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脸懊悔自责、容貌清俊,对她关怀备至的阿爹,慢慢地,跟梦里那个不到四十就两鬓斑白、憔悴枯槁,气息奄奄却独独放心不下她的阿爹重合在一起。
“姑娘,在这府里您一定多加小心,就算没了奴婢,那ว些人也定会想法子往三房塞人,往您身边安插人手。夫人她……奴婢觉着那ว些人不会轻易罢手的。”索ิ性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眼看府里是呆不下去了,铃儿倒起了几分善念,又想到เ以后怕是再遇不上苏玉妩这样温厚大方แ的主子,又想趁机卖个好。
铃儿脸朝地的趴在铺着羊毛褥子的小木床上,睡着了,旁边燃着一只炭盆,背上高高肿起的地方已经上过伤药,加上炭火的熏烤,屋子里的气味不怎么เ好闻。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大约怕苏玉婵真的要狠狠处置丫ฑ鬟来出气,落得个苛待下人的坏名声,徐氏还没走近就扬声轻喝道。
连徐氏都不得不承认,苏玉婍一语中的,心思聪颖丝毫不逊于她最引以为ฦ傲的嫡女苏玉婵。
苏玉妩和李氏……都是苏玉妩害她!
徐氏斜着周氏,“那依二弟妹之见,三房的丫鬟下人们统统都要找来盘问一番?”
有了苏玉妩递上来的台阶,周氏的脸色好转不少,扯起嘴角干笑出声,“哈,知道就好,赶紧把话说清楚,我误会了不要紧,若让外人也跟着误会”说到这,被苏夫人凌厉的视线扫中,剩下的话给生生憋在了喉咙。
周氏恨恨回瞪苏玉婍:偏教你是个姑娘家,若是个儿郎该多好!
苏夫人瞥了眼脚๐步略急的徐氏,不咸不淡道:“可不是我想做这个恶娘娘,先前就让她起来,可这丫头非要跪着认错,这不,话还没说完,婵姐儿就来了,两ä姐妹刚说上话,你也来了,倒教我成了坏人。”
香蘋虽然一直在小厨房里忙,但屋里的事早有下人悄悄禀了她。
走近屏风,看着屏风上的花草鱼鸟图,苏玉妩袖口里的手轻轻攥紧ู。
不知想到了什么,铃儿暗恼:这小妮子定是趁她不在,在苏玉妩面前讨巧卖乖装可怜,哄了银钱去打点,否则门房那里怎会轻易放人!
小姑娘家都爱花儿,她就不信苏玉妩不动心。
“那ว倒没有,只是领着人在园子里转了转就去了书房,似乎并不打算留张天官用膳。”
待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李氏惊喜交加的想同苏世良说什么เ,却被他抬手阻止,“回去再说。”
瞧着勃然色变的铃儿,苏玉妩心里原本抱着的那点期待,一点点沉没。
说出口,脑แ中却飞快闪过一间灰暗的屋子,昏黄的油灯微微跳动,她着单薄的素衫,伏在一张破旧的长案前抄写厚厚经文的画面。
香菱依旧面带微笑,态度恭敬又透着几分坚持。
苏世良宽厚,三房的人一起用膳时,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李沁梅说着话,忽地目光一变,从她袖口里抽出浸满药汁的锦帕,“这是什么?”
其曾祖父是太祖帝的师爷,开国之ใ初被封为ฦ副相,祖父是三品翰林大学士,父亲是东京国子监祭酒,正四品。满门清贵的万氏,是多少名门世家争着想娶进门的宗妇人选。
几个呼吸后,红叶慢慢回过神来,“三姑娘若真吃不下了,奴婢先给收起来,用热水温着,待姑娘有了胃口再吃可好?”尽管情绪低落,红叶仍旧没忘记自个ฐ的本份,态度恭敬的提议道。
苏玉妩眼也不眨的盯着眉眼间虽有些憔悴,容貌却依旧ງ秀美的李氏。杏型的脸庞,肌肤白腻如玉,烟柳雾眉下一对秋水眸,见谁都带着温婉笑意
李氏带着愧疚和悲痛,投缳自尽。
只是,梦里是没有这场大雪的。
“可梦里”
“梦而已。”
苏世良淡然打断苏玉妩道。
苏玉妩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才能让阿爹相信她。
阿爹的确与阿娘和姨母不同,他信她,却只是信她做了那样奇怪的梦,并不信梦里的事真的会发生。
怎么办?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说笑声。
是李氏回来了。
苏玉妩苦涩的垂下视线,不过半个时辰阿娘就从东颐院回来了,看来,苏夫人又让她阿娘吃了闭门羹啊。
见书房的灯还亮着,透过窗纸能ม清晰看到เ一大一小并排立于书案前的身影。
李氏忙冲身后说话的丫鬟嘘道:“小声些,别吵扰了夫君。”
丫鬟们相视一笑,俱住了声。
李氏领ๆ着丫鬟轻手轻脚回了内室,又让人拉上帘子。这样一来,内室和书房之间隔了正厅,又隔着一扇门,小声着说话,两边倒也彼此听不到。
苏玉妩捡起紫ใ毫,继续写大字,心灰意冷的问:“阿爹打算如何处置铃儿?补汤和大哥的事阿爹可以不信,可玉妩被推落水,汤药中被人下毒,这两ä样总归是真的。”
说着,她笔尖一顿,抬头看了苏世良一眼,低下头将未落下的笔画勾上,轻嘲道:“阿爹总不至于以为玉妩故意让贴身丫鬟说那些话的罢?”
听出苏玉妩的冷淡和疏离,苏世良甚感无奈又好笑。
“怎么处置那ว丫鬟,青青不是早ຉ有决断?阿爹一切由你。”
苏世良宠溺的态度令堵在苏玉妩胸口的窒闷稍稍抒解了些,她忍着眼眶微微的酸热,又问:“那ว白嬷嬷呢”
苏世良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转身坐回红木官帽椅,拿起先前看的前朝史记,目光落在许久未翻动的书页上,嘴里却用两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年纪刚出生不久就随我去了蜀中ณ彭县,年初才回来,许多事都不清楚。大嫂进府那年,你阿爹我还只是个小小秀才。大嫂她福运旺,成亲两个ฐ月就有了身孕,大哥是嫡长子,大嫂肚子里怀着大哥的第一个孩子,整个ฐ苏府上下都喜气洋洋。阿娘怕大嫂身边的人不经事,特意从自己้身边挑了两ä个有经验的人去服侍大嫂,其中之ใ一就是白氏,就是如今的白嬷嬷。”
这么เ说,白嬷嬷在徐氏身边整整十六年,以徐氏的心机和手段,别说十六年,便是十六日也断不会让一个ฐ不忠于自己้的人留แ在身边的。
所以,白嬷嬷做的那ว些事,徐氏是知情的?
苏玉妩呆了呆,手上紫毫尖的墨汁顺ิ势滴到刚ธ写好大字的宣纸上。
毁了好端端的一张大字。
苏夫人罚她写二十篇大字,她打算写满二十张不重样的吉祥福瑞的四言诗词,当作寿礼献于苏夫人生辰之时。
可她此时心烦意躁,是半个字也写不下去了。
“便是此事与大伯娘有关,难道阿爹也因惧怕大伯娘宰相父亲的权势,而不再追究此事吗?”苏玉妩抛开手里的紫毫,脱口质问道。
苏世良默默看了她好半晌,才低声说:“青青,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其一,那些药你可有留แ下证据?其二,便是证据确凿,你喝的汤药的确有毒,仅凭铃儿片面之词定不了白嬷嬷的罪。依白嬷嬷的行事,也断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在铃儿手中ณ。而且,你忘了今早在东颐院发生的事,铃儿如今在大家眼中是个谗言佞语,害你与婵姐儿起龃龉的罪婢,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苏世良的话似寒九天的雪水当头浇下,苏玉妩浑身透凉。