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荷的嘴唇抖了起来，一股热流在他腔子里冲来冲去，快要控制不住，他死死握着手里的黑檀木茶针，道：“从见面到现在，你没问一句我伤的重不重，在那ว活阎王手里受了多少委屈，你怪我偏心他，我倒想问问师兄眼里还有没有莫青荷！”
莫青荷往下卷衣服，闻言便紧张起来：“是回我的四合院，还是回将军那儿？”
一声清脆ะ的电话铃划破了后半夜的寂静，叮铃，叮铃，像一根磨得锋利的针，带着金属的寒光募得刺进莫青荷的太阳穴，他脑子里的弦一下子勒紧ู了，本能的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澄明，月亮像在天幕剪ຘ了个圆孔，漏下灼灼的光，耀的人心里发毛。
玉芬反应过来，羞得满脸通红，使劲打了他一下：“土匪就是土匪，听听这话说的！”
“想笑的时候笑，想哭的时候哭，心若赤子，就是真。伶人不想笑时也要摆出笑脸讨人欢喜，是假；将军难受时不能哭，把泪留到戏里，这更是假。”
这话其实断章取义แ，譬如婊|子，被千人骑万人压之前，说不定也曾在一个露湿霜重的清晨在墙根下等过情郎；再譬如戏子，听惯戏中的离合悲欢前大概也期待过一场邂逅，但人间怎比得了戏中的瑰丽？幻境看的太多，现实就格外丑陋，久ื而久之一颗心成了顽石，轻易不能撼动。
“以我的名义在马路上挨了一顿打，回来还说打得对，这不是骂我是汉奸是什么？”沈培楠控制着语气，拽了拽莫青荷的胳膊，“起来起来，光着脚呢，仔细闹肚子。”
他把手掌放在莫青荷后脑แ勺上，慢慢的又滑到后颈，像对待家养的猫儿，在脖子和后背接连处反复揉捏。青荷不声不响只是发抖，沈培楠叹了口气，使劲把他的两条胳膊从脸前扳开，半拖半拽的领ๆ他往里走。
周家这套洋房在北平算不上十分奢华，但主人在法国留过洋，讲究生活品味，因此设计时在细微处下了功夫。浴室十分敞亮，铺着进口地砖，墙上好几面镀金大镜子，专门放了一张能够让人躺着修脸的镂空陶铸躺椅，浴缸两ä头飞翘，镶着金栏杆，白瓷金漆，明晃晃晶亮亮的。
沈培楠示意莫青荷坐下，从银匣子里抽出一支烟卷，把打火机交给青荷，淡淡道：“点烟。”
莫青荷的胳膊腿儿仍疼着，精神却已๐经从方才的激动里恢复了一些，望了望四周，心道沈培楠把他弄到这儿来做什么？难不成要洗澡？
他倔强的瞪着沈培楠：“这里没人了，你要打就打个痛快吧。”
还没等他答话，门口又响起敲门声，老刘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师座，青荷还好着吧？”
“有什么话出来好好说，他身上的伤没好透，经不起打了呀。”
沈培楠不耐烦，高声朝门外吼道：“滚！我管教我养的鸟，干你屁事？”
他的嗓门颇็有气势，语气像是生了大气，但脸上却不带一丝愤怒，表情冷峻而平静。莫青荷呆呆的瞧着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头，凭沈培楠的城府和他俩现在的关系，他怎么都不该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暴跳如雷，把他带到这里又像是想要单独交谈，这心思一动，莫青荷的心脏ู不由怦怦狂跳起来。
沈培楠见他只顾着愣神，骂了一句蠢货，拿过打火机，微微偏头点燃了烟卷，又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为防止剃须刀片刮伤脸准备的纱布和药水，拽着莫青荷的手腕要他摊开手掌查看伤势，青荷不愿意，歪着脑袋，眼圈就红了。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怎么เ弄了你这么เ个东西。”沈培楠瞪了莫青荷一眼，在他脚边半跪下来，使劲掰开莫青荷的两手，看见掌心两大片擦伤，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等养好了伤，该滚哪去滚哪去，老子不养你了。”
莫青荷愣愣的看着沈培楠，两道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他本来想装装样子，谁知道心里的委屈太多，这一下子算开了闸，怎么都停不住，两片肩膀抽搐着，隔着两泡眼泪，沈培楠的身形成了模糊的一团，蹲在自己脚边一动不动。
沈培楠不愿意理他，趁着他哭的厉害，先把手心手背检查了一遍，再撩起他的裤脚๐，撕开绷带和胶ด布替他包扎伤口。
他一边熟ງ练的打绷带，一边听莫青荷的啜泣声，像听收音机里的小曲儿似的，悠然道：“再哭一会就包好了，你使劲哭，千万别停下捣乱ກ。”
莫青荷听出了他话里的戏谑，又不哭了，眨巴着眼睛看着沈培楠。
停的太猛，他忽然打了个哭嗝。
沈培楠终于忍不住了，扭头压着声音开始笑，笑的直要背过气去，莫青荷半天才琢磨过来是被他耍了，气的抓起手边的纱布卷扔过去，正好砸在沈培楠脑门上。
“我明天就回戏园子，免得死皮赖脸招人厌！”
沈培楠拧开一瓶红药水，点头道：“要回娘家，行，我给你买十只八只肥鸭子，再置办两只鹅和一头毛驴儿，你一路赶着吆喝着，可别让人说沈某人小气，苛待了下人。”
莫青荷干瞪眼，恨不得打他一顿解恨，沈培楠一挑眉毛：“呦？不满意，是不是还缺个娃ใ娃？可惜你不能生，这我没办法，再加一篓子鸡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