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的叹息声很轻，因为害怕会惊扰那个伏在案桌上安睡的人醒来。她从大宫女寒露手里接过披风，为ฦ那个人轻柔地披上，却不曾想到底还是惊醒了他。
她是自皇后以下最高位分的后宫，并且还有今上特地赐的名号，“宸”。“宸”是代表帝王的字，他将这个字作为她的封号，所有人都觉得是为了弥补没让她登上后位的遗憾。
她自嘲地笑起来，就算真有人要，她大抵也不会再选了。这像是一场噩梦，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再怎么睁开眼，这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
“嗯？”她转过身子，呆愣着望向老婆婆。
“虽说这天儿开始转暖，但狱中却仍旧是寒冬景象，我之前去的匆忙也未为少爷准备御寒的衣物，让从云帮你收拾收拾，给他送进去。若是狱卒问起，就说是我让送的，陛下恩准之事。”
“小姐……”从云本想跟上去，裕成忽然伸出手将她拦住。
“难道我说错了吗？”睿渊的口气逐渐加强，将所有的事情都细数一遍：“他为ฦ什么会赐婚于你我，为什么要你嫁进文家？自从你嫁进文家，文家就没一日消เ停过！你明知文家仓库里已๐没有所谓的珍宝财富，还帮着他来问我追要，是不是在帮他吸干文家的所有之后，你还会要求我休了你！”
她的脸近在咫尺，她伤心难过的表情也近在眼前，睿渊撇开脸，不再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怕只怕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忍不住安抚起她来，忍不下心将那ว些残忍的话说出口。
在她冥想的时候，小三子已经驾车出来，将她扶上马车。她此番出行并未带上从云，自从她产下女儿以来，或者说自从文家出事以来，她的母亲竟然连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她。母亲不来的原因，她大抵也是能猜到的，为了不让文家牵连到常府，还有为了保住母亲正室的地位，那ว是母亲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才守住的位置，自然不能随便丢â弃。
想起那张皱巴๒巴的小脸，她的脸上又泛起温和的笑容。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守住的女儿，虽然直至现在还离不开药汁，但终究是活着额的，这便是她对睿渊最好的交代。
“确实还有气，”大夫将孩子重新放回挽妆身边，轻声道：“不过她气息太弱，想必是因为ฦ夫人难产将其困在腹中多时，又因她体质并不是太好，所以即使现在有气息，怕也是活不过几日，夫人还是另作安排吧。”
“从云……再去请大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她终于清醒了过来，从云这才擦擦脸上的泪珠，凑出一张笑脸。
到底还是眼前的这位老人足够了解自己，挽妆双眼一红，多少天来心里累็积的委屈与疲惫似乎都有宣泄的机会，泪水聚集在眼里，再多说一句怕就会倾盆而下。
“妆妆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勇。你不仅只有文家，你还有常夫人，若你有什么事，叫常夫人如何能够活得下去。”
挽妆藏于衣袖的手悄然地握成了拳头，在从云的搀扶下，随银泰加快了步伐朝宫内走去。
“陛下！”挽妆走到他的面前，朝他徐徐行礼。
“可是……可是小姐怎么办？”从云的话里犹带哭腔。
“小姐……”
“少夫人……”刘ถ夫人见如此怠慢珞王妃，怕日后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便向挽妆劝说道：“不如我带着晖儿去别桌吧。”
“从云，你派人去珞王府通报一声，让王爷将无故发癫的王妃给带回去。这是在我家还好，要是在别人家也这么发癫，可叫别人都笑话了去，还要王府脸面不要！”她的声音刻意地加大，听得众人脸上一阵惊诧。这话若是寻常人定是不敢这么说，但搁在常挽妆身上却是平常的要紧，就算太后病逝，她也有今上的撑腰，毕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
“少夫人，裕ษ总管说少爷今日有些倦了，已在分店睡下，让少夫人不必再等少爷回来用饭。”
他们之ใ间，不知从何时起来就有一道跨不过的银河，与牛郎织女不同的是，这条银河明明可以跨越的，她在这方向他招着手，他却毅然转过身，不肯过来。
看那副发狠的样子，是真恼了容儿想碰挽妆的举动。裕成为难地看着挽妆，虽说容儿是卖身入府的丫头，但也是一条人命，若真的如睿渊所说的那ว样做的话，万一将来有人来查，这文府也免不了有一番劫难。
“其实你说与不说，都没多大的意义，你幕后的那个人我也十分清楚，”她话语稍顿，郑重地看了一眼站在厅中的向元柳，意味深长地说：“只是我想让那人输得心服口服而已，你若不想成全我，那我一定成全你幼妹沦落入风尘，再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姐姐给予她的。”
见他到เ来，白缘君和向元柳都起身向他行礼，正上方แ坐着的挽妆也想起身，却被他以眼神阻止住。
“府中的珍宝？”睿渊下意识地先扫过一眼前方站着的裕成，尔后看向端坐的挽妆。
“少夫人……”容儿有些惴惴不安，看着那ว粥又望向挽妆。
挽妆看了看厅外的天色，又扫过一眼谷雨香，扭头对容儿说道：“少三夫人必定是一早就赶过来了，没顾ุ得上用早饭，你再去盛一碗出来给她也好好地用。”
“少爷……”裕成紧ู随其后，一直跟他进了庸人居。
裕成进屋后将烛火点燃，睿渊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语，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日间银泰与挽妆在屋内说话的情形。拿文家来打赌，这个赌注太大，他不敢赌，于是做每一件事都必须小心翼翼。
那些故人，都已经离开了。
是在叫他么？为何叫出的名字却是“泓哥哥”呢？
从云朝庆春使了个眼色，庆春便笑意盈盈地将蜜饯碟子搁下，同她一起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裕ษ成一个ฐ第三者，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退出门外。
楼下一堆婢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笑话。不自觉地，他脸上也染上一样的笑容，婢女们瞧见他的身影忽然停下了所有的谈话，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裕ษ总管好。”
挽妆扶住自己的肚子，小心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淡淡地回道：“妹妹，我是极为信任你的。府中ณ的各房里，除了你之外，我何时让她们插手过这些。”
“如此最好，我也乏了，想必妹妹也有事要忙，我就不送你了。”
不是不喝药了么，为什么เ又要蜜饯？跟从云一样充满疑惑的还有挽妆，但很快的，她的疑惑便消失地无影无踪。睿渊竟将那药喝得干干净净，一滴都不剩。
粉拳落在他的身上，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阻挡。挽妆几拳下去就自行放弃，一则ท自己累็了，二则真打疼了也是她自己้心疼，不过心里的气还没消。他真是太卑鄙了，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强行灌药呢！害得她现在满嘴都是苦涩的药味。
“小姐想要重新า查那件事……”从云脑แ子一转，挽妆平白无故地提及那件事，必定是和日间何语柔来访之事有关。“是少二夫人到เ访的目的？”
心里的那些事都有了决定，挽妆只觉得睡意也漂浮ด了上来，打着呵欠朝屋内走去。
“妆妆……你不要这样叫我，像是以前那样叫我，珞哥哥，好吗？”齐珞将头搭在她的颈项边，用祈่求的语气轻轻呢喃着。
他吐出的酒气一拨一拨地冲向挽妆，她闻着有些反胃，又动惮不得，只得偏过头，试图避开。见她有如此举动，齐珞心中ณ更加难受，扮过她的脸，对准那抹红唇径自吻了下去。
“我去！”他话音未落，挽妆已经抢先同意了。“梅香庵就梅香庵吧，正好我也去瞧瞧故人如何了，要是过得不好，就帮你接回来怎么เ样？”
“当然是。”睿渊只差连双脚都举上来表示ิ自己的坚定，如今这姑奶奶可不能得罪，谁叫现在是他离不开她呢。
“在店上用过了。”睿渊顺势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他已有好几日都没仔细地瞧过挽妆了。这几日，多数时候都是他回来时，挽妆已๐经歇下，他不愿惊醒她，就悄悄地躺在她的身边睡下。清晨时，她还未醒，他却又赶去了店中ณ。今日，他特地早早地回来，去见过父亲后就径自朝清荷苑赶来。
这样火辣的场景，是从云没有预ไ料到的，姑爷也真是的，一点都不顾忌有人在场。她额际上自动跳出三条黑线，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自发地将门关上，看来几日的清净怕是又没了，她又得带着一群小丫ฑ鬟躲到楼下去。
“轩儿，过来。”挽妆朝他招招手，她有很久没有见过容轩，几年不见，他长得了很多，眉宇间的那抹傲然之色越发地像凌姐姐。
容轩迟疑地看了看舅父凌锦暮，见他没有反对才慢慢地朝前挪了几步，仍旧与挽妆搁了不少的距离。
这孩子，是生疏了。
挽妆眼眶有些发热，她想起当初他刚出生时，在凌姐姐身边胖乎乎的小模样，她又想起他吃着她带进宫里的糕点，笑嘻嘻地唤着：“常姨ถ，常姨。”而如今，这个ฐ孩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光清冷，浑身散发着狠戾之色。
“轩儿，”他不过来，她便朝他走去。“你过得还好……”后面的话在看清容轩后便曳然而止。
寒冬的天气里，容轩一身单衣，而那ว衣服上还有不少的破损，显然是被人打破的。
“锦暮，”挽妆有些责怪的意思看向凌锦暮，他的手里正握住长尺。“他还只是个ฐ孩子。”
“常姨，”容轩抢在锦暮出声之前，“您别怪舅父，舅父都是为了我好。”
“可……”挽妆的手抚上少年冰冷的脸颊上，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恨意，心中的叹息一声长过一声。“轩儿，你母亲只希望你能够平安长大。”
“常姨，”容轩侧过脸，躲开挽妆的手，“我要平安长大，就只能这样。只有让那些人都消失，我才能得到เ真正的平安。”
少年的眼里已经没有同龄人的一点朝阳光芒，而是被一团又一团的恨意所萦绕，掩盖了他原本的纯真与善良。
挽妆从怀里掏出一个兰花绣包锦囊递给容轩，“轩儿，常姨以后都不能ม来看你了，你要自己้多保重。如果以后遇到เ危险的事情，就打开这个锦囊。”
容轩默默地接过她递出的锦囊，上面还犹有些温热，他将锦囊塞到自己的怀中，再抬头时，只看见那个女子轻移莲步而去的背影。
温暖，始终都会冷却的。
少年提着长剑，重新า回到院中，又开始招式的比划，不出意外的，只要有一点的错误，长尺就落在他的身上，毫不留แ情的划破他单薄的衣裳。冬日的寒冷透进来，他的唇被冻得乌白，却仍旧咬紧牙继续。
从凌府出来时，挽妆抱着芙儿和从云上了停在巷口的另一辆马车，再从珞王府的那辆马车面前扬长而去。
在王府时耽搁一些时间，加上途中又去了趟凌府，赶到เ敬国寺时，她们已๐经晚到了许久。
寺庙门前冷冷静静，莫说不见刘晖的身影，连看门的小沙弥都没有。从云焦急地四处都看了看，无奈的退回挽妆的身侧。
“不会走了吧？”
挽妆望着四周白茫茫的山坡，轻轻地摇了摇。她相信，不会的，说好的三日后相见，没道理刘晖会等不了这么一时半会。
“母妃，我们快去看梅花吧。”芙儿尚不知晓挽妆的真实意图，她只瞧着敬国寺的大门，又闻到เ里面传来的幽幽花香，按耐不住心中的雀跃。
挽妆蹲下身来，安抚着她：“芙儿别着急，母妃在等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芙儿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挽妆。
“这就是我的小狐狸吧。”随着一道爽朗的笑声，一道身影出现在挽妆的视线里。
刘ถ晖笑容满面地走到挽妆面前，然而目光却一直都注视着她身边的小身影上。他顿ู下身去，仔细地看着这个粉团子，好像是不错，但是……这么有点过于圆润了，像他娘亲每年都会做的元宵圆子。他的小狐狸，应该是个ฐ轻盈的小姑娘啊，怎么会是眼前的这个圆乎乎ๆ的小粉团子。
芙儿不解他的打量，但不知何故地朝挽妆身后藏去。看见女儿这个在王府里骄横惯的小魔头竟然也有露出胆怯的一日，挽妆捂住嘴角的笑意，心底里暗自思量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们走吧。”
挽妆的出声打断了刘晖继续研究粉团子的想法，他尴尬地抬起头，对挽妆说道：“狐狸婶婶，请随我来。”
挽妆跟在他的身后，拉着芙儿的小手，与从云一起慢慢地朝山的另一边走去。
那一边的山下早ຉ已停靠着一辆外表十分朴素的马车，刘晖朝驾车人点点头，便掀开车帘扶挽妆和从云上车。芙儿本是紧跟在挽妆身边的，此刻却被他隔开，再加上他之ใ前的无礼直视，她撅起小嘴狠狠地瞪向刘晖。
“小小姐还没上来。”从云坐定后发现不见芙儿，便对挽妆说道。她满脸的担忧，挽妆却丝毫不见异样，淡淡地摇摇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果然，不一会儿芙儿就被送进马车内，只是这张小脸怎么看都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母妃，他是坏人！”芙儿委屈地撅着嘴，凑到挽妆的身边。
“哦？怎么坏了？”挽妆没有睁开眼，只敷衍地询问道：“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么？”
“母妃，他……他咬我！”芙儿见母亲并不站在她的一方，顿时双眼落泪，在挽妆的身上使劲地蹭着。
从云错愕地望着紧接进来的刘晖，竟然还能有人欺负得了她家小小姐！
听到芙儿的告状，刘晖脸色一红，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只是看她像我娘做的元宵圆子，所以试试口感。”
这下从云刚喝下的水差点喷了出来，再看挽妆依旧是那ว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你慢用。”说着，挽妆将腻在自己身上的芙儿朝刘晖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