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天真的孩子可能会觉得,这些人活该,谁让他们抵挡不了美色的诱惑,谁让他们意志不够坚定,谁让他们为ฦ了一个女人抛弃家族、抛弃荣光、抛弃追求的大道。这些孩子不懂诱惑的可怕,不明白,其实每个人稍稍踏错半步,就会飞快地沦落。
就好像在西方的天主ว教中,每个信徒都有一个ฐ从不动摇的信念——自己是有罪的,自己้身上有着黑色的污点,哪怕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也有着无法洗脱的原罪。在告解室中说出自己心中最深最险的秘密,洗刷自己的罪恶,祈求上帝的宽恕,这一过程能给人的心灵莫大的宽慰。
宋甜儿拉住石观音的时候,石观音竟也就乖乖听从了她的意思,两人一起落在了一顶帐篷上,那位置很巧妙,两ä人居高临下地能看清下面人的一切举动,而下面人却又看不见她们。
琵琶公主噗哧一笑。
宋甜儿转头一笑,楚留แ香倜傥的影子和宋甜儿孤傲的影子在地上合二为一,两ä人并肩走远。胡铁花对着姬冰雁挤眉弄眼,转头却突然一怔:大帐的阴影中站着琵琶公主,她冷冷注视着楚留香和宋甜儿的背影,脸上竟显露出一种又气愤又冷酷的神来,若有谁不知道吃醋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那ว看看她就知道了。
宋甜儿道:“嗯。到晚上才知道沙漠里也有这么多生命。”她指了指近处的水草,道:“里面有一只猞猁。”又一指远方แ的灌木丛,“那里还有一只野猪,我听尺素说,有的时候还会有狼窜过来。”
梦昙作为柳梦璃的时候,本来就精通乐器、以音为ฦ攻,尤善箜篌。此时听了这等妙音,立刻向来源处赶去。翻过一个小山坡,就看见一位少女正坐在湖水边,怀抱箜篌,寂寂弹奏。
宋甜儿朗声说:“在下姓宋,名甜儿,请教小姐芳名?”
楚留香缓缓道:“你还记得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么?”
胡铁花正色说:“别人信不过你,但我却知道……”他话说到一半,忽而“咦”了一声,“那甜儿呢?你为何只说苏蓉蓉与李红袖,却不提到เ她?”
楚留香怀着说不出的愤怒和悲痛来到丐帮香堂,却见南宫灵正坐在正座中等他。
楚留香竟也答道:“我不说……”
楚留香也忍住笑道:“谁帮了你的忙了,你还用得着别人帮忙么,那些区区丐帮人马,又怎会瞧在你眼里?”
楚留香道:“你自然不怕他们,你躲在窗帘里,只不过是要逗弄他们好玩而已。”
宫南燕之前被宋甜儿一刀柄击昏,以为自己性命不保,可以说是刚刚遭遇了毕生最大的危机,此刻๑本来就对苏蓉蓉三女颇为ฦ忌惮,于是客气地说道:“这世上除了楚香帅,试问谁还能从神水宫盗得一草一木?”
之前她称呼楚留香,一直是客气有礼的“香帅”,此时直呼你我,陡然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宋甜儿正在感谢主ว神。
在这里,她既不用像在仙剑世界一样,时时刻刻担心着别人的窥视——主要担心对象是梦貊一族;又不用像在云荒大6๔时一样,无时无刻不为性命和国家而殚精竭虑。生命安全有保障,华服美食不在话下,被保护在楚留香的羽翼下,似乎只用没心没肺地快乐就够了。
宋甜儿皱了皱眉,道:“把这水换了罢。”
长孙红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楼主,有什么เ地方不妥吗?”
宋甜儿瞧了一眼那毛巾,左ุ下角用金线略微绣出一弯浅月,看上去平凡而不起眼。她说:“水里自然是没有什么เ的,毛巾上却有。”
长孙红笑道:“毛巾上难道有人涂了毒药?”
宋甜儿道:“不是毒药,不过是软筋散罢了。”
长孙红道:“楼主何必多心,哪里会有什么软筋散,你若不喜欢,我们换了就是……”她一边强笑着,一边指使人飞快地把水抬出去倒掉了。
这次再没有什么问题了,长孙红的脸色也始终有些青白。宋甜儿道:“你出去罢,晚上的宴席,我也就不参加了。”
长孙红脸色更加难看,她喏喏应了几声,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雅舍外是一片竹林,林中人白练铢衣,衣袂斜斜,被晚风拂动。晚霞为她白玉一般的脸晕上一层绯光,这真是天寒日暮倚修竹,初见仙人萼绿华。
然而丁枫却没有心思去欣赏,他正忙着追逐一个人。
那黑衣少年匆匆奔了过来,仍傲然道:“你追上我也没用,我是死也不会听从你的话去服侍什么เ石观音的……”
丁枫道:“原公子,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只需在此地耐心等片刻,换到一间大一点的屋子里去,好好喝杯茶,吃顿饭,等你父亲派人来接你回家,这样岂不是舒服又安心?你又何必熬着白受罪呢?”
宋甜儿走了过来,她问道:“丁枫,这是何人?你追赶他做什么?”
奇怪,她直呼丁枫的名字,态度本来不算有礼貌,可是在见识过她的武功内力后,就连丁枫本人也觉得理所当然。
武学上的王者,岂非比真正的王者还要受人尊敬?她又岂非可以随意对待任何不如她的人?
黑衣少年抢先道:“你又是谁?”
宋甜儿平静地说:“我是宋甜儿。”这个名字本来并不威风,更不神圣,可是由于属于她,就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剑气,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顿了一顿,问道:“你看不见?”
黑衣少年好似被人刺痛了一般,他嘴唇紧闭着,显示出优美到无与伦比,然则也倔强到เ无与伦比的线条:“无争山庄原随云本就是个ฐ瞎子,你难道不知道?”
宋甜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她好似控制ๆ不住似的,竟轻笑出声。原随云的脸此刻变得煞ย白,他攥着拳头,怒喝道:“你可是嘲笑我是个瞎子?”
宋甜儿略微侧过头瞧着他,这一刻丁枫才觉,她虽然如此的冰冷不可接近,但在感流露的时候,却又是这样优雅动人,简直不逊于石观音。她慢慢道:“我只是在想,你长相这般出色,也难怪石观音非要把你抢回这里。”她看着丁枫,戏谑地道,“你可是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丁枫苦笑道:“若是楼主阻拦,在下当然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宋甜儿道:“那好,你走吧。”
丁枫走后,原随云吃惊道:“你……你说一句话他就走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宋甜儿道:“我是宋甜儿……你又是为ฦ何被石观音带来这里?”
原随云黯然道:“只因我误信了一个好朋友。”
宋甜儿不再说话。多少人间的悲剧可以用这一句话来概ฐ括?只因误信了好友,只因看错了人,只因太相信人心。
不要对他人报任何希望,每个ฐ人到最后,都一定会让你失望。哪怕经历过两ä个世界,最终能不让她失望、成为她亲朋好友的,也屈指可数。
而在这个世界ศ,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半个人——楚留香作为ฦ大哥是很合格的,只是最近却不知怎的有点奇怪。
原随云“瞧着”她,冷冷道:“你想必在心里暗暗嘲笑我罢,世家子弟,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有什么可抱怨的,错信他人,也是活该。”
宋甜儿又笑了,这样的感慨多么耳熟ງ啊,她在做白璘郡主的时候简直听到เ耳朵起茧。她道:“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真的幸福?谁的人生不是充满了寂寞和痛苦?万人羡慕的眼光又怎么样,他们看你的时间不过占据了你人生的万分之一。更多的时候,你不知道今天晚上在哪里,你不知道明天早上在哪里,你身边的人有很多,太多了,可是他们简直比陌生人还要可恨——不能ม付出真心的熟人,岂非最让人膈应和隔膜的?”
原随云怔住了,这一刻他的表很奇怪,那一丝勾起的冷漠的笑,充满了感慨与嘲讽,看上去饱经世事而又满怀恶意。
但随即他的脸色又恢复了高傲与倔强,他冷淡地说:“你又为什么来到เ这里?”
宋甜儿道:“自然是因为我自讨苦吃。”她也逐渐平复了那种怀旧ງ的追忆的绪,语气又开始变得平静漠然。
原随云吸了口气,突然低下头又抬起头:“我能不能到你那坐一会?”
宋甜儿道:“当然可以。”
她率先走在前面,原随云“看”向她的方แ向,黑暗无神的瞳子里暗流涌动。
从小的时候起,他就是个天赋出众的孩子;到เ长大后,他更是万中无一的青年。惊才绝艳,人中龙凤。这种天赋体现在所有的方แ面,包括对付女人。
甚至女人中最难对付的一种,他也颇็有心得。就像当年,他想自华山掌门人枯梅师太手中取得清风十三剑的秘笈,他只是在雨天里,折下一支蓝ณ色的鸢尾花,专注地凝望着她说,“你喜欢听戏吗?”
枯梅师太喜欢听武戏。
这样出众的少年、这样精彩的青春,痴痴望着她问出这样一句。这时候又还能再说什么,这个强硬、死板甚至可怕的中年女人一下子软化,从此堕入爱的深渊,万劫不复。
她接过他手里的花,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她是当今江湖上最有权势的七个ฐ人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江湖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她什么阵仗没见过,她变成这个眼盲少年的帮凶甚至奴隶。
爱真能慢慢杀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