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荷很愤怒,见面就痛快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但仇还是没报,那一耳光是用沈培楠的一巴掌换的,算不得数。
莫青荷的眼前蒙了一层水壳,看什么都摇摇晃晃,顿时如梦初ม醒,站得如同一棵笔直的杨树,敬了个军礼,道:“军座,好久不见,恭喜升迁。”
沈飘萍不忍心,松开了手,在他身边坐下:“再等一等吧。”
莫青荷的目的地,是杭州城中心的一家叫做“东西南北风”的麻将俱乐部,坐落于一条富有诗意又安静的小街,比邻一家家银行和咖啡馆。自从侵华战争开始,远东间谍们就开始热衷于这种情报交易据点,他们戏谑地称在这里打牌喝茶为ฦ“听风声”,并不全无道理。
鬼使神差的,他从胸口拽出那枚钻石戒指,轻轻的把它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他忽然想起从前,还是一名被养在家里的名伶时,每当他露出这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总会引起沈培楠的嘲笑,如今他多希望有人站在面前,大声嘲笑他此刻的迷茫和忧虑,告诉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然而古刹的数百口难民全都指望着他。
小兵面容呈现缺血的灰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沈培楠摇了摇头,轻轻的在他肩上拍了两ä下,道:“好样的。”
沈培楠拍了孙继成一脑瓜,一把将皮夹子抽回来,道:“这是我弟弟。”
“说这些根本没用,我们缺武器,缺人手和粮食,庙里预备的炭火也支撑不了太久ื,我和上线失去了联系,一切都得另想办法。”莫青荷叹了口气,“能不能睡觉的问题,你自己解决吧。”
“我去过沈家,一个人都没有,一定是他来通风报信了,你们才跑得这么快!”陈宗义的声音被酒烧得低哑,自顾自截住了他的话头,恍若受了什么刺激,纵身一扑,一把卡住莫青荷的脖子,一下下往墙上撞,口中发出困兽般的低声咆哮,“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你把他弄到哪里了?啊?”
莫青荷此时的神经全是绷紧的,立刻坐起来,条件反射的去摸枪,等那ว门完全被推开,他又放了心,只见沈飘萍提着一盏煤气灯站在门外,冲莫青荷摇了摇头,用口型说:“是我。”
来延安的第一个夏天过去了,肃杀的秋风一日紧似一日,莫青荷起了个大早,捧着搪瓷缸蹲在墙根刷牙,一阵干冷的北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他被沙子迷了眼睛,哗哗的直淌眼泪。朦朦胧胧的泪光里,只见老谢绕过一道土墙,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大步往前走,身后跟着一名小战士,老谢边走边吆喝:“专家!我们需要更多了解无线电技术的专家!这件事情你立刻๑替我转达下去!马上去办!”
莫青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但这半年养尊处优惯了,骤然挨此一顿,身体开始出现种种不适反应,他觉得自己开始发烧,冷得打哆嗦,终于,他在漫长的等待中,不堪重负的昏睡了过去。
“沈某的私事,无可奉告。”沈培楠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讶异陈宗义的讯息灵通,想必跟日本人那边脱不了干系,这么เ一想,他就从对方看似不温不火的笑容里读出了几分来者不善的味道,当即瞥了他一眼,道:“陈兄,要是杭老板也背着你,跟别人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拖延,他已经把局势重新梳理了一遍,心里有了数,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款款绕出来,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道:“水谷先生,我问你一句话,我师兄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你们日本人手里了?”
夜越来越深,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风却大了起来,院子里的树木被刮ุ得东倒西歪,咔嚓一声,不知吹断了什么,几名下人跑出去出去巡视,隔着窗户,隐约能听见吵嚷的喊话声。
他翻箱倒柜的收拾细软,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๐经亮了,沈培楠有公务在身,在床上躺了两个钟็头就换衣服出门,走到莫青荷的房间门口,听见动静就推门进去,穿过小客厅,瞧见行李箱敞开着扔在地上,首饰细软摆了一床,不禁哑然失笑。
“莫老板,莫爷!咱们是老相识,我花了高价儿请您,把这么大一间屋子给您单独用着,你说你,啊?他朱小云的小生戏最近这么红,求着我我都不找他,专把戏给您,您不能这么糊弄我呀,您听听您今儿的戏,让我怎么เ说!”
窗外又响起一阵呜呜咽咽的茶歌,一队衣衫褴褛ນ的农人走了过去,莫青荷问道:“他们在唱什么เ?”
“他的后台就是蒋陈宋孔中的陈家,他一直说自己是老实本分的商人,只认金条不谈政治,这个年头,不涉แ及政治的人,有谁敢做这么เ大的生意?”沈培楠道:“我摸过陈宗义แ的底儿,倒不担心他,但他背后的陈氏家族跟老蒋关系太深,如今共|匪利用舆论步步紧逼,党内主战主和主降的都等着老蒋拿主意,这个敏感时期,你少跟杭云央往来,如果他问起咱们家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透露,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