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嗯”的应他。魏无羡又道：“你是醒着还是醉着？”
蓝ณ忘机眼也不抬，道：“自作自受。”
蓝忘机道：“可以考虑。”
魏无羡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道：“你家景仪说他大小姐脾气，真是没说错。刁蛮任性，张口就得罪人，出手便捅蜂窝。这好几次要不是有你我护着，他岂止是要吃大亏，他骨头渣子都被吞没了。”
晓星尘懵懵地道：“我们身边的？……我们身边的……”
晓星尘道：“他杀人？杀了谁？”
晓星尘笑道：“既然叫我一声哥哥，那ว就把哥哥的钱袋还回来吧。”
骂着不解气，挥手一巴掌就朝她脸上扇来，吓得阿箐连忙缩脖子闭眼。岂知，这一耳光没落到她面颊上，被人半路截住了。
魏无羡只拿了一张，粗略扫一眼，并起右手食指和中ณ指，在朱砂绘制的符路上龙飞凤舞地从顶ะ画到底，殷红的鲜血和赤红的朱砂合成了一副新า的符文。他以右手二指夹起这张焕然一新的符篆，举至与额齐平，手腕一翻，黄色的符红色的字在空中ณ自燃起来。魏无羡伸出左手，接住燃烧后悠悠坠落的符灰，收拢五指，微微低头，张开的同时，将掌心里黑色的灰烬向那一排排纸人轻轻一吹，低声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身旁一名云鬓高耸、衣饰华贵的纸美人慢慢举起右手，纤细修长的五指灵活地转腾，似乎ๆ是一位慵懒的贵妇，在漫不经心地欣赏自己涂得猩红的长指甲â。美人脚๐边站着两名金童玉女，金童顽皮地拽了一下玉女的辫子，玉女冲他吐了吐舌头，一条近九寸的长舌从她的小嘴里倏然探出，毒蛇一般在童子的胸口上戳了一个大洞，旋即缩回，又毒又狠。金童张大了嘴，露出两派森森的白牙，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两个纸人小童竟然自己้先开始打起架来了。
蓝ณ景仪仍是站得笔直，道：“那我怎么办啊？”
魏无羡道：“哎？你来的正好，你怎么知道我要叫你过来？一起帮忙。”
那几名女子有少有老，见一个ฐ陌生的年轻男子走近，都紧ู张起来，似乎ๆ有点想扔了簸箕逃进屋里。魏无羡笑吟吟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们才慢慢镇定下来，略๓羞涩地应答。
把这块无辜的小石子翻来又覆去地碾了好一阵。再抬起头，魏无羡还是没回来，反而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了说得最多的那ว名农家女。
温宁这幅状态，虽然并没有他从前发狂时暴躁易怒，但脾ຆ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如在大梵山那ว夜被人围攻，剑都没戳他身上，他就将对方尽数掀飞，掐着脖子提起来。如果魏无羡不阻止，他必然会把在场者一个一个全都活活掐死。可现在蓝ณ忘机打了他一掌，他却仍然低着头，一副不敢反抗的模样。魏无羡略感奇怪，但更松了口气。温宁若是还手，他俩打起来就更不好调解了。这时，蓝忘机似乎还嫌这一掌不够表达他的愤怒，又推了温宁一掌，直把他推出几丈之外。
蓝ณ忘机这两掌，无论是行为抑或言语，都非常……幼稚。
伙计肯定地道：“对，没错！姓魏，好像叫魏无钱。提起他时的口气都又恨又怕！”
观其神色，魏无羡立即了然，蓝忘机对此有话要说，而且是不方便在酒家当着别ี人说的话。他起身道：“那ว就先走，结账……结了是吧。小兄弟，我们买的这些酒先在你这里放着，回头再来继续喝。”他半开玩笑道：“不能赖账啊。”
此前，每晚他们一开始合奏安息，封恶乾坤袋便会安静下来，几乎立竿见影。今夜，魏无羡没有故意作恶，可谁知才吹了两ä句，那只乾坤袋突然被袋内之物涨大了好几倍，站立了起来！
蓝忘机指下音律陡转，一拨而下，七根琴弦齐齐震动，发出山崩一般的怒鸣。封恶乾坤袋被琴音怒声一斥，又倒回原地。魏无羡揪准机会，继续吹了下去，蓝ณ忘机也接着安息的调子，又转回静谧安宁，悠悠地和起。
魏无羡不置可否。蓝忘机又道：“你遇到江晚吟了。”
魏无羡道：“不走你背我啊？”
蓝ณ忘机只得又折回来，居高临下的给了黑鬃灵犬一个眼神，它不敢违抗，嗷呜嗷ç呜地跟在了蓝ณ忘机身后，循他追去，还不时回头望望金凌。魏无羡抹了把汗，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白森森的石堡，重新า背起金凌，径自下了行路岭。
这东西是邪祟在猎物身上做的一个标记，一旦ຆ出现这种恶诅痕，便说明冲撞了什么เ满载邪ิ气怨气的东西。它留แ下一个记号，一定会再来找你。也许很久ื才来，也许今夜就来。也许要你的命，也许只拿走留有痕迹的部分肢体。
魏无羡问：“恁地管他叫‘一问三不知’？”
他打听完了行路岭，还是照顾郎中生意，买了两盒胭脂，揣在怀里走回蓝忘机身边，后者依旧没有找他要回钱袋的意思，一句不谈，一齐朝那郎中所指方向走去。
魏无羡把拿给他的早ຉ膳里的苹果给它吃了，果然，花驴子一啃苹果就顾不上叫，咔擦咔擦嚼动嘴皮子。魏无羡一边摸着它的后颈，一边打这几名小辈身上通行玉令的主ว意。他指着满地圆滚滚的白兔子，道：“真的不能烤？是不是烤了就要被赶下山去？”
可再一想起昨晚那ว个光景，他忽然又笑不出来了。
登时出鞘声铮铮响成一片，各人陆陆续续御剑而起。魏无羡已升到空中ณ，俯首下望，却见那ว名驱剑入水的门生苏涉站的船板已๐被吞下了碧灵湖，他双膝过水，满面惊慌却也没出声呼救，不知是不是吓到เ了。魏无羡不假思索一弯腰、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拖了起来。
从碧灵湖里传来的吸力越来越大，魏无羡这把剑胜在轻灵奇巧，恰恰弱在力量不足，几乎生生被压到了逼近湖面的低空。他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双手并用拽住苏涉，心想：“这就要拉不上来了？再拉不上来，我可要放手了！”
蓝忘机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又是一派神色平静，重新执笔，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魏无羡早ຉ听过蓝ณ家禁言术的可恨，心中偏不信这个ฐ邪。可捣腾半晌，嘴角都挠红了，无论如何都张不开。片刻之后，他笔走如飞，扔了张纸过去。蓝忘机看了一眼，道：“无聊。”揉作一团扔了。
魏无羡向来好了伤疤忘了疼，头天刚ธ吃了禁言的亏，坐得两ä刻๑又嘴痒难耐。不知死活地刚ธ开口说了两ä句，再次被禁言。不能ม开口他就在纸上胡乱ກ涂鸦，塞到蓝忘机那ว边，再被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第三天依旧如此。屡屡被禁言的后果，便是魏无羡没空闲扯摸鱼，原本要抄一个ฐ月的分量，竟然七天就快抄完了。
魏无羡强调：“特别俊俏。”他比了比头：“一身白，带条抹额，板着脸，背着把剑，活像披麻戴孝。”
“昨天晚……昨天晚上？！”江澄愕然：“云深不知处有宵禁的，你在哪里见的他？我怎么不知道？”
这几人身穿蓝家校服，个个素衣若雪，缓带轻飘。为首之人身长玉立，腰间除了佩剑，还悬着一管白玉洞箫。蓝忘机见之，微微俯首示ิ礼，来人亦还之，望向魏无羡，笑道：“忘机从不往家中ณ带客，这位是？”
一方แ水土养一方人，姑苏蓝氏，向来公认是美男子辈出的家族。这一代本家的双璧更是格外出挑。这两兄弟虽非双生子，容貌却有分相似，难以分出确切高下。然而，一种颜色，两段风姿ู。蓝曦臣清煦ะ温雅，款款温柔，蓝ณ忘机却过于冷淡严正，拒人于千里之ใ外，失之可亲。故在作仙门世家公子排行中，以前者为第一，后者为第二。
魏无羡喊道：“跑跑跑！别ี砍了！没用的！”
蓝景仪道：“谁是你孩儿们！知道我们是谁家的吗？以为洗了个脸就能充长辈啦？！”
金光善是兰陵金氏上一代的家主，早ຉ已去世。这人可谓是一言难尽，他有位家世显赫的厉害夫人，惧内之ใ名远扬，可他怕归怕，女人还是要照搞不误的，上至名门佳媛，下至乡野妓子，能ม吃到的绝不放过，金夫人再厉害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紧他。现任的金家家主ว就是他早年出去风流时在外的私生子。虽然认回来的只有一个，但他偷偷摸摸在外面生的，一只手绝对数不完！
那少年见他发呆，心中讨厌，道：“还不快滚！看见你就恶心的够了。死断ษ袖。”
忽然，阿丁哭道：“手……手，阿童的左手！”
电光火石间，魏无羡眼前一片雪亮，作祟之物、消失的左臂、反常的一切，连成一线。他忽然嘿嘿哈哈笑了出来。蓝景仪气道：“这傻瓜，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可再一想，既然本来就是个ฐ傻瓜，又跟他计较什么？
阿丁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别人不能打退？我告诉你，今天已经有仙门使者到เ咱们莫家庄来了，我听说，是个很了不得的显赫世家！夫人正在厅堂里招呼，镇上人都围着看稀奇呢。你听，是不是很吵？才没空跟你闹，说不定待会儿就又要支使我了。”
哪怕是对待乞丐或是苍蝇，也不会更难看了。多半莫家仆人们平时就是这么对莫玄羽的，他也从不反抗，才让他们这般肆无忌惮。魏无羡轻轻一脚๐把阿童踢了个ฐ跟斗，笑道：“送饭打杂的小鬼头，也敢这么作践人。”
将一百二十座镇山石兽压在乱葬岗顶，各大家族开始进行频繁的召魂仪式，严查夺舍，搜集各地异象，高度戒备。
第三年，风平浪静。
尸堆旁只剩两ä个人，魏无羡蹲在地上，拿着那只左手往乾坤袋里塞，塞了一半，道：“含光君，好兄弟只剩下一个ฐ头颅没找齐了。但是这次，左ุ手没有再指引下一步的方แ向了。”
蓝忘机道：“右手也没有。”
头颅是最关键的部位，但，也一定是最难找的部位。魏无羡道：“不指明方向，难道线索就这么断ษ了？”
默然片刻๑，蓝忘机道：“不。我已知此人是谁。”
魏无羡道：“你知道了？”
蓝忘机缓缓点头，魏无羡道：“好了，我也知道是谁了。”
他压低声音，道：“赤锋尊，对吗？”
刚才“捉迷藏”的时候，这具无头尸一直在重复一个动作：虚握拳头，挥动手臂，横砍竖劈。看起来，很像是在挥动某种武器。
一提到武器，魏无羡便想到剑。但他自己是用剑的人，以前也和不少用剑的名士交过手，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位高手是这样用剑的。
剑为“百兵之君”，用剑之ใ人，总会讲究几分端庄，或是几分飘逸。即便是刺客的剑，狠辣阴毒里，也必要有几分灵动，“刺๐”的动作非常多。而观那名无头人使剑的动作，太过沉重，杀伐之气、暴戾之ใ气过重，毫不优雅，毫无风度。
但，如果他握的不是剑，是一把刀，而且是一把很沉重、杀气极大的刀——那便合情合理了。
刀和剑，气质和使法，都是截然不同的。
这个无头人生前惯用的武器，应该是一把刀。刀法凌厉，只求威势，不求端雅。他在寻找自己头颅ๅ的时候，也在寻找自己的武器。所以他不断重复挥刀的动作，还反手抓住避尘，把剑当成了他的佩刀在使。
加之方才蓝ณ忘机第一眼看到那具无头尸的时候，的确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才出手。看来，他是根据此人的身形认出身份的。这个人蓝忘机一定见过，而且见过不少次，能ม记住他的身形。而赤锋尊聂明玦和泽芜君蓝曦臣是结义兄弟，以往一定常常来往，符合这个ฐ条件。
此前，好兄弟的尸身被切得七零八落，他身上没有胎记一类的特殊标志，又被切得这么零碎，难以辨认。但刚才四肢和躯体被怨气暂时粘合，拼凑出了一具能ม行动的尸身，蓝忘机一定看出了端倪。
见蓝忘机默认，魏无羡又问道：“几分把握？”
蓝忘机道：“九分。”
而剩ທ下因为头颅ๅ还未出现而不能确定的一分，该如何确定、向谁确定，两人心中都有数了。
回得早不如回得巧，他们一行人抵达山门后，得知了一个ฐ消เ息：清河聂氏的家主来云深不知处做客了。
赤锋尊和泽芜君先是好友、后为结义兄弟，聂怀桑小时候就经常和大哥一起来云深不知处玩儿。但蓝家规矩繁冗古板，他自己并不喜欢来。来了也没什么人陪他，只能和蓝曦臣说上几句话。只有每年蓝ณ启仁讲学时那么เ几个ฐ月，有许多同龄人聚在这里时，他才会赖在这里。
但是成年之后，尤其是做了家主之后，聂怀桑常常为各种不熟ງ悉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到处求人，尤其是求大哥的两位义弟，今天上金麟台向金光瑶哭诉，明天来云深不知处期期艾艾。靠着金蓝ณ两家的两位大家主总是给他撑腰，他才勉勉强强把这个家主的位置坐了下去。这次，他不知又是为ฦ了什么事登门，在会客厅雅室，坐在蓝曦臣对面，一边用一条手帕擦汗，一边向他诉苦求救。蓝曦臣听着听着，给他斟茶，道：“你辛苦了。”
聂怀桑疲倦至极地道：“我真的好累啊。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เ头……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从前都是他扛着这些事，我什么都不用管。大哥是天生就应该做玄门仙首的人。”
沉默片刻，蓝曦臣也缓缓地道：“不错。若是大哥还在……”
聂怀桑低头摆弄了一阵扇子，自嘲道：“而我……只是清河‘一问三不知’。”
闻言，蓝ณ曦臣摇了摇头，倾身拍拍他的肩，正要说话时，一个声音在雅室外道：“泽芜君，含光君有要事相商，请您和聂宗主去一趟冥室。”
蓝曦臣道：“思追吗？你们回来了？忘机也回来了？”
蓝思追恭声道：“是。今早刚刚夜猎归来。来不及通报。”
蓝ณ曦臣起身道：“去冥室？什么事？还要叫上怀桑。”
蓝思追道：“含光君并未告诉我什么事。只是说，一定要请您和聂宗主一起过去。”
聂怀桑也站了起来，心中惴惴，忍不住又从怀里拿出手帕，不断ษ擦汗，擦得整张脸变成粉红色，和蓝曦臣一起朝冥室过去。
冥室外空无一人，大门紧闭。进去之前，他们依惯例先对门行礼ึ，然后才推开了这两ä扇木门。
一推开门，两人脸色陡变。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里面，而这道身影，他们都熟悉至极。
聂怀桑和蓝ณ曦臣一齐失声脱口而出：“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