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水并不意外，毕竟那ว段于他而言弥足珍贵的记忆，对连嵩来说也许只是眨眼间就会被风吹走的无聊过往，两个人截然不同的身份地位，早已注定他们之间不可能互相理解。
因为ฦ他是连嵩麾下几个死士中功夫最好的，而连嵩，的确孱弱到必须ี有人保护的地步。
身后一身锦衣的君无念浅笑吟吟，仍是过去那般玲珑风范，迫近而立之年的面庞竟不见丝毫苍老迹象，看得温墨疏一阵唏嘘เ感慨：“旁人都一年比一年老，你却越活越精神，是君子楼ä有什么灵丹妙药么？麟儿看你总喜欢叫哥哥，听得我心里一阵阵伤感。”
“坐车坐得乏็，还是步行去观阁吧，锦意不怕累的话，这一路走回宫当散心也不错。”
三月中ณ旬时，言离忧的蛊病又开始复发，这一次，温墨情不再有任何牵挂，带言离忧去往霍斯都帝ຓ国一带的想法异常坚定。
“倘若找不到解蛊之法呢？”
“轻愁的功夫比离忧要好，但遇事不如离忧冷静，待人处事也多几分锐气，所以青莲王这个角色多半时间是由离忧扮演，只有在离忧不便时才会让轻愁顶ะ替——这些都是师父的安排。不得不说，师父对渊皇颇为了解，否则离忧也没那ว么容易获得渊皇青睐。起初一段时间，离忧和轻愁两ä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许多渊国朝廷秘而不宣的内幕都经她们二人之手传回霍斯都，但好景不长，很快她们就发现渊皇并不简单，甚至很多时候，她们反倒被渊皇利ำ用。”
“算是吧，零零碎碎一些线索ิ，总不如阁下亲口说出的可信。”楚辞含糊其辞一带而过，旁้边温墨疏则ท十分明白，这些外人并不知道的秘闻有一半是他告诉楚辞的。
其实这场战争早就注定了吧？很多年之前，在她哭着看两个妹妹被送走时，在某日她见到师父，被师父抱住失声痛哭时，在她忍着心痛从温墨情视线中ณ消เ失时……
“走就走吧，想要困住那两个ฐ人比登天还难——对我们而言。”赫连茗湮深吸口气，朝那士兵勉强笑笑，“辛苦了，去休息休息吧。”
扬手一挥，南凛冷静下令，摩拳擦掌的五千狐丘国精兵一声响亮高喝，劲头十足地冲向渐进尾声的战场。
“拜托大家了，哪怕只有一口气在，尽可能ม救回还活着的人吧！”
重新寻回领袖的巾帼军士气大振，南凛也凭借沉着冷静的指挥获得言离忧信任，这半股支撑着北陲人马接连闯过天灾人祸ຖ，加速向宛峡赶去。
对这场战争怀揣胜利ำ希望的百姓，竟然一个都没有。
她只不过看见了秋逝水脸上的皱纹而已。
“你都这么大了，我这当爹的哪能不老？”难得地，秋逝水‘露’出笑容，慈祥，又依稀带着几分讨好，“阿月，我说过，当年并非我弃你们母子于不顾ุ，许多事你并不清楚……”
大片大片泪水在脸颊上化开，碧笙哽咽着看向温墨鸿，一声声啜泣满怀愧疚。
抱着膝盖，碧笙越哭越难受，越难受，便越想哭个ฐ痛快。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医馆药庐距离定远王府都不算近，是而直到下午时分言离忧和沐酒歌才回来，顺路将本该昨天取回的温墨鸿的药带了回来。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再说墨鸿是我夫君，碧笙是我妹妹，要照ั顾ุ也应该我来。你怀着孩子还要操心这、操心那ว，自己身体都顾不过来，就算我舍得，师兄也舍不得啊！”碧箫不由á分说抢过药，用力把言离忧按在座位上，“现在你该好好休息了，今天哪里都不许再去，大夫不是说了么？再乱走动对孩子不好。”
连着七八天噩梦，大大小小十几次夜半惊起，不只碧箫，府中其他人也被折腾得身心俱疲，而神秘脚印不止一次出现却没有任何其他举动，令定远王府上空笼罩一片阴云。
定远王府虽然只剩下几个下人，但还没到买东西都要主子出去的地步，言离忧明白肖伯是想以此作为借口让她出去走走、散散心，虽有些倦怠，却还是不忍让肖伯失望一口应下。
深吸口气，言离忧疲惫转身：“沐大侠，带上他吧。”
由于蛊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言离忧老老实实接受了沐酒歌的提议乘车而非驭马，也亏得如此，当她又一次发病时才没有导致忙乱。
如果言离忧一直昏睡着，定然不会知道孤水让他们去榕城等事情，即便蓝芷蓉头脑不算聪明，此时也能ม想到，事实上言离忧一路上一直在装ณ睡。
没有连嵩就没有今日的蓝ณ芷蓉，换句话说，蓝ณ芷蓉想要活着就必须顺从连嵩，但是现在，她没有按照连嵩吩咐孤水的要求带言离忧赶去榕ษ城，这么做的结果显然不会太美妙。
屋外阳光正好，朦胧光线落在连嵩身上，白衣白发愈发显得无尘，却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贵国从胜局转为败局，从上风落入下风，所有转变皆因狐丘国的反叛以及渊国江湖人士的加入而起。狐丘国主力位于北方，若要保持占据平衡就必须稳足不动，而霍斯都可以根据需要随心所欲调动另外三国兵马，即便狐丘国和渊国戍边军追过来也要处于被动；再看宛峡战局，霍斯都的转败都是拜那ว些胡闹的江湖中人所赐，倘若这些人失去龙首即为一片散沙，除之ใ不费吹灰之力。”
宛峡一带是霍斯都帝国盟军的主ว力战场，那里的厮杀远比北陲惨烈，按理说有关南边的消息应该更多才对；可是不知为ฦ什么，最近她很少听到เ温墨疏和楚辞谈起宛峡那ว边的战况，自然也无法得知温墨情过得怎样，这让她心神不宁，总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深吸口气，言离忧披上外衣轻手轻脚走到门前，试着问了一声，门外无人回应。保持警惕慢慢推开房门，外面夜空清朗，星垂天野，有的只是满地月光雪色，却没有半个人影，倒是门口地上多了一包东西。
“先别让他知道。南边战事比北陲更紧张，我不想让他分心，等孩子生下来给他个惊喜也不错；再说我这还不到三个月，没必要特地叫他回来照顾。”
不过楚辞心里清楚，言离忧和温墨情这对儿夫妻一样固执，想要让他们远离危险难如登天。
燕北玄点点头：“自然记得。其实那时候我心里根本没底，毕竟父王执政多年根基稳固，要用强硬手段逼父王让位，我担心之ใ后会遭到朝臣和百姓的反对。不过事成之ใ后我就慢慢放心了，果然如小辞你说的那样，许多大臣都表示愿意撤出联盟、躲开这场多国之战，对我大逆不道的举动也佯作不见。虽然这些日子来总觉得万分对不起父王，但能ม见到百姓们安宁生活，这份罪我倒也不畏惧承担。”
“到底什么事如此重要？”燕北玄满腹好奇。
“王爷知道吗？钧๕白喜欢王爷……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王爷爱错了人，他不珍惜也不懂王爷……王爷哭泣的时候，他总是不在王爷身边，总是……总是让王爷伤心……”
言离忧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对尹钧๕白，言离忧一直抱着极其复杂的感情，一部ຖ分是对尹钧白的同情，一部分是对他忠于青莲王的感动、惋惜，还有一部分是提防，是警惕——她早ຉ发觉尹钧白对青莲王的痴恋已经近乎畸形，这种求而不得又常年忍耐的做法令尹钧๕白背负巨大压力和痛苦，以至于他的记忆也出现扭曲，既是尹钧白逼迫自己不愿面对残酷现实的结果，也是一段不该有的恋情必然结局。
“钧白，你先起来好吗？”尹钧白渐渐涣散的眼神让言离忧一阵心悸，轻声开口，极力保持平和语气，“我知道你是一时冲动，并没有恶意，我不怪你。现在你不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楚辞仿佛大梦初ม醒一般回过神，勉强笑笑：“话题扯远了，不是想要谈如何安排禁军营的事吗？我去把云军叫过来一起商量。”
房檐之下阴影中走出面无表情的温墨情，路过楚辞身边径直往院外走，沉稳嗓音不轻不重，恰好控制在屋内温墨疏听不见的音量：“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
“可惜这是上没有传说中ณ的醉生梦死，否则便能ม大醉一场，人事不知。”许久，温墨疏终于抬起头，哑哑开口。
言离忧垂下眉眼：“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来劝你忍着的，我来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开心，我愿意陪你一起。但你必须把心里的苦说出来，难过也好，伤心也罢，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就像在我最艰难那段时间，你总是默默陪着我、为我分担一样。”
那声音铿锵有力，言语间仍称呼蓝ณ芷蓉为贵妃，一方แ面让众人大致明白，这人是不承认温墨峥帝位的，另一方แ面也隐隐透露出某条线索——这个ฐ人，多半与芸贵妃有着相同地位辈分。
“皇、皇贵妃？！”
只这一句话后言离忧再无声响，细细颤抖的肩膀却让沐酒歌露出一丝疼惜之色。抬起双臂，像是慈祥的长者，又像萨琅那样温柔的哥哥般，沐酒歌拍着言离忧的头将她轻轻拥住，给予无声却真实的安慰。
※※※
“堂兄，还是说正事吧。”赫连茗湮轻描淡写打断ษ，眉间一缕不易觉察的黯然闪过。
言离忧头颅ๅ微扬，不卑不亢：“我的确打不过你，但是可以闹得你们霍斯都鸡犬不宁，想得到安静，除非你杀了我。”
“这就是雪山之ใ巅？”环视空旷的巨大冰洞，连嵩哑然失笑，肆意而微带戏谑，“早说过，什么玄冰棺，什么神迹，不过是骗人的谎言罢了！即便世上真的有那些东西，又怎会给我这种重罪弥天的恶人？孤水啊孤水，你到底有多傻，竟为了虚无缥缈的传言跋山涉水背我来这里……还不如……让我一死了之……”
说到后面，又忍不住开始剧ຕ咳。
连嵩本就对什么เ雪山之巅å有玄冰棺的传说半信半疑，按理说就算没有也不至于太过激动，却不知为何，当他看见冰洞之ใ内空无一物，更没有救命希望时，他蓦ย地涌出一股恼火。
似乎，还有几分酸涩。
纵是一路走来从未提起，他却是知道的，冰冻至极的北海，高耸的冰川雪山，对孤水来说都是极其不利ำ的地方。
孤水的伤口尚未痊愈，冒着性命危险辛辛苦苦背他闯到此处，难道就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谎言吗？！
笑声愈发嘶哑，歇斯底里，回荡在空旷冰洞内更显苍凉。
“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再傻……”
笑到最后，抵住眉眼的指缝间，滴水迅速成冰。
孤水许久没有开口，看着令得希望破灭的冰洞些许呆滞，末了一声叹息，眼角三分自嘲。
“那就死在这里好了，这么大一座山给你陪葬，总衬得上你的野心了吧？”
纵不能以天下为殉葬，好歹也能得世间最纯洁僻静之处安息，总好过那纷扰红尘、不休兵戈，也远胜起伏无止的恩怨爱恨。
更重要的是，这里不会再有其他人来干扰，若愿意，便可当做亘古长眠的天地棺椁。
回头时，孤水恰好看到落在地上的冰珠，又是一阵愣怔。
他也会哭？
为了谁？
心里沉睡已久的那种感觉再度袭来，恍惚又回到那一年的柠河畔边，回到满天星辉耀眼的夜晚。
那时，他也是这幅表情，明明笑着，却能ม看见他眼中泫然欲泣的寂然表情。
孤水长出口气，淡淡苦笑：“罢了，没有就没有，左右不过是个ฐ死，我陪你就是。”
“你要陪我一起死么เ？”咳了两声，连嵩抬头，垂着眼冷笑，“既然不是忠犬，没必要惺惺作态，你死在这里又没人会歌功颂德。滚吧，你的任务结束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那样恶毒绝情的话，孤水听过不止一两遍，哪一次都比这次更加冷酷无情，不过都是对别人说的。
对他，连嵩总是意外地有耐性，没脾气。
所以孤水轻而易举地听出了连嵩恶毒言语后说不出口的话。
“都说了，这次轮到เ我任性，高兴不高兴，你只能服从——不满的话，那就杀了我。”
平静走到冰洞内，孤水将披风铺在地上，起身指了指，口气罕见地强硬：“老实坐着，我四处看看。”
连嵩动了动唇瓣，垂头丧气走到角落坐下。
低头时，一闪而过的微末干净笑容，应该没有旁人发觉。
夜色将至，山风呼啸，北海冰山之ใ巅将会发生多少故事，同样没有外人能够知晓。
※※※
在青岳国偏安一隅的小屋内，仰面眺望北方的中ณ年男ç人合上手中书籍，无声叹息后摇摇头，将视线重新落回空荡荡的房间之中。
“我没有告诉孤水，玄冰棺其实藏在山巅å冰洞的冰层之下，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足够的运气能发现。神医一脉从夜昙公子到医仙舟不渡都是怪人，设下这些莫名其妙的格局条件都有用意在其中，我不想毁掉前人心血。另外……”
挠了挠头，曾被孤水唤作师父的中年人又叹口气，朝着案上灵位苦笑。
“嵩儿所作所为罄竹难书，是否要救他我一直很矛盾，毕竟他是孤水最尊敬也是最重要的人。这样做，也算是给自己一条退路吧——我终是不忍心看那两个ฐ孩子孤孤单单的，到死也没个朋友。都是上天赐予不幸命途的家伙，他们的结局，就让上天做决定好了。”
拂去灵位上一点灰尘，中ณ年男ç子默默鞠了个躬，面上竟有几丝怅然及歉意之色。
“夫人当年将嵩儿托付给在下，可惜在下没能引他走上正途，以至于他心生魔障，掀起了这一场波及整个中ณ州的战乱浩劫，所幸有人阻止了他，没有让他身上罪孽更加深重。日后夫人若是在九泉之下与嵩儿母子团圆，希望夫人莫要怪他，那孩子只是太寂寞了，夫人辞世后，他根本无法面对那么เ多残忍对待。不过嵩儿应该不会再痛苦了吧？有孤水在，只要他们彼此支撑着，总算能寻得一两分活下去的意义。”
自言自语总要有个尽头。
在房内站了许久，那ว中年人终于起身离开，走前仍不忘将一盒精心装好的碎石放在灵位旁้边，随手关好连嵩曾居住过的房屋门扉。
连府已然荒败，而今只有这个教人习武的男ç人还会来这里，替连嵩保管两样重要的东西——母亲的灵位，以及翡翠原石敲碎后残留的石屑。
而原石里的碧绿翡翠，许多年前就被打磨成华美的翠玉扳指，永恒地束缚在那个人纤长手指上。
那ว是连嵩这辈子，收到过唯一，也是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