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生已经被行政拘留，检察院的调查范围虽然还只限于盛通，但是二分乃至建其他分公司纷纷自危。周渠让财物部门连夜加班加点对账目进行重新盘点，各种档案、会议记录都要重新整理，尽最大可能理清和盛通之间的关系。然而，盛通就像一个空壳，完全是依附于二分而存在的，其千丝万缕的联系大家心知肚明，又岂是一时半刻可以撇清关系的。二分和盛通的关系并非特例，只不过冯德生这些年太过张扬，检察院此番行动也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必定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又或者杀一儆百。
周渠说了“进来”，她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把盒饭放到เ茶几上，周渠神色如常，张副经理盯着她看的时候，眼神里却全是戒备，郑微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沉默地退了出去。
他回到车里，静静地伏在方向盘上，离开的时候他将车窗都摇了下来，音乐声调至沸点，如果他开得足够快，那么没有人会看到，一个ฐ面孔平静到冷酷的男脸上，有肆无忌惮的眼泪。
郑微机械地喝了口水，然后听着车里若有若无的音乐，轻轻地跟着哼唱。g大到建大院是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夜风是醒酒的最佳良药，她希望自己能够再迷糊一点，然而毕竟是渐渐醒了。她忽然很感激林静，不是因为他能ม在这样的深夜为了一个电话大老远地来寻她，而是因为他从始至终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会在那ว里？为什么喝那么多？为什么一个人？她什么都不想回答。
郑微不干了，“你还真会挑，我的伴儿就是这只丑猫？”
郑微把手背在身后，“那ว你干吗不发发慈悲收下它呀。”
大家都说，郑微，我看着你一个人这么漂着，难受。
就这样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让郑微觉得自己不可以再一个人孤独下去。这世上哪来王宝，她从来没有想过为谁守住寒窑，只是以往她相信直觉，总以为ฦ直觉会带着她想要那个ฐ人来到她身边。而直觉何时才能出现，也#ี##天，也许永远不再出现――即使出现了，未必不是错觉。
不过话又说回来，郑微天性散漫，她私心里期望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像她一样胸ถ无大志，得过且过，这样她的罪恶感才能降到เ最低。韦少宜略带强迫症似的勤奋给了她很大压力，同样在工地上实习，韦少宜从没有半刻๑偷懒，她像男ç人一样争强好胜，什么都苛求完美，越是困难和辛苦的事她越要抢着做，即使是在休息时间，她也总是拿着图纸追在资深的同事身后请教，不弄懂誓不罢休，并且，她的神情在不经意之间，总对偶尔摸鱼偷懒，没事就图个清闲的郑微流露出那么一丝轻微的蔑视。
阮阮已๐经在s市的那ว个建筑设计院正式上班，曾经允诺再也不会跟她分开的赵世永还是没有拗得过家里的安排。阮阮是为ฦ了他才选择了留แ在人生地不熟的s市，他却在她签约后，屈从于家里的高压政策，乖乖回到เ了父母所在的城市，在家里的安排下进入一个ฐ炙手可热的政府部门。也许那ว句老话说得对，对于女人来说，爱情是生活的全部，但对于男人来说，那ว只是他的生活的一小部分，不管当初他给过怎样的承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他们永远比女人现实而理性。
郑微其实也感到由衷的挫败和无力，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失去，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揣测他心所想，可很多时候，他明明就在她的面前，但她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正因为她爱他，所以爱情更让她看不清。
那一天傍晚，郑微约了陈孝正一起去看书，走到เ礼堂前，远远就看到他――还有他身边站着的曾毓。自从她跟阿正在一起以后，曾毓便渐渐地收敛了对他的心思，聪明而识趣地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郑微很久ื都没有看到他们两人单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她向前走了几步，不由á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努力地让自己的笑容甜美一些，他们不过是路遇，都是同学，正常的交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那天她戴着隐形眼镜，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曾毓有异于往常的激动，她面朝陈孝正，两人之ใ间隔着近一米的距离，一向娴静的曾毓仿佛在激烈地朝眼前的人表达着什么，表情恼怒而愤概，她伸出手朝陈孝正比画了一下，然后径直地指向了礼堂的对面，那个方向正对着学校正在施工的多媒体大楼，除了一大堆建筑材料和几个工人，别无特殊之ใ处。有异于曾毓的激动，陈孝正异常地平静，那是郑微熟悉的神情，越是对待陌生疏ຕ远的人，他就越平静而礼ึ貌，并且表现出极度的耐心，实质却是纯粹的漠然。
开阳苦笑，“别把我想得太伟大，你找到了你爱的人，我没有办法在一旁้看着你们笑。”
郑微一听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以前为ฦ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得到一样东西，就意味着另一样东西必定要失去？她还记得开阳手把手教她下棋的样，然而这个人，也许再也不会是她的好朋友了。
本来是打算跟陈孝正来个浪漫的单独约会的，按照她的原定计划，漫山遍野的杏花海里，如此浪漫的情景，任他郎心似铁，她就不信没有半点动摇。谁知昨晚上才知道，他虽然答应赴约，但并不是只身前来，而是约了老张一起。老张当时并不知就里，心想很久没有到郊外踏青，也就爽快地答应了，直到郑微跟他发飙，他才知道自己้有可能ม成为ฦ某人的眼钉，为明哲保身，本想找个ฐ理由推脱不去，不过郑微后来转念一想，陈孝正之ใ所以邀请老张一同前往，无非是没有做好跟她单独相处的心理准备，时机未到เ，拔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即使老张不来，他也能ม找到其他闲杂人等，还不如知根知底的老张来得可靠。既然如此，她也就大大方方แ邀请阮阮和小北同行，毕竟抛开陈孝正之ใ约不提，宣传得美不胜收的杏花海ร对于玩心甚重的年轻人来说，也是有着不小的吸引力的。
就这么เ边走边“欣赏”了将近四十分钟，根据问路得出的结果，杏花节所在的山头居然还有将近十五分钟的脚๐程。阮阮在路过的小商店里买了份公园地图，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南山公园由19๗个大小山岭组成，总面积517๕平方公里，水上面积164๒47平方แ米，绿地面积35๓000平方米……本次杏花节所在的叠秀岭是公园内最大的山岭，海ร拔……那个，微微呀，你确定我们这样‘走着走着’就能遇见陈孝正？”
话又说回来，尽管他难搞又龟毛，不过成绩好，笔记也是出了名的细致工整，通常是班里那帮懒人转抄的范本，作业自然也是最普及的参考资料。每逢实验、设计分组谁都抢着跟他分在一起，不但事半功倍，报告又不必劳心，至于期末考试的时候，要求坐在他附近的人简直要用抓阄来排定座次，在这些强有力的资本作用力下，他的人缘总算不至于太差。
阮阮说：“陈孝正遇上了你也挺倒霉的，他这样的人肯说这种话了，你也别老这么折腾了。”
妈妈在电话那头对她讲：“微微，你回家一趟好不好？”
“怎么了？”郑微愣了愣。
稍矮的男同学跃跃欲试地把皮箱单手往上一提，皮箱在水泥地板上纹丝不动，他明显愣了愣，稍微有点尴尬，还有些不敢置信地双手施力，这一次终于顺利提了起来。郑微和另外几个男生走在他的身后，发现他明显的脚๐步虚浮。
那个一脸青春痘的男ç生显然就是他们口的老张，他得意地嘿嘿一笑，“土木系的小师妹。”
“他说，结婚之前，很想再见我一面。”
郑微用力一拍桌，“简直是无耻，这种要求也提得出来，疯了才会去！阮阮，你肯定拒绝了他，是吧？”
阮阮靠在椅背上，说出的话让郑微目瞪口呆，“微微，你说的没错，疯了才会去……可是我想去。”
郑微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你要去见他？为ฦ什么呀？见了面又能怎么样？不行，你不能做傻事，就算你不打算要吴江，也不能找赵世永呀，你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对你吗？一个男人一时不负责任，一世都是这样。何况你还有孩，你跟他去了，孩该怎么办？”
阮阮理解郑微的激动，她低下头去笑了笑，“你先别ี急，我没打算抛夫弃地跟他去做亡命鸳鸯，你忘了，他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我只不过想要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太过仓促，总觉得很多事情都还在心里，见一面也好，就当说声再见。我们说好在s市就见一面，然后各自回到เ原来的地方。”
郑微茫然，她曾经以为阮阮的心就是一口古井里的水，原来只不过把波澜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见一面又能怎么样，你一向理智，难道连这个问题都看不明白？”
阮阮抬头看着郑微的时候，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当初失去孩时那么เ惨痛，她也没有流泪。“见一面是不能ม怎么样，我也没有想过要怎么样。四年了，我过得不坏，也以为自己已๐经忘了他，可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我才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血是热的，才觉得我的心还会跳。他即使有千般不好，万般辜负，毕竟是我爱过的人，除了赵世永，我再也爱不了别人了。微微，我理智得太久，如果我的一生都要这么过下去，趁我还没有老到鸡皮鹤发，趁他还没有成为别ี人的丈夫，我想要好好看看他，然后才能回来，死心塌地继续做一个好妻，好妈妈，直到老死。你能明白吗？”
郑微垂下头去沉默，如果她不明白，也不会觉得凄凉。爱情是足以焚身的烈火，不管是聪明人还是笨蛋，爱上了，都成了飞蛾。谁都知道扑过去会成为飞灰，但那又怎么样，百年之后，不管燃烧过与否，我们都将成为尘土。
“什么เ时候走？机票订好了没有？”她说服自己้，阮阮的决定也许是对的。
阮阮擦干眼泪笑着说：“我坐火车去。就像以前那些周末一样坐三个ฐ小时火车去看他，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明天就走。”
“那吴江那边会不会介意？”郑微有些担忧。
阮阮说：“我说去看个朋友，他是不会追问的。”
郑微的手机在包里震动，她心念一动，接起来却发现是好一段时间没见了的老张。老张同学在校时成绩不怎么样，一不留แ神还留了一级，出到社会上却如鱼得水，混得风声水起。他不像大多数同学校友一样，毕了业就削减了脑袋往大公司里钻，而是干起了倒卖建材的行当，开始的时候只是小打小闹，风里来雨里去地混个ฐ糊口，但是他头脑แ灵活，交际广泛，为人又仗义豁达，在建筑行业，好人脉就意味着钱财，所以这几年老张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大，俨然已经是小老板的模样。他读书比郑微她们晚，又在学校耽搁了一年，现在已๐经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女朋友倒是走马灯一样的换，就是定不下来。
郑微跟老张一向投缘，这几年也没断了联系，总是隔三差五地出去一起喝喝小酒。在郑微相亲不断失败的那段时间，老张还和她开玩笑地约定，要是再过十年，他未娶ດ她未嫁，就干脆两人凑合着过日，好歹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张说：“我刚才在左岸的一楼大厅看到一个人背影很像你，当时跟客户在一起，正想叫住你，一转头人就不见了。你现在是不是在左ุ岸？”
郑微说：“那你应该没看错人，我在二楼ä吃饭，跟阮阮在一起。”
“正好我刚喝了一轮，肚里除了酒精别的都没有。要不我过去给你们挨个ฐ桌边？”老张一点也不客气。
“你等一下啊。”郑微捂住电å话，笑着对阮阮说，“是老张那家伙，这么巧ู也在左岸呢，说要跟我们一起吃饭，你看怎么样？”
阮阮说：“这有什么เ关系，毕业后我都没再见过老张了，快叫他过来吧。”
老张风风火火赶到เ的时候，阮阮的脸上已看不到泪痕。他一坐下来，就夸张地看着阮阮，“今天真有福气，两大美女陪我用餐，阮阮，好几年不见，越来越美丽动人了，让哥哥我后悔当年没下手啊，不过看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郑微指着老张说，“你放什么心呀，真当你是贾宝玉了？饭还没吃，口水就流了一地。”
阮阮只是笑。
老张嘴里含着刚点的饭菜，不忘对郑微说道：“微微你可是比我上次见你瘦多了，女孩还有有点肉好，抱上去都舒服。”
“别狗嘴吐不出象牙。”郑微白了他一眼。
有老张在间插科打诨，时间过得很快，阮阮看了看表，“我看我得先回去了，要不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一步？”
郑微说：“对哦，你明天还要赶火车，我跟你一块走吧。老张，你继续花天酒地去吧。”
“这哪能呀。”老张也站了起来，“我送你们回去。”
“你都喝了酒，还能ม开车吗？”郑微表示ิ怀疑。
老张哈哈地笑，“离喝醉还远着呢。别跟我客气啊，跟我客气就是不把我老张当人看。”
郑微无所谓，阮阮也不是矫情的人，她脚伤刚恢复，并没有自己开车。
下楼的时候，老张也看出阮阮行动还有些不便，就问起了原委，阮阮如实说是在家摔了一跤，老张心疼咋舌的样让郑微笑了很久ื。
“我要是把这么เ个好女人娶回家，非天天捧在手里不可，就算是要摔跤，我也得做人肉垫，哪舍得让你磕着碰着。”
阮阮说：“那你也赶紧找一个吧，世上的好女人多着呢。”
老张嬉皮笑脸地说道：“男ç人一旦见过了玫瑰，其余的女人都是野草。对了，阮阮你明天什么时候的火车，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何必麻烦呢，我在楼下叫车就行了。”
老张取了车出来，先把阮阮顺路送回了家，然后再把郑微兜到她宿舍楼ä下。
郑微下车前，老张熄了火，闲聊般说道：“前段时间我在一个招投标会议上遇到了阿正，才知道你们现在居然在同一个地方上班，也够难为的了。那天我请他喝酒，顺便恭喜他荣升，结果他喝得一塌糊涂。你是知道他这个人的，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偏偏对自己要求得太多，能让他难受成这样的人，我看也没有多少个ฐ。”
郑微不怎么想听，“别ี跟我说这个，没意思。”
“说实在的，我算是一直看着你们两个ฐ过来的，阿正和你都是我老张的朋友，我不想多事掺和，也没有把你们硬送作堆的意思，只不过看到เ朋友不开心，就觉得自己心里憋得慌。听说你又找了一个，那男的还是检察院的？唉，要我说啊，好的话就赶紧定下来吧，女人最要紧归宿好，你要是过得好，把婚给结了，那边也好断了个念想。”
郑微嗤笑，“得不到才会念想，送上门去他未必真的会要。功名利ำ禄在手，就偶尔嗟叹往昔，有些人，要的也仅仅是念想而已๐。”
“你还别ี恼，那天他喝多了之后，我就是这么劝他的，男ç人嘛，谁没个初恋忘不了。你猜他怎么说，他吐字不清地说那不是他的初恋，是末恋。我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你说他那么เ心气高的一个ฐ人，弄成这样，不是造孽吗？”
郑微在脸上抹了一把，“老张，你车上空调开得太凉了。我上去了，你回去小心点，没事别喝那么多，小心没娶老婆就喝死你。”
老张大笑，“我这样的人要是娶了老婆才是暴殄天物呢。回去吧，下回再一起吃饭。”
g市开往s市的城际列车还是在下午点多始发，大约到了上车的时间，郑微给阮阮打了个ฐ电话。阮阮说她已๐经在车上了，出门的时候在小区门口遇上了老张，非把她送到了车站，再亲自送到เ月台。
“那我就放心了，你的腿，还有肚里的宝宝都要留点神。早去早回吧，赵世永要是敢欺负你，你可别ี给他机会啊。”郑微说。
“没事的，别想得那ว么เ可怕。车要开了，我回来后再打电话给你。”火车的汽笛声在催，阮阮的声音是愉悦而轻快的，这让郑微仿佛觉得时光倒流到当年，沉浸在爱情甜蜜里的阮阮风雨无阻地去赶她的火车。
这时郑微也开始觉得，即使她赴的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约会，但为了这一刻的快乐，还有什么เ不值得的？
仿佛心灵相通一般，阮阮在挂电å话前轻轻说了一句，“微微，我现在觉得幸福。”
郑微在大院食堂里解决了自己的晚餐，回去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用笔记本电å脑看电影。很奇怪，千看不厌的《大话西游》这天晚上也没能让她笑出声来，心里莫名地闷得慌。
紫霞仙说:๘“我猜了开头，却猜不这结局。”郑微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辗转不安。
半夜，手机铃声将郑微惊醒，本来就睡得很浅，静悄悄的夜里突兀的音乐่声更让她莫名得心惊。
郑微最怕半夜的电话，总觉得那是什么不好的事发生的前兆。上一次午夜被电话惊醒，是妈妈在家胃出血，被送到医院急救，现在想起还惊魂未定。但是她更不想关机睡觉，总害怕会错过什么。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个陌生的电话，郑微有些怀疑是彩信息，不过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郑微郑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个ฐ陌生男人的声音。
郑微的心像被鼠宝的爪挠了一下，“我是，你哪位。”
“我是xx公安局xx分局的干警，请问你是不是阮莞的家属或朋友，她现在人在xx医院，伤得很严重，你的号码是她手机里最后一条通话记录，能否麻烦你代为ฦ通知她的家属，尽快赶到xx医院急诊室。”
郑微的脑轰的一声，后面那个干警说了什么完全听不清了。她所有不安的预ไ感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印证，跌跌撞撞地披上外套，抓起包就往医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