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闵诚瑾被莫羽捉送回清风观,一路上,两人横鼻子冷眼,闵诚瑾无论如何都不肯给莫羽好脸色看。直教莫羽连声叹气,恨也不是,骂也不是。
走到华山脚下,闵诚瑾却更是闷闷不乐,气哼哼道:“师兄,你明知师父容不得我,更教不了我!为何还要抓我回来?”
不是汉王朱高煦又有何人?
仇天皱了皱眉头,却因年少轻狂,指着朱高煦ะ笑骂道:“呦,无能下流的王爷又回来了?还带来两条狗么?这是狗仗人势,还是人仗狗势啊?”
霎时,从窗口以及天窗飞来多把飞刀,凌厉精准,似是一心置他于死地。
恰好八人,似八卦般伫立。
“哎呦…哎呦…”
想罢,一溜烟直冲入了小阁楼ä中,嗅着花香,去寻觅梦琉璇。
仇天一路穿山越岭,脚步却也是极快,不多时,已到了云深山外。看着熟悉的奇山怪石,倒不觉可怕了,反而生出些亲近之ใ意。
声音宏伟,远传千里,颇有人间佛的风范。
虽未言语,却似乎,已回应了地母的问话。
“丛林野果,可是随便食得的?万一剧毒身亡,又该如何是好?”
丞相闷哼一声,如雷阵耳,一挥手,喝止了她。
薛婉吟寻了个长椅,静坐下来,依然小声啼哭不止,怨道:“你若真关心涵儿,她又怎会觉得家中无趣,一个ฐ人跑出去?我的涵儿…若你十年八年后回来了,难保娘还在啊…”
这一刹,迷阵里,竟杀机四伏!
竹林深处,溪水旁,却有一座新坟,格格不入。
群狼四伏,剑拔弩张。
天剑长叹口气,遥指地宫,呵斥ม道:“五十年过去,你们这帮蛇鼠之ใ辈仍未学会隐忍,倒在此地建起了富丽堂皇的行宫!五十年前发生之ใ事,你这家主,竟没听先辈讲述过么?”
地母几人均是咋舌,暗暗赞道:这陈抟,如此设阵,当真是巧妙之极!生死关头,恐怕任何人也不会蒙蔽了自己双眼吧…
天剑冷哼一声,狂笑道:“愚顽和尚,你怎知阵法的巧妙。便是陈抟祖师,触发此阵,也无法抵御那‘区区风叶之力’。阵法既然借了天地之力,造化之功,自然非人力所能ม睥睨!此阵遇弱则弱,遇强则强。若是你这呆和尚,恐怕云深山的无数阴风,尽化狂风大作;无数山石碎砺,尽为尖锐叶刀,你当如何去躲?”
倒是天剑盯着女孩一同前来的那个ฐ老护卫,上下打量,连连皱眉。
女孩儿数次被他木棍敲中,徒有锋芒,却力不从心,大为懊恼。在梦琉璇的劝说下,终是后退几步,放下剑,气哼哼的坐在了一旁。
地母白他一眼,和尚登时不再言语,讪讪收口。
地母婆婆微微一笑,宠溺的拍了拍他头,满口应允。
瘦弱少年看他神色,却以为他对白虎亦有贪念,当下一言不发,只顾黯然垂首,径自带着白虎跌跌撞撞离去。
“哈,老牛鼻子竟被一后辈当面自称老道,这下有好戏看喽。”怪和尚唯恐天下不乱ກ,在一旁低声奚落。
忽一抬头,只听一声闷响,合抱之树竟连根拔起,被老道人一股惊天大力吸来。
老道人与怪和尚心神一凛,如蒙大赦,嘻哈笑脸堆至,仿若方才那惊天动地的比斗与两ä人无丝毫关系。心头却不谋而合的暗道:“这母老虎竟发威แ了,还是不要惹她的为好。”两人神态皆似稚子受教,令人忍俊不禁。
端虚听两人一唱一和,鹤颜大怒,指着闵诚谨的鼻尖骂道:“大逆不道,你竟指责伯阳真人的不是。李耳庄周,哪个ฐ不是彪炳千秋,名传万代?哪一个是你可以随意斥ม责的?
无知劣徒!”
闵诚瑾却不理会,径自哼道:“师父说过:月有圆缺,日有阴晴。为何大道就不能变了?人各有志,人各有学,人各有道。纵然伯阳真人悟透了大道,他的道,岂是可以生搬硬套的?”
“好,好一个人各有志,人各有学,人各有道!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你这小子,自己竟摸爬滚打的贴近了先师之ใ道,实在罕奇,他日不可限量啊。”巨石后面的天剑听他如此精妙之谈,再也无法按捺,冲出来击掌称奇,赞叹不绝。
话刚ธ说完,不禁老脸微红。
他竟忘了,是在偷听偷看。
身后,人家佛暗骂了一声,与地母亦跟着走了出来。
端虚细细打量着三才,内心惊涛骇浪一般,面孔紧绷,暗暗惊道:三人想必早已躲在此地了,自己้竟一无所觉,这究竟是何等功力,堪称恐怖。
又观他三人面容,心头一震,试探道:“不知前辈说的先师是?”
天剑看他神情畏畏缩缩,欲诉难言,笑道:“你无须如此客气,也不必太过欣喜。如你猜测,先师乃是睡仙陈抟。只是贫道俗世姓名,早被世人淡忘了,六七十年前号称天剑,身后的,正是地母人间佛。”
端虚虽早有预料,却还是吓得心惊,这三人均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神仙,功力怎能以尘世法则度量?他只是诚惶诚恐,两个徒弟却瞠目结舌了。
两个年轻人目光呆滞,合不住嘴。
自幼年时,他两ä人便从端虚那儿,听说过三才威名,如雷贯耳,风华似仙。不料,如今他们竟尚存人世,怎的不惊?
人间佛看了看闵诚瑾,走到端虚面前,敲着他发髻呵斥道:“你这老儿,听起来,是对佛家的看法有些偏颇了?佛道各有所长,皆是先人无穷尽的大智慧,这一块天然璞玉,被你胡乱雕琢,暴殄天物!”
端虚像个小娃娃ใ,被他敲打,却不敢与他争执,唯唯诺诺,匆忙应声。只是一刹,却被眼前忽现的奇景所震撼。
龙吟声起,响彻九霄!
七星龙渊,一剑横天。
天剑单手吸来七星龙渊,如踏云雾,凭空凝立在半空中,两手召来无数混沌气团,搅碎虚空。
忽然,大喝一声,手执七星龙渊,不紧ู不慢的画了一个圆,又是曲线,随后是阴阳两眼。这一切均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却好似,画ฑ了千年万载,夺天造化。
太极图平铺地面,陡然上升,印在天际时,从正中滑下了一柄利剑,由小而大,愈演愈大,直至仿佛顶天立地。天地之道,众生之道,均蕴含在这柄剑里,散步无限威压,令众生臣服。
天剑微微一拂手,诸多剑气消散,端虚三人这才畅快的出了一口大气。
“臭牛鼻子,最喜在小辈面前卖弄!”人间佛哇哇怪叫,啐了他一口。
天剑倒不理他,饶有趣意的盯着端虚,怪笑道:“茅山的周掌门告诉我,说十八年前,辉煌ä一时的幻月教被灭教。而灭教之ใ前,朝廷曾派了数位皇子游走在各大门派,投其所好,送了许多的大礼。我看这两个小娃娃ใ全身筋骨都透着天材地宝的神气,想必,你也收了不少吧?”
端虚顿ู时哑口,老脸微红,心惊肉跳,不知如何辩驳。
却听天剑叹道:“收了便收了,婆婆妈妈,你何必慌张。贫道又不是清风观里的人,怎会管你那些俗事。若你去救人,你能救的了么?反而自毁基业,不如顺应了天命。你凡尘牵扰太多,乃是你道途的最大羁绊。”
端虚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匆忙点头称是。
又见天剑转身盯着莫羽,含着赞意,笑道:“窥一斑而知全豹,牵一发而动全身。玲珑万象,瞬息万变,变中自有定数。想必你已知晓,自古以来,悟透玲珑万象心的,只有三人。伯阳真人,南华真人,睡仙。贫道在这方面远不如你,所以,是无从指教了。”
莫羽果然有大家之ใ风,闻言不骄不躁,揖身谦逊道:“晚辈只是初入门槛,诸多不足,尚需摸索。前辈的替天行道之无上剑法,却也不输给任何人。”
天剑嘻哈一笑,半含欣喜,半含嘲弄,不再去瞧莫羽,冲闵诚瑾叹道:“你可知道,你如今触摸的剑道,正是先师陈抟参悟的道?”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闵诚瑾,连端虚都愣在原处,目瞪口呆。
天剑仰头望天,悠悠念道:“我谓浮荣真是幻,醉来舍辔谒高公。因聆玄论冥冥理,转觉尘寰一梦中。他一梦八百年,尘寰与世事,皆化尘土。正合了那ว句‘人生如梦幻泡影’,这不是佛论又是什么?
老祖喜欢河图洛书,九宫八卦,可谓无所不精。又将道教无为与佛教禅观融为一处,颇็有庄周的飘逸之风,因而创出了最为原始的阴阳幻灭剑。只是如此大逆不道的思想,抵触了先辈,有悖于常伦,故而他硬生生的分出了禅,只在剑法里留แ下了道…
唉!若说虚名,大凡生而为人,谁不顾及个一分半点!”
闵诚谨仿佛经历了大悲大喜,大彻大悟。
多少寂寥,多少迷惘。
全化成了惊颤与怅然。
闵诚谨先前走上这条不归路,本已๐押上了极大的勇气,虽孑身一人,却孜孜不倦的坚持着。
如今竟是前人走过的路,他心中多了一丝欣喜,亦多了一丝可惜。
天剑微微一笑,冲三人喝道:“天道至简,却是简约而不简单。虽百川终到海,却有无数荆棘沟渠,稍有偏差便与剑道至境失之交臂。人各有道,殊途同归,万事不可强求,更不可自损功德,强行去篡改他人道途。”说罢,眼角瞥了下端虚。
端虚慌忙点头受教,甚为滑稽。
莫羽略一躬身,冲天剑问道:“不知前辈的道心,是否真正达到เ了天道之境?”
天剑似笑非笑的瞭望云端,雾气横生,云雾背后仍是一片未知。他叹道:“替天行道,自身终究不是天道。或许是囿于天资,或许是囿于惫懒,差了一线,却隔着天涯。李耳,庄周,先师陈抟,均是差了一线。”
“天道渺渺,正如雪野茫茫,红尘荡荡,触摸的着,却还无人抓住。”
这等言论,均是几人未曾听闻过的,惊奇之下,已深深牢记。
莫羽冲他一笑,谦逊道:“三位前辈是否有一弟子,与诚瑾一般大小,生的俊眼修眉。衣衫虽有些破旧,不碍风流,常使一套茅山符咒?”
人间佛一蹦三尺,激动起来,笑道:“不错不错!那小子的符咒之ใ术堪称通神,你又怎会知道?”
莫羽便将思帝ຓ乡里发生的事与三人说了。
人间佛掩口偷笑,附到地母耳边,悄声说道:“咱那乖徒儿,哈哈,锅里碗里一把抓。只怕,慕涵与梦仙子…啧啧,真是…”
两人掩口轻笑,却是欣喜之意。
天剑将龙泉剑摊在掌心,细细抚摸着纹理,连声赞叹,又扔还给莫羽,道:“瀛洲有一处天姥山,其中ณ盘踞着传承了数代的谢氏宝库。十把名剑,那里藏了八把。如若有缘,你能ม取得干将莫邪,两手执一对通灵宝剑,着实了得!”
说罢,与地母人间佛对了一眼,不等几人反应过来,转身便消失了踪影,只留了一句话。
空中彻响着豪迈的话音:“夜来一笑寒灯下,始是金丹换骨时。”
辽阔古朴,响彻山巅,映衬着潇潇古风,透着无穷尽的洒脱,惹人钦羡。
莫羽与闵诚瑾自幼便心照不宣,此时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趁着端虚正凝眸注视着三才消失的身影,风驰电掣,瞬间动身。
闵诚瑾脚下生风,八步赶蝉快速奔动,莫羽则在他背后补了一掌,助他狂奔。
等端虚回过神来,闵诚瑾已直下山腰了。莫羽讪讪的望着一脸怒气的端虚,嘿嘿一笑,匆忙告退躲开。
夜来一笑寒灯下,始是金丹换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