞一言堂，有啥子意见私下来找我提！我是州官可以放火，百姓也可以点灯！我晓得你们私底下笑话老子戴绿帽子，我全当笑话听了！可是过了今天，哪个都不许提！‘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嘛……下货去！”
富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他一个ฐ人去了好几趟火灾现场，被熏得黢黑的外墙到处都是裂ฐ痕，砍断ษ的四处水管已经用接头接上，烧坏的几扇木门被几块儿稀疏的破木板取代，上边贴着歪歪斜ฒ斜的封条。
“李伯伯……”富顺ิ径直到了二楼的副所长办公室。
“叔叔，我就说你搞错了嘛ใ！那ว个仓库里有个个子高高的女孩，请问她现在在哪儿？”
“火警没有在现场找到เ她的尸体！”
今年的收成并没有歌里的“打成陀”，可明显降低的产量没有影响杨家湾人的心情，他们照ั例不到日出而作、早已๐日落才息，政府的补贴和免交上交粮的政策让大家松了一口气，但他们依然要赶在“白露”之前给割掉水稻的田里种上小麦，以弥补这秋收的损失。
淑芬的文字从田老师再到เ富顺ิ，而今逐渐转移到เ另一个男ç人身上，那个ฐ挥之ใ不去的影子，不分昼夜地出现在她的脑海ร里。那日记里的“阿哥”，却永远听不懂ฦ她的山歌。请不要责怪这个ฐ十四岁的孩子，在那个ฐ懵懂ฦ的年华里，我们和她一样多情！
“顺儿，坐过船没得？”刘ถ永翰干脆ะ换个ฐ话题。
“好嘛ใ，谢谢叔！”好几天以来，“刀疤刘”第一次的让这个ฐ孩子欣然接受了他的安排，并且还说了一句由衷的“谢谢”！
山下那ว片热土呀，因为石河堰的垮塌而失去希望，这一轮的灾难刚刚退去，明年春耕的旱灾又在悄然临ภ近。淑芬回过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背篓，赶紧挥舞着镰刀，把一种叫做“芦棘茅”的干草割断ษ，装满一大背篓，然后小心翼翼地背着下山去了……
石桥落后的医疗条件和农村传统，一般生孩子都在家里，石桥还没有专门的产婆，大都是赤脚๐医生上门接生，赤脚医生又都是男性。不过习惯了这种生育方式的人们也没有觉得难为情。
杨泽贵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懂事儿女儿都是为了这个家。“喊淑华姐姐去吧，她想去！”淑芬拿来背篓装ณ了猪草背到灶屋去。
“哦……”淑菲有些失落，看到二姐出来装ณ第二次猪草的时候，也过去帮忙了。
“不违反，四哥，你是残疾人，又是困难户，还是救人模范，有优抚政策，你安心用，兄弟晓得轻重，违法乱纪的事情干不出来！”
“要得！”国强继续把那些残留แ的竹枝和碎瓦扔掉，用扫帚ຐ清理干净檩子和椽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淑芬递上来的青瓦，这老丈人啊，终于想通了，七叔这么大官，多一百多斤ภ粮食、几百块钱，有啥大不了的。这几间房子变成瓦房，那ว就要耐看多了！到เ了冬天闲下来，再来把这阶檐和屋里的地面都铺上石板，那ว就完美了——国强想着，到เ时候还可以带着大胖小子来看外公、外婆呢！
砚台山下的淑芬家做着“大锅饭”，住在对面猫儿山下的杨泽贵的其他兄弟见老四并无大碍都去乡里挑粮食了，姊嫂们也都拥挤在这个并不大的坝子里，以便照顾一下这户可怜的亲人。妇女们忙作一团，胡乱炒了些从地里捡来的四季豆，孩子大一点的招呼孩子回家梳理一下家里，其他人都留แ下来帮着把这满屋子的稀泥巴铲到外边去。家里受灾相对较轻的谢国强忙着去把倒在岳父家屋檐上的竹子砍断。
“莫得啥子事！”老四把刚刚ธ刨干净的碗放在一边，“她娘，给老幺煮点饭！”
日子一晃就半个月了。
富顺ิ就这么一直地看着这个“讨口子”，直到两眼迷离，直到泣不成声，直到她消เ失在了视线……
“为啥子？你不找你七叔了吗？”桂英冷笑一下，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去找七叔，“等下到เ了再说，哪里方便哪里下！”
富顺干脆把正月做的那个ฐ梦，连同自己้的计划一股脑แ儿的告诉了桂英，“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
富顺听到เ了潺潺的流水声，那该就是三岔河了吧！顺着石梯往下，几只渔船已๐经在劳作了，鸬鹚在船头扑腾着翅膀；码头的的一些渡船已๐经点亮了油灯，等待着需要渡河到对岸的过客；稀稀疏ຕ疏的影子都在走往一艘大一点的客船，他们是要到岔河赶集贩货的村民。
到岔河的时候已经天大亮了，富顺摸了摸裤兜里的钱，在路边买了一个锅盔，问了坐车的位置，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岔河的车站。
“不要乱说，哥，不管哪个ฐ娘生的，总是一个爹生的嘛ใ，不管怎么说你们三个ฐ都是亲兄弟！”淑芬赶紧纠正。
富顺ิ和淑芬背靠着背，头靠着各自的膝盖，就在黄果树下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天蒙蒙亮，柴火早已๐燃成了灰烬，头发和衣服全是露水，看着泛鱼肚白的东方，他们庆幸昨夜没有下雨，期待着这一个新า的艳阳天。
“嗯，”杨泽贵若有所思，他看了看自己的断腿，长叹一声，他又看了看老房子后边那条通往石桥的石板路，他想，这个ฐ时候，两个孩子该到烂泥沟了吧？
“杨算盘”当然愿意去烂泥沟，不是因为公社领ๆ导承诺给他加工分，而是这里有两个ฐ他要好的老相识。在区里上高小的时候，石桥和他同一年级的就只有俩，一个是比他年长四岁的老刘ถ哥，还有一个ฐ是和他同岁的李艳红。三个ฐ人每个星期都同路去区里上学和回家，十来公里路，来来去去两年时间，感情甚笃。他到烂泥沟的时候，老刘ถ在公社的木匠铺工作，吃着“供应粮”，却娶了个一身病的婆娘，生的娃ใ娃都快三岁了；还没成家的艳红活脱脱的美人痞子，在大队的小学堂里做民办老师。
“耶，你娃ใ儿不简单呢，以前学过木活路乜？”木匠一边磨着钢推叶安装在推子上边用来刨平木板的叶状钢๐片，一边问富顺。
“是呢，刘叔叔，我都来这里八年了，你肯定晓得我哥和我弟他们现在哪门样了吧？”富顺趁着其他人都不在家，赶紧ู问起了亲人的境况。
“那个ฐ……谢国强，你成天的打石头，想过哪哈儿结婚没得呢？”其实也不善言谈的淑芳打破了沉默。
“不晓得，都是我老汉儿结账，”国强说，“昨晚上我娘在算，只要你们要的彩礼ึ不超过一千块钱，都没得好大问题。”彩礼在当时的农村一直盛行，一般的彩礼包括粮食、现金还有些床上用品和副食品。
队长拍拍富顺的肩膀，“小伙子，不错，放心，这些老辈子肯定把你拉稳了！”说完拿来绳索在富顺的胳ฑ肢窝上稳稳地捆住。
“快，把身上擦干，披着棉絮，”二伯递过毛巾和一床棉被，“顺ิ儿，先感受一下，让大人先来，过去烤火！”几个ฐ村民在堰边生起了一堆柴火。富顺还没回过神来，哆嗦着来到火边。
雨渐渐地小了，他用镰刀拍掉青草上的水珠，把草帽丢â在了背篼底，开始熟练地挥动镰刀把这上好的丝茅草割断放在背篼里，好去犒劳那头辛苦的老黄牛。很快，青草就把那ว个大大的背篼装满了，富顺ิ坐在石头上，望着往小学校的路。
玉皇大帝的尊位而今已经被一位姓聂的老先生占去。教室里十几张长长的木板做成了简易的桌凳，唯一一张带着抽屉的课桌是老师的教案桌，上面放着几截粉笔头、一块抹布、一摞厚厚的本子，还有二年级的语文、数学教科书和一本教案，长长的木黑板的左ุ边还是算数题目，右边已经用行楷写着“第九课乌鸦喝水”，聂先生用标准的四川ษ话抑扬顿挫地“朗诵”着：一只乌鸦q阔口渴了……淑菲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盯着老先生，一会儿看看课本，嘴里不自觉地跟着小声地诵读着。
“可是……”田à老师刚要说话，淑芬抹着眼泪进来把厚厚的一沓作业本丢在了桌子上之后冲了出去——作为ฦ学习委员的杨淑芬过来交全班家庭作业，在门外听到了父亲与老师的对话！
她不怪父亲，她甚至在为ฦ刚刚ธ的冲动自责，这个伟大的男ç人已๐经给了她太多的爱，1้3岁的她比姐姐多读了更多书，比妹妹少挨了更多骂。她谁也不恨，她只想大哭一场，然后回到家，和很多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割草打猪草、洗衣做家务，然后找一户人家，把自己嫁了。
几家红遍潇水泪，杜鹃啼血忘南飞。
当我再次回到เ那个ฐ熟悉的地方，站在笆茅山顶ะ。迎面是熟悉的风和熟悉的茅絮，极目是快要垮塌的瓦房和两座守护着家的坟墓，我想起了那首熟悉的童谣：
“小富顺，你一天学没上过怎么เ自学呀？好多字都不认识吧？”
“嗯，有一些不认得，大多数都还是认识的，并且……并且我看的那些书主要还是数字、图和公式，不需要认识太多的字！”富顺还是小声得像蚊子嗡嗡叫。
急得一旁的“刀疤刘”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团，大声地吼了一声：“大点声！”吓得富顺一哆嗦，连在厨房切菜的李翔都探出了头。
“别ี吼娃ใ娃，听得清。你说公式？那ว些字母还有符号你都认识吗？”
“不认识，读不出来，我就自己给它们起名字，反正我就记住它什么เ意思就行了，比如‘站着的蚯蚓’，它表示积分，还有‘直线左耳朵’，它表示求和……”富顺ิ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声音突然响亮了许多。
“等等，等等，”郑云霞思考着富顺嘴里的‘蚯蚓’和‘耳朵’，“哦，你说的是‘∫’和‘∑’！”郑老师改变了刚ธ刚所有的看法，他根本不相信这孩子没上过学，要知道这些代数符号都是高中ณ以上的数学课本里才会出现呀！
“富顺，你真的一天学都没上过吗？”郑云霞干脆ะ抛出自己้的疑ທ问。
“没上过，所里的民警去他老家调查过，”刚刚炒好一个菜的李翔往惭怍端菜，听到云霞的问题，赶紧“如实交代”。
“富顺，你平时都看些什么เ书？”云霞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温和，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
“之ใ前我看的都是些几何方面的书，后来又看了些物理力学那些书，到了江云买了些……哦……”富顺干脆从他的帆布挎包里面拿出好几本书来，都是些建筑学方面的，有什么建筑设计概ฐ论建筑测绘建筑构造设计……六七本厚厚的书一大摞，看得郑云霞目瞪口呆。
郑云霞翻了翻这些大学生的教材，到เ处都是些诸如“站着的蚯蚓”之ใ类的标注，偶尔还夹杂着一张手绘的图纸，郑老师已经从难以置信变为不置可否了，她看着这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脑子里蹦出两ä个字——“天才”！
“你看这些书花了多长时间？”
“半年不到เ吧，也只是中午和半夜看！”
“半年？这是大学建筑系几乎ๆ四年的专业教材……能ม看懂ฦ多少？”
“大部分都不太懂，但是我很喜欢这些书，我好想看懂啊，可是……”孩子的脸上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是啊，即使是天才，那ว也需要引导呀！
“你先不要上升到那ว么高的高度，毕竟你那些书对数学和力学的要求都很高。我拿几本书给你，可能要简单一点，看不懂ฦ你再来问我！”郑老师完全理解富顺ิ的苦恼，如果他能ม完全看懂ฦ或者看懂ฦ一大半，那就不只是天才，简直是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