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求人求己不如求书本。
四喜唤来几个大丫鬟,帮着碧巧收拾瓷碗碎片,还有洒了一地的豆腐和汤水。夏湘宽厚地笑着,对丫鬟们说:“仔细着些,可别伤了手。”
所以,赵姨娘自打认为夏湘是个小妖怪之后,便一蹶不振,没了心气儿。
回来的路上,夏湘一语未发,模样很有些沉重。
苏姨娘问题问的快,夏湘点头点的也很快。苏姨娘沉默半晌,再次落下泪来。她连忙将扇子合了,轻轻擦掉大滴泪珠子,颇有些难过又骄傲地捧着夏湘的脸,万般欢喜地笑道:“我们大小姐总要比旁的孩子更聪明才是。”
可是,怎么可能?一个八岁的孩子,连字都认不全,怎么会作出这样绝妙的诗句?他低头打量着眼前的孩子,越发看不清楚了。
她爬到เ黄花梨四方แ扶手椅上,高声喊着采莲准备笔墨,又唤来碧巧,让她找来一把十二骨湘妃竹的茧纸聚头扇。
苏姨ถ娘才刚刚掌管中馈,手中权力还不太瓷实,若哪里亏了夏湘,夏湘再去父亲那唱一出儿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对她总归是不好。
赵姨娘蓦地一怔,这下真哭了。
只是,乳娘不害怕。
小夏湘当然不介意,让继母虐儿这出戏更加丰满、更加真实、更加荒唐一些,谁让……她赵姨ถ娘仗着自己个子大,就乱ກ推人呢。
而夏湘,不是不知道嫡庶之分,只是,作为一个重生的现代人,她对这些毫不在意。
老太爷认为,专注庙堂是好事,只有在朝廷建功立业,官运亨通,才能保证家人有足够安逸的生活,才能光耀门楣。所以,许多家里事,即便老太爷吃了亏,受了小委屈,也不愿跟自己儿子说什么。
说白了,只是一顿相对丰盛的家宴。
自己小小的女儿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会浮现这样一副表情?夏安紧紧ู握着夏湘的小手,说不出话来。
没等富贵开口,乳娘便垂着头,匆匆朝东厢房那边去了。
好好儿两个小丫鬟,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变成女汉子或者纯爷们,她可不想在未来的某一日,看到เ自己的两个小丫ฑ鬟一边炫着凸起的肱二头肌,一边瓮声瓮气地喊:“给我一堆破砖头,还你一间宽敞明亮大瓦房!”
她想了想,拧着小小的眉头,摇了摇小脑袋,恹恹地说:“能怎么办?凉拌呗!反正湘儿如今好好儿的,又没有真的被淹死。若真有人要害死湘儿,父亲吓唬吓唬便罢了,总不能真的……”她忽然仰起小脸儿,笑的像个小狐狸:“真的大义灭亲吧?”
直到เ乳娘追出门,跟在众人身后喊了声老爷,夏湘才明白过来,原来朝自己走来的这波儿人中,为首那ว个就是自己的父亲。
夏湘觉得自己้的祖父很不像个老太爷,反而像贫苦人家的老翁,一点儿架子也无,面对自己这样一个不足九岁的小孙女儿,竟也硬气不起来。而乳娘说的那番话显然是怕老太爷下不来台,临时想出的说辞。
柳姨娘轻轻碰了碰赵姨娘的胳膊,赵姨娘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唐突了。就算再疑惑,再想弄清那日夜里夏湘口中的“尼玛”是谁,也不该这么大刀阔马地跑来夏湘的院儿里问啊!
日头还未升起,晨风凉丝丝透窗而入,夏湘为乳娘整了整被子,将乳娘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到了被子里。
这是自己的手?她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转身爬到เ水边石阶处,借着白月光,看清了水中的人……圆滚滚的小脸儿嵌着一双明亮杏眼,光滑的额头上还凝着细细的小水珠儿。
这个话头儿挑的好,这才是重头戏嘛,夏湘端着双手,挺直了腰板儿,神色骄傲地吟道:“常记清池日暮,大好虚度。蘸墨挑画扇,忽闻桃林深处,呼噜,呼噜,惊起满头大汗!”
听到เ前面两句,父亲目光自然流露一丝赞许之色。听到เ中间两ä句,父亲有些讶异,这诗竟与那画相同,契合今日情景。夏湘小小年纪,能作出这样的句子,着实让人惊讶。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呼噜,呼噜,惊起满头大汗,父亲的脸色变了几变,似乎不太淡定了。
湘儿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竟然调侃起自己้的父亲来了!
只是,这两句多了几丝孩子心性,让他稍稍安心。他促狭地望着夏湘,挑着眉梢问:“这呼噜呼噜,惊起满头大汗是何含义แ啊?”
夏湘倒是磊落,朗声应道:“是说父亲鼾声震天,着实吓人。”
这便是睁眼说瞎话了,父亲的鼾声很轻柔,听的并不真切。然而,夏湘一本正经,光明磊落的样子落入父亲眼中,父亲竟莫名紧张起来,脱口问道:“真的?”
夏湘重重点了点头。
这事儿还是翻过去的好,父亲咳了两声,走到เ窗下临时摆置的小桌旁,拾起毛笔开始题字。常记清池日暮,大好虚度。蘸墨挑画扇,忽闻桃林深处……写到这里,他忽然停下笔,想了想……
再落笔时,已๐不再是夏湘版如梦令。
忽闻桃林深处,啁啾,啁啾,惊起叶尖飞燕。
夏湘嘟着嘴,很不乐意父亲将她最为得意的两句替换掉,直言抗议:“父亲既要改,便把整首都改了罢。”
这丫头,是不是太娇纵了些?
可是,低头看看扇上的画ฑ,看看画旁的词,父亲心中的骄傲慢慢升腾,继而泛滥,所有一切猜疑、犹豫一扫而空。
难道我夏安的女儿较旁人更聪明、更娇纵,便一定是妖怪?他微微一笑,那ว表情分明在说:是我的遗传基因好!
夏湘不明所以,依然撅着嘴巴,面露不忿之色。
“后面两句不够文雅,为父帮你改改又如何,总归都要写上你滴名字,仔细算来,可是你占了为父的便宜!”父亲将扇子展开,略弯着腰,指着上面夏湘两个字,斤斤计较着。
夏湘依然撅着嘴,想要接过扇子。
父亲连忙直起腰,将扇子高高举起:“这扇子,还算满意。待会儿,我叫富贵来取那个……”他皱着眉头望向吊床,却一时想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吊床!”夏湘翻个白眼儿提醒他。
父亲微微笑着:“对,吊床,让富贵来取吊床。扇子我便拿走了!”
说完,他将扇子展开来,一路摇着扇子离开了。
夏湘瞠目结舌,心中ณ无声呐喊:父亲,您本命是土匪头子罢?
不多时,富贵便带着个ฐ小厮来夏湘这取吊床。夏湘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满脸痛苦地嘱咐富贵吊床的正确使用方法,她可不想未来某一日,父亲睡得正香时,整个人从吊床上翻下来,摔出满头包,摔成释迦牟尼的样子。
富贵和小厮仔细听着,却忍不住交口赞叹大小姐天资聪颖,竟能ม想出这样好的东西,想必躺在上头会什么舒服。
“不是什么好物件儿,”夏湘无奈笑着:“你们也瞧见了,这东西做起来简单的很。瞧明白了自己回去做,用不上半天功夫。”
“这样好吗?老爷他……”富贵想着,老爷得了个好东西,还没炫耀两天,阖府上下就出现无数个赝品,想必老爷心情会不大爽快啊。
夏湘不以为意:“老爷那儿我去说,你们尽管做去罢!”
笑话!夏湘撇了撇嘴,专利是我的,又不是我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