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说得好,”觉英从外面走进天井来,手里拿了一张芭蕉叶,一路随手撕着,
“你管不到เ我。我高兴怎样就怎样!”觉英得意地答道。
到克定还会来亲近她。克定的这个举动使她有了主意,她趁势把身子靠在他的怀里,把脸压
头去用手帕揩她的眼泪,一面温柔地说:“你不要害怕。有我在这儿。太太再凶,她也不敢
“三太太喊我来催二小姐的,”绮霞大声回答,便站住等候淑英走近。
众人赶到水阁时,连字牌的一桌也散了。许多人聚集在右边屋子里谈闲话。琴、芸和淑
点也不体贴我,就只拿我当出气筒。昨晚上骂了我半夜。今早晨她睡在床上,又把我喊去,
琴被淑贞这一哭,把心里也搅乱了。她极力压抑住悲痛的感情,走到淑贞的身边,扳起
着她伸手去揩淑英的眼睛。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琴亲密地在淑英的耳边说。
烫,”就把杯子递给她,然后掉头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总是十二点钟光景,有时候要到一点钟,”淑英顺口答道,便端起茶杯走回到书桌的
淑英听了这句话,现出为难的样子。她放下书,站起来,伸一个懒腰,刚打算走了,马
似地说了上面的话,一面带笑地看她。
周氏看见觉新含泪不语,心里也不好受,便不再提海臣的事。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
抬起头望着淑华,露出不相信的样子说:“三女,我忘记问你一件事情。五婶昨天对我说过
你二哥带你们到公园里头去吃茶。她说她已经骂过四姑娘了。她要我把你二哥教训一顿。我
想哪儿会有这种事情?怎么我一点儿也不晓得?你看古怪不古怪?真是无中ณ生有找些事情来
闹。”
觉新连忙掉头去看淑华。他注意地看她的脸,他的心里起了疑惑。他急切地等候淑华的
回答。淑华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她不知道周氏的用意怎样,但是她找不出话来掩饰,便把
嘴一噘,生气地答道:“这又有什么希奇。到公园去了也不会蚀掉一块肉。况且是四妹自家
要去的。”
“那么你们真的去过了?”周氏惊讶地说,这个回答倒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去过就去过,五婶也管不到。”淑华埋着头咕噜地说。
“二弟也真是多事,把四妹带去做什么เ?又给我们招麻烦。”觉新叹一口气埋怨地插嘴
道。
“麻烦?哪个ฐ怕她?”淑华圆睁着眼睛恼怒地说。“去公园又不是犯罪。我去,二姐
去,琴姐也去。”
周氏微微地皱着眉尖,嗔怪地瞅了淑华一眼,带了一点责备的调子说:“你们也是太爱
闹事了。我自然没有什么话说。
不过如果三爸晓得,事情就难办了。二姑娘会挨顿骂,这不消说。恐怕你们也逃不掉。
我也会给人在背后说闲话的。去年你三哥偷偷跑到上海去,我明的暗的不晓得给人抱怨过多
少回。如今你二哥又来闯祸了。”周氏的话愈说愈急,她的宽大的圆脸不住地点动,左ุ边的
肘压住写字台面。她红着脸,带了不满意的表情望着淑华,过了片刻,又把眼光移到花圈
上。
“二弟真是多事。他为什么早不对我说一声?”觉新า着急地跺脚,望着淑华抱怨道。
淑华脸上的红色已经褪荆她一点也不怕,站在写字台的另一面,冷笑一声,挑战似地
说:“三爸晓得,我也不怕。
到公园里头去吃茶又不会给高家丧德。五婶管不到二哥,也管不到เ我。她要管,先把五
爸同喜儿管好再说,还好意思让公馆里的人喊喜儿做喜姑“三爸会——”觉新า看见淑华的态
度倔强,又看见周氏的脸色渐渐在变化。他一则怕淑华说出使周氏更难堪的话;二则ท自己也
不满意淑华的过于锋利他觉得这是过于锋利了的议论,便插嘴来阻止她说下去。但是他
刚刚说了三个字,立刻又被淑华打断了。淑华用更响亮的声音抢白道:“三爸?”她轻视地
把嘴一扁。“他爱面子,看他有没有本事把喜儿赶出去。大事情管不了,还好意思管小事
情。二哥不会怕他的。”淑华还要往下说,却被周氏止祝周氏烦厌地唤了一声“三女。”眼
眉间露出一点不愉快的神色。淑华闭了嘴,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很不快活,只是把嘴噘
着,偏过头去看窗外。过了一会儿,周氏看见淑华还在生气,便换了比较温和的口气对淑华
说:“三女,你说话也该小心一点。
你对长辈也该尊敬。你这些话倘若给三爸或者四婶、五婶她们听见了,那还了得。等你
二哥回来,我还要嘱咐嘱咐他。现在公馆里头比不得从前。我们命不好,你爹死了,你爷爷
死了,我们没有人当家,遇事只得将就一点,大家才有清闲日子过。受点气也是没有办法。
我从前在家当姑娘的时候,我也爱使性子,耍脾气,你大舅虽是个牛脾气,他也要让我几
分。我嫁到你们高家来,算是改得多了……”周氏说到后来便带了点诉苦的调子。她想起她
的身世,过去的事情和将来的事情搅动着她的心,话语变成轻微的叹息,她的眼圈开始发红
了。觉新却淌出了眼泪。
“妈的话也不对。受气就不是一个ฐ好办法。东也将就,西也将就,要将就到เ哪一天为
止。……”淑华听见周氏的话,心里不服,反驳道。连她这个乐天安命的年轻姑娘现在也说
出这样的话来,这倒是觉新料想不到的。觉新自然不会站在克明们的一边,他不会诚心乐意
地拥护旧传统,拥护旧礼教。在他的心里也还潜伏着对于“新า的路”的憧憬。但是他目前渴
望和平,渴望安静的生活。他似乎ๆ被那无数的灾祸压得不能够再立起来。他现在愿意休息
了。所以淑华的话像一堆石子沉重地迎头打下,他觉得一阵闷,一阵痛。他痴痴地望着窗
外。其实那ว些欣欣向荣的草木并不曾映入他的眼底。他看见的只是一阵烟,一阵黑。他把写
字台当作支持物,两只手紧紧地压在那ว上面。淑华没有注意到觉新的动作和表情,她继续高
声说道,她这样说话,似乎只为了个人一时的痛快:“妈总爱说命好命不好。善有善报,恶
有恶报,这才是命。如果好人受罪,坏人得意,那么เ——”“三女。”周氏警告地唤了一
声。她掉头往门边一看,连忙小心地对淑华叮嘱道:“我喊你不要再说,你声音这么大。
你说话也该小心一点。什么好人坏人,给人家听见,又惹是非。”她不愿意再听淑华说
下去,便站起来打算走回自己的房里。淑华还想说话,忽然门帘一动,翠环张惶地走进来。
翠环看见周氏,便站住唤了一声“大太太”,就回头对觉新说:“大少爷,我们老爷请你就
去。”翠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眼圈还是红的。
“好,我去。”觉新短短地说,又向四周看了看。他的眼光在花圈和字条上面停留一
下,他便转过头向绮霞吩咐道:“绮霞,你出去喊袁二爷来拿花圈。”于是他急急地走出房
去。
绮霞答应一声便走了。翠环还留在房里,她看见觉新出去,便走近淑华,激动地央求
道:“三小姐,请你我们小姐。
老爷在发气,我们小姐挨了一顿骂,现在在屋里头哭。三小姐,请你去劝劝她。”
“我去。我去。”淑华惊惶地接连应道。
“唉,这都是你二哥闯的祸,”周氏烦恼地叹了一口气,她把身子压在椅背上,她的心
上的暗云渐渐增加起来,无可如何地勉强去想有什么适当的应付方法。
“妈,你不要怪二哥了。三爸怎么会晓得这桩事情?一定有人在背后挑拨是非,”淑华
咬紧牙齿恼恨地说,“我去劝二姐去。”她又对翠环说:“翠环,我问你,三老爷为了什么
事情骂二小姐?”
“还不是为ฦ了去公园的事情?”翠环愤慨地说;“我从没有看见我们老爷对二小姐这样
发过脾气。老爷的神气真凶,真怕人。二小姐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埋着头淌眼泪。老爷还要
骂,太太看不过,在旁้边劝两ä句,老爷连太太也骂了。”
“不要说了,我们快走,”淑华不耐烦地催促翠环道,她推开门帘走出了房间。翠环也
跟着出去,但是刚跨过门槛,又被周氏唤进去了。周氏留下翠环,打算向她问一些事情。淑
华一淑华进了淑英的房间,看见淑英正伏在床上,头藏在枕中ณ,微微地耸动着两肩在哭;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