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娘没事!”,杜氏抱紧了周曼云,把她的小脑袋压在了自个ฐ儿的怀里,连声安慰着。
慎儿能靠的除了自己这个娘以外还有谁?高氏抬起帕子捂住了一双红肿的眼,泪水一点点地透过帕子渗出来。
“娘知道云姐儿今日在祖母面前的大胆儿,都是心疼娘亲!”,杜氏笑着低头,亲了亲曼云的额头,“但其实娘是自知分寸的。就算朱妈妈不嚷出来我有孕,我也会自己说,而且还要仗着这个ฐ讨好处,断不会让自个儿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先生教过的,示敌以弱,保存实力,一点也不丢人!”
等等?这意思是说去求求大姑娘?看着丹霞趁她一愣神就溜走掉的身影,王姨娘开始在月光下焦虑不安地扭起了自个儿手上的帕子。
“杜氏血脉哪会有个好的?她亲娘莫支氏自称是祖上是奚族贵族,可这天下有谁不知奚族早已族灭,在边关多的是冒名称贵的胡汉杂种!等做了将军夫人倒是好手段,把杜家后院清理得一干二净,人家送给她家的姐妹花,转手就送给老爷暖床。你说说天下间,有给亲家公送姬妾的吗?还有那杜姗姗,也纯是杜家当时趁老爷贬谪,硬赖上的……”
白老姨娘低头沉呤了会儿,道:“五房杜氏倒是真是个ฐ大胆的,明目张胆地就用了那带毒的苦玄草,也不枉当初咱们费了心思,让厨房给朱妈妈递了消息。四爷送进来的草药汤子,我这两天也给五姑娘试过了,五姑娘自小体弱但也吃无事。两ä边验证下来,倒是能把药给怀哥儿服用了。”
谢氏的话正说着,周曼云一个急窜从杜氏的怀里滑下了地,两只小手径直地伸出,捧起了桌上的白瓷小碗。在几个ฐ女人的大呼小叫声中,咕嘟咕嘟็地大口喝着药汤。
屋里的人对曼云来说,熟悉又陌生,她一点一点地才捋顺前世和今生的差异。
正骂得痛快的桂枝,迅速伸手掩住了唇,方才透着兴奋红润的脸儿,刷地一下变得苍白。
“呸!那死拗婆子!”
随着轻快的话尾,挑着帘儿进门的火红人影,已๐三步并两ä步地走到了周曼云跟前,将她一把儿从妆凳上高高抱起。
近段时间,老大夫已๐目睹了县城里数个ฐ孩子因五月孩儿瘟而亡,但象眼前这个女孩不似生病反似中了致命剧毒一样的表征,他却是生平第一次见。
一个从左眼眼角到右侧嘴角有道深疤的中年妇人,怨恼地瞪了曼云一眼,把小小的襁褓交到一直候在一旁的奶娘手里。
可正准备收拾包袱跑路,就有人找上了老君观,一问之下,却是朝中ณ享几十年才名的周显周世荣家中来请。
原本是想着顺些东西走人,可这周四爷一客气,弄得虚言本来想耍些促狭的小心思都消得七七八八,反倒刻意卖弄得把本事显个ฐ十成十。
虚言给怀哥儿和慎哥儿诊脉后,重新写下的脉案,不只是苦玄草一味,附开的药方แ,君臣佐使配伍得当,方上的字也是写得龙飞凤舞。
‘好字!‘,周檀接方先赞,由á衷。接着就按下了小哥俩的方,说起了另两个女孩的病情。
先带着虚言看了整日昏沉的周曼音,周檀让人去把曼云也接过来。
‘家中这个侄女,并未如道长所说吃这草药七天,头尾不过三四日,现在看着就好了……”
头尾不过三四日?虚言闻言,挑起了眉。
苦玄草对症不假,但按他早前刻๑意传出去的用量,药效应当没这么快。而要是一下子用多了,就算是小孩子,大损记忆,家人也会当是吃傻了,而不是吃好了,怎么可能ม?
道士的眉梢飞扬意气,透着几分桀骜,却是让跟在挑帘的小满身后进门的周曼云,突然地惊喜交杂,往周檀身边走的步子变慢了许多。
‘云姐儿,来,让虚言道长看看!‘,周檀以为曼云害羞,笑着抬手招呼。
道长?周曼云审视的看了下虚言道士的打扮,果然几分仙风道骨,不类俗流,前所未见。
但按着前世残留的印象,给他换上一身灰暗常服,再往那ว张白净的脸上扑点褐土,额上画几道深深的皱纹,颌๒下加绺山羊须,她就认得了。
这哪里是什么道士?待到六年后的泰业五年,天下人就都会知道这人是个贼,大反贼。
徐讷,徐敏行。泰业五年,刘泰据平、淅等五州ะ杀官造反,徐讷就在刘贼的队伍之中,排名为五。待北楚僭称国号,他被立为伪右丞相,位置不低,陈朝官府发榜中一颗人头赏格也不低。
前世,周曼云见他是在泰业十四年,那会儿天下间并行的年号也还剩下了十几个,但刘泰自立的北楚国已被陈朝景国公,也就是后来景朝开国皇帝给灭了,徐讷也成了一个待问罪的阶下囚。
周曼云前世给庆阳郡主用过的苦玄草药方,还就是从他手里拿的。因要力求稳妥,她还专门在徐讷跟前请教了十数日,要如何识草,煎药,伺候病人。
当年那ว个泰业五年刘贼造反前已预谋数年,手下的徐讷假扮道士四处画地理,选地盘,策民心的说法,是真的?
闹了半天,居然无意中把个ฐ前世了不得的大贼请来家了。缓缓地任小满扶着在这个陌生的道士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周曼云伸出小胳ฑ膊,两眼直望着虚言的脸一径发呆。
眼前的女娃儿不过五岁,但已初显姿容丽ษ质,一身雪肌更衬得她象个ฐ白玉琢成的娃娃,只是一双直勾勾的眼显得太过炽热。虚言道士轻轻咳咳,整了神思,把两ä只手指搭在了曼云的腕脉之上。
非常奇怪的沉稳有力!徐讷再观察了下周曼云白里透红的肤色,了无半点病气,甚至是服了苦玄后,应该眉梢会带着一点儿的青色也丝毫不见。
徐讷心中震惊,脸上却半点不显,笑着放下了手。直言周曼云底子好,无大碍,示意着身边的道童收起东西,向周檀告辞求去。
周檀力挽,三分客套,七分真。文哥儿一去,病着的四个ฐ孩子,他的一男一女就占了一半,自然想着留แ人住下,图个心安。
虚言道士和周檀相互让来推去,周曼云在一旁傻看着徐讷,胸中翻腾着五味陈杂。
当时北楚被清剿,自刘贼以下一串ธ人头被砍,徐讷却是被留下的少数几个,固然是因他知兵书通药理还有些功夫在身,但最主ว要还是他性狡心狠,见机不妙就把几个不肯降的兄弟都药翻,带着一块儿降了,卖了个干净。
用药算是说得好听,这等卖友求荣之人用的分明就是毒!
接纳了北楚降将的景国公,当时一直是将徐讷独自囚禁一地,如不是庆阳郡主ว之病,周曼云根本就不可能ม与有毒蝎之称的徐讷有任何的接触。
想到เ前世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再思量下这假道士化个名也是明晃晃的“虚言”,周曼云的脑แ子里,天人交战。
大夫,道士,反贼?陈朝、北楚、景朝?周曼云狠狠地咬了牙。反正这人公开造反也是几年后了,周家此时也没啥好让这贼人算计,现在要紧的是多给自己一些机会留住命。
有命在就好,管他是药是毒,活着才是正经!
见四伯周檀已然词弱,周曼云连忙地上前一步,扬起了稚嫩的童音,‘虚言道长,就留我家吧!要嫌闷,可以让四伯找书给你看,爷爷回乡带了好些书,道藏佛经,经史典籍,山河地理,好些都是孤本呢……”。
这已是凭着旧日记忆。当年曼云与徐讷接触的十几日里,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自己帮忙带书去,地理图志,游记杂说,孤本最好。
虚言暗蕴精光的双眼眯了起来。
周世荣少年成名,家中ณ豪富,为购善本孤册一掷千金的故事,民间也多有流传。
前几日虚言还听相熟ງ的镖师嗑牙,说是周家从京都返乡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让他横生了一丝贪念,听着有机会入周家,就想趁机找找周显年轻时曾在年轻时作的文章中ณ提到的一本,才有此一行。
可被小姑娘这么一说破,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转了头对周檀打着哈哈,‘令侄女真是聪慧善言!”
‘爹爹教过我,善言不如讷言!‘,一只白嫩的小手抓上了青色的道袍,攥得死紧,薄薄衣袖显得不胜其力。
虚言低头看了看停在袖子上指节发白的几只小指头,目光渐显幽深。
女孩嫩笋似的指尖隔衣轻触,虚言腕上一环银色,发出了咝咝的轻响,仿若在叫嚣着此肉鲜美,速待一咬。停在虚言胸口的一团赤色,也不安地鼓噪起怦怦的心脏跳动。
“你们也想留下?”,徐讷心底暗自问着,原本怀疑的三分现在已๐能确定了七分。
也许就为了这个ฐ奇怪至极的小姑娘,周家也值得一留แ。虚言道士抬头淡然一笑,向着周檀深深稽首,“敬亭兄,那贫道就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