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抱着手,避尘剑倚在怀里,神色非常冷淡。魏无羡从没见过他把不悦的表情摆得这么เ明显,觉得他一定要先开口给个解释,缓和一下僵持的局面,道:“咳,含光君。”
终于,蓝忘机放下了持着避尘的手,朝前走了两ä步。魏无羡见他拿着剑直冲温宁而去,以为他要斩ล杀温宁,思绪急转:“要糟。蓝湛莫不是真的装醉,就为了等着我出来召温宁,再把他斩了。也是,哪有人真的会一碗倒。”
伙计哈哈道:“公子这不是说笑话吗?那群天上飞来飞去的大爷的事儿,咱们这种混日子讨生活的哪里清楚,照说你们都是修仙的,您应该比我清楚呀。我只模模糊糊听说,好像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反正从那以后,栎阳这片地方แ的妖魔鬼怪,就没人管喽。”
魏无羡笑着把酒碗送到嘴边:“我猜,你要说不知道这个大魔头是谁了吧?”
他们双双起身而望。只见茶盏和茶壶碎了一地,一只封恶乾坤袋躺在白花花的瓷片和流淌开来的茶水里。
如果没有他们这每晚一曲的短暂安抚,这只封恶乾坤袋就算镇压能ม力再强,单凭它也困不住那条手臂。魏无羡伸手去摸那只竹笛,却摸了个空。转头看,原来竹笛已被蓝ณ忘机持在手中。
他反手把蓝忘机拽了起来,道:“普通的恶诅痕而已,等它来找我的时候打散了就行。含光君你可要帮我,你不帮我我可应付不来。对了,你抓到เ人了没?是不是他?人在哪儿?”
魏无羡身形顿了顿。
刚才一定至少有一个人在这附近游荡过,或者窥探过,而且形迹可疑,否则黑鬃灵犬的叫声不会满是敌意。魏无羡道:“人没走远。追!”
蓝忘机道:“我追,你和金凌?”
郎中:“不知道。”
魏无羡忙道:“别别ี别ี别,别ี走嘛ใ。我再问一句,那行路岭,还在清河境内吧,清河不是聂家的地界吗?若真有吃人的怪物在行路岭出没,他们就坐视不理?”
蓝ณ景仪的声音也气势汹汹由远到近响了起来:“你再胡说八道我们可饶不了你。出来!”
提到他的坐骑,魏无羡忙一骨碌爬起:“你对我的驴怎么了?!你不要动它,它可会尥蹶子了。”
蓝忘机只是察看避尘的剑尖有何异样,似乎已๐打定主ว意不与他交谈。江澄道:“你闭嘴吧。刚ธ才水底游过来的,确实没有水鬼,只有一件衣服!”
蓝曦臣道:“为何?”
顿了顿,他道:“不看我?也行,那我自己说了。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不该翻墙,不该喝酒,不该跟你打架。可我发誓!我不是故意挑衅你,我真没看你家家规。江家的家规都是口头说说,根本没有写下来的。不然我肯定不会。”肯定不会当着你的面喝完那ว一坛天子笑,我揣怀里带回房去偷偷喝,天天喝,分给所有人喝,喝个够。
魏无羡身子一歪:“别这样。我错了嘛。”
聂怀桑道:“魏兄!你我一见如故,听我衷心奉劝一句,云深不知处不比莲花坞,你此来姑苏,记住有一个人不要去招惹。”
魏无羡:“蓝氏双璧的那个蓝湛?蓝忘机?”
魏无羡抱着驴子,哭得更伤心了。
蓝ณ思追给他讲道理:“莫公子,含光君把你带回来,其实是为你好。你若不跟我们走,江宗主不肯善罢甘休的。这么多年来,被他抓回江家莲花坞拷问的人数不胜数,而且从来没人被放出来过。”
蓝思追握剑附身察看,这名修士呼吸无恙,仿佛只是突然睡着了,但怎么拍打呼唤也不醒。他起身道:“他这像是……”
魏无羡把捡来的乾ດ坤袋里的东西都使完了,扔了袋子喝道:“都退出去!这里的东西不是食魂兽,也不是食魂煞,是一尊食魂天女!”
真被这样吊在树上挂一夜,万一恰好遇上了在大梵山里游荡的那ว只东西,他们又动弹不得,可就只有被吸干魂的份儿了。那名递给魏无羡苹果的圆脸少女心中害怕,哭出了声。
这口气,两分诧异,八分嫌恶,魏无羡一眨眼。那少年又道:“怎么เ,被赶回老家之后你疯了?涂ิ成这个鬼样子,莫家也敢把你放出来见人!”
原本,他左右两只手腕,各有两ä道伤痕。莫子渊死,一道愈合;莫子渊父亲死,又一道;阿童死,再一道。如此算来,应该有三道伤痕愈合,只剩下最后一道痕迹最深、恨意也最深的伤口。
莫玄羽忽然看开,放弃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魂魄早就作为ฦ召唤魏无羡的代价祭出去了。要伤口愈合,除非莫夫人死。
阿童抱怨道:“我又不是只给他送饭!这阵子你还敢出去玩?这么เ多走尸,谁家不是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然而,对魏无羡而言,它们是最容易驱使、也最顺从的傀儡,乍ๅ然听到,还有些亲切。
……
魏无羡的残魂无法召唤。也就是说,找不到เ他的魂魄。
魏无羡体贴地道:“没事!兔子那么可爱,谁不喜欢。来,含光君,你好好洗漱一下,洗把脸,喝点水,咱们下楼ä就出发啦。我回隔壁去了,不打扰你了。”
走出房去,关上门,他站在走廊里,好一阵无声的捧腹。
蓝忘机似乎被打击到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好长一段时间也没出来。在等他的过程中,魏无羡悠悠然下了楼ä,出了客栈,坐在台阶上,眯眼晒晒太阳。晒了一阵,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从街上跑过。
最前面的一名小童跑得飞快,手里拽着一条长线,长线的尽头,一只风筝不高不低、上上下下地飞着。后面的小童拿着小弓小箭,一边吆喝,一边追赶着那只风筝射。
这个游戏,魏无羡从前也很爱玩儿。射箭是每个世家子弟的必修之ใ艺,但他们大多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射靶,除了出去夜猎时射妖魔鬼怪,就喜欢这样射风筝。每人一只,谁放得最高、最远,同时射得最准,谁就是赢家。这个ฐ游戏本来流行于仙门各家族年纪尚小的子弟之间,流传出去后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很喜欢,只是他们一支小箭射出去的杀伤力,却不比这些技精材优的世家子弟了。
当年,魏无羡在莲花坞时,和江家子弟们玩射风筝,拿了许多次第一。江澄则常常是第二,他的风筝要么飞得太远,箭射不到,要么เ射到了,却不如魏无羡的风筝飞得远。他们的风筝大多数都做成一只飞天妖兽的形状,颜色艳丽铺张,血盆大口大开,垂下几条尖尖的尾巴๒随风乱ກ摆,远远看着,鲜活生动异常,还有些狰狞。魏无羡的那ว只比别人的大整整一圈,是江厌离给他画的。
想到这里,魏无羡嘴角噙起了浅浅笑意,不由自主抬头,去看这群小童放飞的那只风筝是什么样的。只见它圆圆的一大片,是金色的,垂着几条长长的穗子。
他心中ณ奇怪:“这是个什么东西?烧饼?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妖怪?”
这时,一阵风吹来。那ว只风筝飞得本来就不高,又不是放在开阔地带,一吹就坠了下来。一名小童叫道:“啊哟,太阳掉下来了!”
这片圆圆的金色东西,原来是太阳。魏无羡登时明白了。这群小孩儿,多半是在玩模仿射日之征的游戏。
此地是栎阳,当年岐山温氏家族鼎盛之时,到处作威แ作福,而栎阳距离岐山不算远,本地人必然深受其害,不是被他们家没关好的妖兽闹过,就是被他们家的修士欺凌过。射日之征后,温氏被各家族联手压灭,百年基业顷ั刻๑崩塌,岐山一带周边的许多地方,都养成了庆祝温氏被灭的传统。这种游戏,大概ฐ也能算一种吧。
小童们停下追逐,很是伤脑筋地聚在了一起,开始讨论:“怎么办,还没有射太阳,它就自己掉下来了,这下谁做老大?”
一人举手:“当然是我!我是金光瑶,温家的大恶人是我杀的!”
魏无羡坐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看得津津有味。
在这种游戏里,如今风光无限的仙督敛芳尊,当然是最受欢迎的一角。射日之ใ征中,金光瑶卧底数年如鱼得水,将整个岐山温氏里里外外骗得团团转,泄密无数而不自知,最终成功刺杀温家家主ว,给了射日之征一个ฐ完美的收尾。要是他玩,他也想当一回金光瑶试试。选这位小朋友做老大,很合理!
另一人抗议:“我是聂明玦,胜利ำ次数最多,收服的俘虏也最多!我是老大!”
“金光瑶”道:“可我是仙督呀。”
“聂明玦”扬了扬拳头:“仙督又怎么เ样,还不是我三弟,见了我就要夹着尾巴跑!”
“金光瑶”果然很配合,很入戏,肩膀一缩就跑了。又一人道:“你个ฐ短命鬼。”
既然选择做某位仙首,心中自然是对这位仙首有些喜欢和憧憬的,“聂明玦”怒了:“金子轩你死得比我更早,有资格说我短命吗!”
“金子轩”不服道:“死得早怎么了?我排第三。”
“排第三也不过是脸排第三!”
这时,有个ฐ小朋友似乎跑累了站累了,也蹭到台阶旁้,和魏无羡并排坐下,摆了摆手,和事佬一般地道:“好啦好啦,都不要争了。我是夷陵老祖,我最厉害。我看就我勉强一下,做了这个老大吧。”
魏无羡:“……”
也只有这样的小孩子,会单纯的不计较善恶毁誉,只争论武力值,肯赏脸做一做夷陵老祖了。
又一人道:“不对,我是三毒圣手,我才是最厉害的。”
“夷陵老祖”很了解地道:“江澄啊,你有啥比得上我的,你哪次不是输给我,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最厉害。羞不羞。”
“江澄”道:“哼,我比不上你?你怎么死的记得吗?”
魏无羡嘴边那ว抹浅淡的笑意,瞬息之间融化了。
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一根剧毒的小针ฤ扎了一下,周身上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刺痛。
他身旁那位“夷陵老祖”拍手道:“那ว我这边再加一个温宁,加一只阴虎符,无敌了!温宁呢?出来!”他捡起脚边一块石头,就当做是“阴虎符”了。一名小童弱弱地道:“我在这里……那个……我想说……射日之征的时候,我还没死……”
魏无羡觉得非打断不可了。
他道:“各位仙首,我能问个问题吗?”
这群小孩子从来没有玩这个ฐ游戏的时候被大人介入过,何况还不是呵斥ม,而是这种一本正经的提问。“夷陵老祖”奇怪又戒备地看着他:“你要问什么เ?”
魏无羡道:“为什么没有蓝ณ家的人?”
“有啊。”
“在哪里?”
“夷陵老祖”指了指一名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孩子:“那个ฐ就是。”
魏无羡一看,果然,这孩子面貌清秀,额头上带了一圈绳子,充作抹额了。他问:“他是谁?”
“夷陵老祖”嫌弃地撇了撇嘴,道:“蓝湛!”
……好吧。这群孩子把握到了精髓。扮演蓝湛,确实应该闭嘴不说话!
忽然之间,魏无羡的嘴角重新弯了起来。
那根剧毒的小针被拔出,不知扔到เ哪个角落里去了,什么刺痛刹那间一扫而光。魏无羡自言自语道:“奇也怪哉。蓝湛这么เ闷的一个人,怎么能ม总是让我这么เ开心呢?!”
蓝忘机下楼来的时候,就看到魏无羡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笑得癫狂缭乱,见他来了,好容易才站起来。沿路走,沿路笑,像是中了什么เ奇怪的毒。
蓝ณ忘机忍不住道:“……我昨晚究竟还干了什么?”
一定没有那么เ简单,否则何至于让他笑到เ现在???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我还是不说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就是憋不住。搁以前你肯定又要说我无聊了。好吧,我不笑了,讲点正经的。其实,昨天在常家墓地那里,我还想到了一些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你。”
蓝忘机道:“讲。”
魏无羡道:“咳。那个酒铺的伙计说过,常宅和常氏墓地作祟拍棺,是在十年之前。我听的很仔细,他的意思,明显是说,现在已经没有作祟了。而我们一来,拍棺声又忽然重新冒出来了。这肯定不是巧ู合。
“但我认为ฦ,拍棺声再响起的原因,并不是因为ฦ我们来了。而是因为,那个掘墓人,把好兄弟的躯干挖出来了。”
蓝忘机听得很是专注,魏无羡见状,又想起他昨晚喝醉时,专注地握住他两根手指,痛苦地强忍笑意,严肃地道:“所以,我在想,这个五马分尸,可能ม是一个恶毒的镇压法门。分尸者是有意挑选那ว些异象作祟之处安置尸块的。
“道理和清河聂氏祭刀堂镇压刀灵和壁尸的法子是一样的,以毒攻毒,相互制ๆ衡,维持平衡——也许本来就是向聂家的祭刀堂学的。
“最开始被发现的那ว只左手,原先也应该是用类似的方法镇压着的。否则以它凶悍嗜血的程度,不会等到那时候才在莫家庄被人发现。
“采用这种恶毒的镇压方式,把尸体和魂魄各自切割并投放到相距极远的地方,无非是不让它们合到一起。也就是说,当它们合到一起,拼凑成一具完整的尸身时,一定会发生什么让分尸者非常害怕的事。比如,好兄弟就会找他去报仇。”
蓝忘机总结道:“凑齐尸身,凶手自现。”
魏无羡道:“言简意赅,自愧不如。还有就是……希望好兄弟的怨气只是针对凶手一个人吧。否则ท凑齐了四肢、躯干和头颅之后,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一具怨气冲天、修为极高、杀性极重的凶尸了。”
一路西南而下,这次,左手指引的地点,是大雾弥漫的蜀东。
一座当地人人恐避之ใ而不及的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