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把声音压得比他还小：“那你看到什么了？门外是什么东西？”
魏无羡道：“哎呀！真好看。你们小点儿声，别把它吓跑了。我还没看够。”
蓝思追道：“我们进城之后，雾太大担心走散，便聚在一起，忽然之间就听到เ了这种声音。当时，并没有这么快，一下一下，响的很慢，还在前方的白雾里朦胧看到เ一个ฐ矮小的影子慢慢走过。追上去却消失了。之后，这声音就一直跟着我们。”
魏无羡道：“你们进来多久了？”
蓝忘机：“你……”
魏无羡冲他眨了一下左眼：“昨晚你好奔放呀，含光君。”
他将证据列得清清楚楚，绝大多数的家族都没有异议，只有一家极力反对。那就是兰陵金氏。
魏无羡道：“他是客卿？兰陵金氏当年已经位列ต四大家族了吧，为什么要请一个年少的流氓当客卿？”
“好兄弟”就是这位被五马分尸的仁兄了。因为不知他到เ底是谁、叫什么名字，魏无羡便提议用“好兄弟”代称。蓝忘机听了之后，沉默一阵子，算是默许了这个称呼。当然，他自己是绝不用这个词的。
蓝忘机眉头微动，似乎ๆ真的担心他当街脱衣，道：“回去再脱。”
聂怀桑忙道：“这可不一样！邪ิ魔歪道之所以是邪魔歪道，是因为它们要索人的命。但我们家的刀要的不是人的，而是那些怨鬼凶灵、妖兽魔怪的。它们斩ล杀一辈子这些东西，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给它除，它就要自己作祟，搅得家里不得安生。刀灵只认定一个ฐ主人，不能为旁人所用。我们这些后人，又不能把刀熔了。一来对先人不敬，二来熔了也未定能ม解决。”
难怪当年清河聂氏从不曾发声谴责过他的修炼方式。虽然参与了乱葬岗围剿，但也只是为ฦ了一战报仇。原来他们家历代的修炼方แ式，就很值得商榷。
他们从前对话，经常相互拆台，反唇相讥，魏无羡不假思索道：“你也是一般的毫无长进。”
同处一室已经让魏无羡浑身冷汗，眼看着这条半人多高、獠牙外露、尖耳利目的恶犬瞬间近在咫尺，耳边都是它低低的咆哮，他从脚๐底到头顶都阵阵发麻。幼时流浪在外的许多事他都已记不清楚，唯一记得的，便是被一路追赶的恐慌、犬齿利ำ爪刺๐入肉里的钻心疼痛。那ว时便根埋在心底的畏惧，无论如何也无法克服、无法淡化。
魏无羡略感意外，又有些失望金凌并未被困在此。蓝忘机又靠近了些，避尘自动出鞘几寸，冷光莹莹，照亮了棺材的底部ຖ。他这才发觉，棺材里并非什么都没有。只是里面的东西比他预期的尸体之类的要小得多，藏在棺肚底部最深处。
棺材里不放尸体，却放着一把刀。行路岭上的这片石堡，真是无一处不古怪，步步透露着诡异。两人合上棺盖，继续往里走去，每一间石室里都有一口这样的棺材，看棺木质地，年岁各不相同，而每一口棺材里，都安置着一把长刀。
这男子俊极雅极，白衣抹额胜雪，瞳色浅淡，腰悬长剑。这郎中是个假道士，于玄门世家一知半解，认得姑苏蓝ณ氏的家纹，不敢造次，忙把箱子一勒，往前跑了。魏无羡道：“你跑什么เ？我是真的要买！”
这完全不像是蓝ณ忘机会带在身上的东西，不过这些天来，蓝忘机身上叫他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止一两件了，魏无羡见怪不怪，拿着钱袋就走人。果然，蓝ณ忘机任他拿，任他走，没有半句不满。
蓝忘机状如老僧入定，视万物如无物，甚至有些麻木地继续整理堆成小山的书纸。魏无羡故意曲解他的沉默：“你不说我也知道，必然是想我的，不然刚才怎么从窗子那儿看我呢？”
魏无羡：“不走你掀我下去？”
蓝忘机冷冷地道：“兄长何必多言，事不宜迟，就此出发吧。”
魏无羡道：“有什么เ不合规矩了？我们在云梦经常捉水鬼。况且这几天又不用听学。”
魏无羡边躲边道：“尚未想到！”
他在云深不知处东游西逛、吹花弄草半日，众人听完了学，好不容易才在一处高高的墙檐上找着他。魏无羡正坐在墙头的青瓦上，叼着一根兰草，一腿支起，右手撑腮，另一条腿垂下来，轻轻晃荡。下边人指着他哈哈大笑：“魏兄啊！佩服佩服，他让你滚，你竟然真的滚啦！哈哈哈哈……”
扔他下山那是求之不得，禁他言却是敬谢不敏。魏无羡百思不得其解：蓝ณ家什么เ时候对窥伺本家名士沐浴这种不知廉耻的罪名这么宽容了，这样也能ม忍？！
一见那枚烙印，魏无羡便又被吸引了注意力。
对啊，有什么เ好怕的，他主子都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这次的曲调和缓宁静，与方才诡异刺耳的大不相同。温宁转向笛声传来之处，魏无羡站在原地，与他没有瞳仁的双眼对视。
兰陵金氏族中那ว么多子弟，他实在是没想到，恰恰遇到了金凌。若他知道，又怎会讥嘲他“有娘生没娘养”？如果是别人对金凌说这句话，他会教这人知道，什么叫祸ຖ从口出。可是这么เ说的，竟然是他自己้。
花驴子正哼哼唧唧，山坡尽头，迎面走上来一波修士。四百多张缚仙网被蓝忘机一剑斩了之后，原先那ว些在佛脚镇上踟蹰的修士们都重新า涌了上来。魏无羡考虑片刻๑，要不要再把他们打下去，想了想，还是默默让开了道。
聚集于此的修士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各家各门的服色鱼龙混杂，在街上穿行往来。不知为ฦ何，尽皆神色紧ู张，见了他这幅鬼样子也没空嘲笑理会。
“若是没有，这七个ฐ镇民的失魂之症又是怎么来的？总不会都是得了同一种怪病吧？在下可从没听过这种病！”
刹那ว间，他心下雪亮，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等到夜里，他偷偷出门，路过西院，却看到เ了插在墙檐上的召阴旗。
环阵猩红，圆形不规，似乎是以血为媒、以手画就，还湿漉漉的散发着腥气，阵中绘着一些扭曲狂乱ກ的咒文，被他的身体抹去了少许。图形和文字邪气中透着阴森。
这是一种古老的禁术，与其说是阵法，不如说是诅咒。发阵者以凶器自残，在身上割出伤口，用自己的血画出阵法和咒文之ใ后，坐于环阵中央，召唤十恶不赦的厉鬼邪神，祈求被召唤的邪灵完成自己้的愿望。代价则是肉身献给邪灵，魂魄归于大地。
蓝景仪惊道：“他究竟是死是活？！我从没见过这么……”
行动这么敏捷、剑法如此精湛的走尸！
他没说完后半句，不是因为ฦ这个评价有多难，而是因为他想起来，他是见过的。
鬼将军不也是这样的？
魏无羡紧紧盯着这名道人，思绪急转：“难道除我以外，也有人炼出了这种凶尸？”他拔出腰间竹笛，一上来就是一段凄厉刺耳的长调，刺得在场其他人都捂住了耳。那ว名道人听到笛声，身形晃了晃，持剑的手不住发抖，最终还是一剑刺来！
无法控制。这具凶尸的确是有主ว的！
魏无羡错身避开这风雷般瞬息而至的一剑，转身过程中ณ，从容地吹出了另一段调子。须臾，那些在外巡ำ逻的纸人也跃上了屋顶，从那个洞口跳了下来。那道人凶尸觉察有异类靠近，右手刷刷两ä剑回刺๐，将两ä名纸人从头至下劈成了四半。左手抽出拂尘，千万根柔软的白丝仿佛化作钢鞭毒刺๐，一甩便是爆头断肢。魏无羡百忙之中抽空道：“都别过来，好好呆在角落里！”说完继续催动，笛音时而跳脱轻佻，时而高亢如怒。那道人虽然双手并用，凶悍已极，但源源不断有纸人从上方落下，围着他攻击，他打了这边有那边，杀了前方来背后。突然，头顶ะ从天而降一名阴力士，砸中了他，踩着他的肩，把他压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有三名阴力士从洞口跃下，一个ฐ接着一个地砸在他身上。阴力士被传说为力大无穷，手艺人扎它们的时候原本就会加一些东西给它们增加体重，被召来的孤魂野鬼上身之后，更是一个ฐ赛一个的死沉死沉，如此砸下一个，已是犹如泰山压顶ะ。一口气砸下四个ฐ，没有被砸得口吐内脏已是了不起。那身穿道袍的凶尸被四名阴力士压得严严å实实，动弹不得。
魏无羡走了过去，发现他背后有一处衣料破损，抚平察看，破损处下能看到เ他左边肩胛骨附近的一道伤口，又细又窄，道：“翻过来。”
四名阴力士便将这道人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方便他察看。魏无羡伸出割有伤口的手指，在他们口唇处一一抹过，表示ิ奖励。阴力士们伸出纸舌，缓慢又珍惜地舔舐着口边的鲜血，似乎吃得津津有味。魏无羡这才低头继续检查。这名道人左胸ถ靠近心脏ู处也有同样的破损，同样的细窄伤口。像是被人一剑贯心而死。
这具凶尸一直在勉力挣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嘴角有接近乌黑是血液ຂ流下。魏无羡捏住他的脸颊，逼他打开了口，往里一看，他的舌头，竟也被连根拔去了。
盲眼，拔舌。盲眼，拔舌。
为什么这两种特征出现得如此频繁？
魏无羡观他神色，觉得这模样和温宁当时被黑钉子控制时很像，心中ณ一动，伸手在他太阳穴附近摸索。竟然真的让他摸到เ了两ä个ฐ金属小点！
这种黑色钉ล子，是用来控制ๆ高阶的凶尸，使他们丧失神智和自主思考能力的。魏无羡不了解此尸身份和为人，不能ม贸然拔钉，暂且收手。他觉得，有必要好好审问一下。但既然舌头已๐被拔去，这具凶尸就算清醒了也是说不出话的。他向蓝ณ家那几个小辈问道：“你们之ใ中，有谁修过问灵？”
蓝思追道：“我。我修过。”
魏无羡道：“带琴了吗？”
蓝思追道：“带了。”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把样式简洁、木色发亮的古琴。魏无羡看这把琴似乎很新，道：“你的琴语修得如何？实战过吗？请来的灵会不会说谎？”
蓝景仪插嘴道：“思追的琴语含光君说过还可以的。”
蓝忘机说“还可以”，那ว就一定是还可以，不会夸大，也不会贬低，魏无羡放了心。蓝ณ思追道：“含光君说，让我修精不修多，请来的灵可以选择不答话，但是一定不能够说谎。所以只要它肯答，那么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魏无羡道：“开始吧。”
古琴横于那名道人的头前，蓝思追坐在地上，下摆整齐地铺开，试了两个音。魏无羡道：“第一个问题，问他是谁。”
蓝思追想了想，默念口诀，这才敢下手弹出一句，放开手。
半晌，琴弦颤动，弹出了如金石崩裂ฐ般的两个ฐ音。蓝ณ思追睁大了眼睛。蓝景仪催促道：“他说什么เ？”
蓝思追低声道：“宋岚！”
……晓星尘那ว位知交道友，宋岚？！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昏迷倒地的晓星尘，蓝ณ思追道：“不知他知不知道，来的是宋岚……”
金凌也压低声音道：“多半是不知道。他是个瞎子，宋岚又是个哑巴，还成了没有理智可言的凶尸。不知道最好。”
魏无羡道：“第二个ฐ问题，问他，为谁所杀。”
蓝思追认真地弹出了一句。
这次，沉寂的时间是上次的三倍。
正在他们都以为，宋岚的魂魄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时，琴弦颤颤地、沉痛地响了三下。
蓝思追脱口而出：“不可能！”
魏无羡道：“他说什么เ？”
蓝思追满脸不可置信，艰难地道：“他说……晓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