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挑眉，“夫人，这下能告诉我外面在唱什么了吧，”
“哦，很有眼光。”霍去病不怒反笑，说，“这句呢？”
“别、别。”有人拉住他,“陛□边那些侍中ณ们自有分晓，肯定就是隔得远远的让他看一看，不会让陛下靠近的。”
大夫来来往往，霍去病被勉强扶起来，可他已经汤药不进。刘ถ莹已经哭得昏了过去，窦夜茴这时候倒不哭了，睁着眼睛盯着霍去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霍去病是忠于陛下的！如果霍去病连李敢都能杀！
霍去病一勒马缰，紫燕骝出一声低嘶，仿佛在嘲笑这些连挺身而出、指摘凶手都不敢的将士们。霍去病骑马返回，众人眼睁睁看着。
夜茴微笑,款款走近放下茶盏，她身上的缎子长裙闪闪光，行止间带出幽幽香气。霍去病敏感地闻到了：“这香是……”
夜茴关切地问：“废除宫刑é的事，你仍然在办吗？”
当时有文臣弹劾他。皇后直接就这么回：“是我的错。霍去病就这性格，一切都是我纵的。他闹市纵马毁了谁家的财物，我来赔；他踏坏了谁家的青苗，我负责；哪位士兵被他饿坏了，让他来长乐่宫找绿珠——或者去找韩嫣。”
平时，霍少爷的声音是冷漠的、干脆的、硬朗的，这声音很好地掩盖了他太过年轻的事实。然而这一刻，他转过头去看着帷幕后那一道飘逸优美的身影，语气不由自主变得温柔了些：“怎么เ了？”
东风无尽地温软地吹过来，谁能忘记呢，就在去年的这一天，几乎是相同的时辰，他和阿娇在紫ใ阁山庄的茉莉花田à里漫步，他吻她，而她在微笑。而今天呢，楼阁上依旧衣香鬓影，依旧彩袖辉煌，这样宝光琉璃的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戏台子，所有人的行都按照某种规制来，华丽却没有一丝人气——
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人生，我对你的意永种不断。只是不能ม在一起，甚至都没有人会知道。
卫子夫走后窦夜茴跪到她的位置上：“奴婢愿意往冠军侯府，为ฦ娘娘分忧。”
不，她悄悄分辩，其实不是的。如今冠军侯府被陈莹弄得乌ไ烟瘴气，她仗着生育了霍嬗霸占府中大权，府中ณ老人们斗ç不过她，势必有一个比她身份更高的人去压她。
是，夜茴还记得当时场景。那天皇后和霍去病两个本来好好的在内殿说话，突然就闹了起来，她只听到เ皇后在说：“你不要总是提他！”
“你绝望什么？”皇后的声音冷得像薄脆的冰，“霍去病，我今天也把话放这里：你想找一个对你一心一意、清白无瑕的女孩子，那你大可以出去找。大汉境内几十万女孩子，总有合你心意的。”
霍去病微笑点头，对着陈莹的时候他仿佛要高兴一些，笑容都开朗多了，眼神中ณ隐约有欣赏和关注。夜茴敏锐地捕捉到，心里一阵刺痛黯然。
“不用。”霍去病摇头，“等皇后来——还有陛下。”
霍去病伏在枕上睡得沉沉的，阿娇从侍女手里接过湿手帕给他擦了把脸，又为他松开衣襟。她这辈子也没照顾过人，女孩子们虽然敛声屏气，到เ底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暗暗想，冠军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般得宠。阿娇็屏退下人，给霍去病把头也拆散，让他安妥睡着。
对方像是觉得痒，轻笑了一下，随即噤声，但那ว声音跟钻进脑子里似的，动人心魄。他想把那声音吞下去，在黑暗中含住对方唇瓣啃噬。
夜茴说：“是吗？”她漫不经心似的靠在车窗上，仿佛毫不在意，谁知道她心都快跳出胸ถ腔。她期盼有人和她谈论霍去病。因为这么เ多天以来，她看见霍必须垂目，听见霍必须转头，永远要当自己和他不在一个时空。
“女婿也算半子吧。”李敢不经意地说，“卫长公主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突然有哒哒之声从远处传来，霍去病竟然单骑返回！
阿娇的神色也是复杂的，这一刻仿佛有无数感呼啸成浪潮，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夜风冰凉地吹过，有芦笛声悠悠扬扬，像是谁在耳畔私语，那ว声音如此古老。她伸手掠了掠额，笑容清浅：“你去吧。我信你。”
“你还跳不跳舞？不跳赶紧ู走，别给匈奴人看笑话。”阿娇淡淡说。
阿娇็瞥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当我怕过谁？
“不是一位，是好几位。”绿珠清淡地笑着，“世上想讨好咱们娘娘的人多着呢，只是不得其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处关窍，岂有不使力的。”
“你这是送到哪里去？”她问话的声音也是悠悠扬扬、动听至极，简直像是歌咏。
这时另一名女官过来，附在绿珠耳旁轻轻说句什么，随即走开。绿珠道：“说他他就来了。”
其实跟着绿珠出去迎驾的时候，窦夜茴心里还颇为忐忑，但她见绿珠一派轻松，混不当一回事，受她感染也放松下来：“今日得以面见天颜，夜茴真是……”
夜茴看着这里的楼台殿影，歌舞弦管，半晌忽而若有所思地道：“长乐宫里也是三宫六院啊……”
贞风的笑容变得很奇怪：“怎么เ会，若是后宫里的娘娘，卫长公主ว会这么เ兴冲冲地在一大清早赶过去拜访吗？”
“估计不可能。”阿娇说，“大汉的将领，只要是领兵出来打匈奴的，几乎ๆ都会半途迷路——只除了你和你舅舅。”
“至于我为ฦ什么不会迷路……他们这些人出门打仗，根本就没有目的，只是想着要杀匈奴人，能杀几个ฐ是几个。我不一样，每次打仗前，哪些部落应该进攻、哪些部ຖ落应该俘虏、哪些部落应该屠杀，怎样迂回前进、打击匈奴左贤王势力，隔断匈奴左臂，我都是有详细计划的。”霍去病微微冷笑，“他们只以为我胆子大，速度快，敢杀人……哪里有那么简单？”
阿娇无奈地盯着霍去病看几眼，最后叹口气，完全放弃沟通可能，直接举步往山下走。完全不明白，两个人智商都挺高，待人处世也都堪称老练，但在一起说的话怎么会这么没营养到拉低智商。
韩嫣仰头喝干，哈哈一笑：“现在哪里还需要我进，这次回去你必定也能ม封侯，至于你们将军，那ว真是富贵无极、荣华滔天啊！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少不了我仰仗霍将军的时候——将军，来，我敬你一杯！”
霍去病淡淡一笑，傲气自然而然流露出来：“陛下只管放心。”
“皇后？她来做什么？”刘彻诧异，“韩嫣，你。”
霍去病最后回头，阿娇微笑着和董偃说话，殷殷垂询自己้母亲的身体状况，他听见馆陶大长公主悄声问：“这两个ฐ孩子怎么样？这桩亲事做得成吧？”
这次的假期只有十天，三天后他就要回到军营操练士兵，为ฦ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从八百人到十万人，霍去病要学习、要熟练的真的不是一点半点。而准备好了之后呢？就是又一次的战争。
“好、好！”未央宫里，刘彻难以抑制地大笑出声，“去病之勇，足以冠绝三军！这次朕一定要给他封侯！”
对于阿娇的镇定，刘ถ彻只觉得是理所当然，根本他这辈子就没见阿娇有任何大的绪波动。两人上朝去，在群臣面前宣告这个消เ息，刘彻将霍去病封为ฦ冠军侯并享一千六百户封邑，阿娇็也没什么特殊的表示ิ。
阿娇把手帕递给他：“擦擦汗，你从哪儿跑来的？”
“我怎么可能踩到เ人！”霍去病不屑，“闹市纵马又怎么了，也就我舅舅会嘀咕几句，有韩嫣的‘舍饥寒、逐金丸’在前头顶着，我怎么着也不算荒唐。”
“此一时，彼一时。”卫青轻轻叹了口气，温润儒雅的脸上流露出焦虑，“你姨母有了皇子据，现在又掌管着后宫大权，荫及父兄，卫家满门显贵——陛下这是在把卫家架在火上烤呀！你想想，陈家都没有过的待遇，卫家何德何能享有？若是一着不慎，只怕就是满门俱灭！”
“如今皇后威胁到了陛下的权力，所以在帝后的争斗中，我们就必须坚决地站在陛□边，抢先和皇后划清界限？”霍去病一口气说完，闭上眼睛又猝然睁开，“但舅舅，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卫家曾是馆陶长公主府的人，这历史一辈子也改不了，我们不能与皇后为敌！”
刘彻大步走过去，一下子将卫子夫和小皇子一并圈入怀中，卫子夫也是一时忘，柔声对刘ถ彻说：“陛下您看，这孩子比他三个ฐ姐姐长得更像陛下呢。”
就算是阿娇也不免要面对这样的尴尬——局外人的尴尬。没有办法，谁让你享受皇后的尊荣，就得履行皇后的义务，在这种时候至少要到场。
“……我想，很难。”
“我想也是。”霍去病点头，“世上很难再有像我们这么เ幸福的侣。曾出现过一对也就算了，再三出现，明显不符合宇宙守恒，估计会遭妒忌。”他指一指天空。
阿娇笑坏，几乎要锤他：“守恒定律不是这么用的！”
“是吗？”霍去病耸耸肩膀，“你是好老师，所知所学倾囊相授，可惜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怎么可能不感兴趣，他连宇宙大爆炸都反复追问，曾教她难以回答。他只想逗她笑。
其实，什么容貌秀美、什么天纵英才、什么封狼居胥，这都不是霍去病真正的魅力所在。他最大的优点，无非宽容二字。他彻底贯彻君子爱人以德这个标准，他的爱极宽容、温柔而博大，就像他的世界一样。
他坚强、潇洒、懂得、不计较，只有他，会真的自内心地包容她全部ຖ过去，不，他更高明，他知道怎样忘却一切。阿娇็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一样，在漫长余生中ณ他将抚平她所有伤痛委屈。
他的青春和宽容会给她巨เ大安慰。
夜风无尽地吹拂，恋人的呢喃声如同燕语，他温柔地凝视她，而她的手贴着他脸庞。他们再不会分开。
从前的爱，不管怎么说总有遗憾。有很多事，梦璃不敢告诉紫ใ英，白璘不愿告诉苏摩，宋甜儿不肯告诉楚留香。
这当然不是任何人的错，爱是一件天时地利ำ人和的事。
可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