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着燕淮跟汪仁的面,她又不好直接发火,只得忍着忍着,直叫自己指尖轻颤,方才挤出笑容来面向燕淮道:“世子好眼光……果真是好眼光……”
但他若是故意的,这……
皇贵妃吩咐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淑太妃,当着她的面,事无巨细地安排着。
若是可行,淑太妃并不大愿意同皇贵妃交恶。
温家于谢姝宁而言,亦是连重活一世也难以忘怀的人家。因为一个温雪萝,她便没有法子将温家抛之脑后。可她记得温雪萝,记得温雪萝的姐姐,也记得温夫人憔悴的容颜,却忘了温家还有儿子。
这样的大事,她竟是一点印象也无,时至今日才终于在脑海里寻出了些微痕迹。
夜,越来越深了。
谢姝宁也的确有些困了,便也不推脱,起身福了一福准备退下。
玉紫被颠得面色泛白,等到马车好不容易驶入了南城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试探着小声问面色凝重的谢姝宁:“小姐,公主ว殿下为何这般匆忙地要见您?”
只要一刻没有见到เ人,她就一刻๑不能随意猜测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若不然。只会在自己还未深入皇宫时,便已๐开始被恐惧笼罩。而人一旦害怕惶恐,处事之时,便不能ม再平静对待,行事间也就更容易犯错。
淑太妃若能将孩子生下来,倒也不全是坏事。而且他并没有料到,淑太妃的心思竟是这般细腻。她甚至都已๐经想好了,该给她自己安一个什么เ样的新า身份新面貌。
而因为同是容氏女,将来若有人质疑ທ她的容貌为何同故去的“淑太妃”如出一辙,也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说法。俩人同流着容氏的血脉,生得相像,并不少见。至于年龄,谎报杜撰一个年轻些的,也容易。何况淑太妃生得貌美,肌肤赛雪,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瞧着说是二九便撑死了。
身下马车稳稳前进着,她歪了歪脑袋,将手垫在了左脸下,眼睛微微一眨,睫毛便刷过了手背,酥麻微痒。
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响,她一下子红了脸。
她艰难地将恶心之意压制下去,复而厉声道:“滚远点!”
除了谢姝å宁外,没有人知道纪桐樱为何会突然发这般大的火。
钱没了可以再赚,容家人别的不行,赚钱那ว可是满西越也找不出几个比他们行的。
肃方帝虽贪恋上了她的美色跟手段,但到底还没糊涂,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ม做。
谢姝宁察觉,慌忙要去扶她。
深宫禁地。她跟纪桐樱撞见了这样的秘事,实乃ี大祸。纪桐樱身为公主,兴许还能ม逃过一劫,可她,却难了。
这地方,经年不变,同她记忆中的丝毫没有差别。
她不由怔了怔,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她转着手腕上的红镯,笑着吩咐玉紫ใ:“时辰还早ຉ,你回去歇着吧。”
往事就走马观花似地在她眼前来回晃动。
宋氏点点头。复进门去。
话音未落,谢元茂蓦地抬起头来,声音嘶哑,面上艰难挤出个笑容来:“只是个字罢了。”
明知故问。她已懒得敷衍。
前世今生加起来两ä辈子。她敢肯定,这府里爱自己调制合香的人。除三老太太外。便再无旁人。
陈氏也明白了过来,她要想在谢元茂面前重新露脸,真正要讨好的人,并非是谢元茂。活在内宅里,她只有先讨了主母的欢心,才能有机会往上爬。
她掀开眼皮悄悄看了谢姝å敏一眼,已长大了些的孩子,眉目同她颇有几分相似。叫人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是她的孩子。可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个傻子。便成了奇耻大辱。
绿浓打着哈哈,“她无用得很。根本什么也不知情。”
去见朱婆子的路上,她心头渐渐被疑云遮蔽。
明日一早,可还要去长房拜见几位长辈,多的是事要忙。
梳洗过后,换了身颜色素净,稍厚实些的春衫,由玉紫梳了个双平髻。便出门往玉茗院去。
婆子笑笑,“原先那架也不知怎地裂了道口子。又不慎划破了九小姐的手,六爷这才发了话叫人给换了。”
宋氏听了倒也高兴,“这倒是件好事。”
燕家是经年的簪缨世族,一直以来,历任成国公都擅武,也都享有殊荣。能自养一支不超百人的精兵队伍。
然而身为世子的燕淮虽少小离家。却也知道,他父亲燕景麾下的那支精兵,其实远不止百人。
若宋氏没了,她焉能苟且偷生?
如今听到เ了那两ä个少年遭遇的惨事,她的心一下子便软了。
燕淮皱眉,举目四望。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骆驼醒转后并没有带着他们走出多远——地宫就在不远处。
若她生得极丑,是不是也忤逆不得?
在他身后,被远远落下的集市,却依旧热闹着。
一朵朵挑拣干净,又细细整理妥帖,养在装ณ了清水的瓷瓶里,送进谢姝å宁的房间。
舒砚听了,就也跟着一起笑。
宋氏心里的确有气,可心疼多过了气,再说这事怪谁?
宋氏反倒劝起宋延昭来:“我瞧着嫂子的模样,舒砚怕是要挨罚,大哥还是去劝一劝吧。”
“世子这便回去?”汪仁立在那,眉头微微一蹙,倏忽又舒展开来。
燕淮颔首。微笑着道:“天色不早了,想必皇上近日都不会得空见我,还是早早出宫去吧。”
汪仁听着,那几块连影都还没有瞧见过的奇石,就又在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明知道眼前这狡黠的少年会突然提起笠泽的石头,是别有所图,他却还是被钓上了钩。
有些时候。人的念头,就是这么容易被调动。
汪仁在心里叹息了声,正色同燕淮道:“世子大可安心。想必皇上用不了两ä日便会召您入宫相见的。”
这事本就是他的小乐子,换了石头早ຉ些结束,虽然不大甘心,可到底未亏。还是他赚了。因而汪仁勉强还能接受这样的交易。不至恨不得弄死了燕淮了事。
燕淮则像是早ຉ就料到他会这般说,眉眼一弯,郑重地道了谢,又道:“奇石已收在府中,下回入宫之时,我再使人一道带来送于印公。”
真真是滴水不漏。
汪仁第一次被个未满十四岁的少年,弄得没了脾气。
若燕淮立即将石头送给他,按照他的性子。定然扭头就要翻脸不认人,毕竟这诚信二字又不能当饭吃!良心就更不必说了。挂在嘴边上,难道不嫌重?
可见燕淮是真的摸准了他的脾性,才会提出要在下次入宫之时将石头带给他。
而燕淮下一次入宫的时候,当然就是肃方帝召见他的时候。
要想让肃方แ帝召见他,就需要汪仁在背地里动作。
狡猾又奸诈的家伙!
汪仁束手而立,饶是心里已๐在骂人,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依言道:“劳世子费心。”
燕淮说着“哪里,哪里”,一边已是低下头去收拾起了凌乱的画ฑ具。
这就没汪仁的事了。
汪仁觉得自己้深有必要再让小润子吩咐东厂的人动用一切手段,深挖一番关于燕淮的事。
低头收拾着东西的少年,同他所以为的人,十分不同。
也许,会是个极有趣的玩物也说不准。
汪仁这样想着,自觉心里头舒坦多了,率先告辞离去。
台矶在他脚๐下,两阶并作一阶,很快汪仁就下了山。青翠的细腰竹子,遮了他大半身影。燕淮在亭子里俯首往下探望,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那张眉眼细致的脸,就像是张假人的面具。
瓷做的,没有喜怒哀乐。
汪仁渐渐走远,山脚下重新只余了几个ฐ随燕淮一道来的宫人。
燕淮手撑石桌,掌心有薄汗渗出,一片黏腻。
过了会,他方才长出一口气,似缓过劲来。
同汪仁这样全然没谱的人打交道,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何能应对。
好在他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燕淮略歇了会,看看天色,准备下山出宫。桌上的画具皆收了起来,他就准备去收画ฑ。可目光在触及自己的画时,他自己也忍不住别过脸去,实在是惨不忍睹。
眼皮一跳,他慢吞吞伸手,拿起了边上的另一幅画。
那是,先前谢姝宁忘在这的。
他左看右看,细细看了一遍,将画ฑ折了起来,塞进了怀中,随即又抓起了自己的画。
“……其实画ฑ得也还是不错的……”他唉声叹气着,一把将自己的画揉成了一团。
……
黄昏时分,燕淮出了宫门,谢姝宁则在永安宫的僻静处,听着图兰回禀之ใ前在御花园偷听来的事。
虽然心中早有预期,但图兰一说,谢姝å宁仍吃了一惊。
御花园的角落里,在同皇后说话的人,是出云殿里的宫女。提到出云殿,那自然就是淑太妃的人。然而都已经到เ了那样的地步,皇后竟还在同淑太妃交好?
谢姝宁有些想不明白。
图兰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她,一字不落地将自己在那ว听来的话、看到的事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